眼見着朱佩佩面色微紅,不待她回答,又笑道,“我看這位狀元爺倒的確是有兩分才色的,妹妹若是對她有意,我倒是可以求着父王幫妹妹你牽牽線。妹妹知道的,但凡我相求的,父王都沒有不答應的。”
“姐姐……”朱佩佩臉一紅,就跺了跺腳,惱道,“姐姐慣會取笑妹妹,妹妹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隨口一問?”就聽得一旁有人冷笑道,赫然竟是舒陽長公主的孫女兒田靈珠。
彼時她正倚在窗戶邊上,面帶微笑的望着樓下衆人,一邊還在說道,“佩佩妹妹這話說得可就有意思了,誰不知道清水姐姐乃是九王叔才尋回來的女兒。你不是前兩日纔到貴親王府的?怎的難不成你與清水姐姐秉燭夜談過?知道清水姐姐慣來取笑你?”
“我……”朱佩佩臉一紅,竟是語結了。
“清水姐姐這些年顛沛流漓,受了那許多的苦,你不安慰,反出言相譏,你安的是什麼心?”
“靈珠妹妹。”朱佩佩急道,“靈珠妹妹誤會我了。”
“哼。誰是你妹妹?”田靈珠傲嬌的一揚頭,好看的小鼻子皺了皺,“九王叔認你這義女,我可不認你這姐姐!”
朱佩佩頓時連眼眶都紅了,還待說話,便聽得一個女子突然笑着道,“這是做什麼?咱們偷跑出來可容易麼?不就是想一睹今科狀元爺的風采,你們怎的倒是吵上了?”
白清水亦笑了一笑,說道,“曾小姐說得是。咱們還是看遊街的好。”
一時又起了身,行至窗邊來,下頷擡了擡,指指第三匹馬背上的俊秀公子,說道,“常聽聞本朝的探花郎,最是俊美無雙,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自始至終,目光再不曾落在那人的身上。
一時衆女聽了她言,頓時就都掩嘴笑了起來,指了指打頭的那位狀元爺,說道,“我瞧着狀元公也好看的很吶,快瞧快瞧,他朝我們看過來啦。”
此言一出,自是又惹得衆人笑了起來,早有年歲小些的,在狀元公冷冷的眼神下已是羞紅了臉,便又有人打趣道,“瞧瞧,舒兒妹妹臉都紅了……”
那叫舒兒的就紅着臉撲打上去,“叫林姐姐亂說,瞧我今日不將你的嘴給撕了。”
一時衆位千金小姐俱都嘻嘻哈哈鬧成一團,而白眼水眼見着下頭的隊伍已經行了過去,那人立在馬背上,大刀闊斧的模樣,哪裡像個春風得意的狀元爺,倒像是個陰冷的將軍,端端的令她心生痛恨之人。
而他再不曾回過頭,在前呼後擁之下,緩緩的消失在了長安街的盡頭。
……
白清水連日裡都有些氣悶的呆在自己得的這貴親王府的院子裡。
貴親王府裡繪畫藻井、朱門紅窗,渾然天成的貴氣與莊嚴,已不是年前還在生活的謝府可比。
一層層屋宇進來,但見庭院深深,入到園子裡,又是別樣的春色生機,花木扶疏裡,隱約透出的白玉雕欄,姿態萬千、空靈通透的太湖石,廊下掛着的各色奇珍異鳥吱吱鳴叫,無一不是千里挑一之物,平常人家裡便是幾輩子都不曾見過的。
屋內的器具陳設更是生平未見,一堂的紫檀傢俬隱透異香,牀上榻上陳列被褥靠枕不僅質地精良,繡工更是了得;碧紗櫥上所呈古玩,雲紋花几上用來裝一隻蓮的瓶子據聞不是皇上賞的,便是宮裡太后賞的,或是先王留下來的云云。
如此種種都令白清水愈發恍。
其實總還是心中覺得不安穩,原本吃慣了粗茶淡飯的人,而今乍然入了這等紅塵富貴裡,過起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錦衣玉食生活,如何能慣?
要緊的是她還對那位爹心中多有介懷,只覺這種日子像是施捨來的一般,並不那麼真實。
偏她這個爹卻對她寶貝得
緊,但凡有好東西,無一不先緊着給她送來。便如此時給她配的那位貼身丫環叫紫鳶的,就正舉着一匹名喚“碧天紗”的布料在她身上比劃着,一邊道,“正巧眼下天氣熱起來,奴婢緊着給郡主裁兩身衣裳,這碧天紗做的衣裳不僅涼爽,而且穿在身上遠看倒不覺得,若是近看呀,便凌凌的閃着光,最是好看了,咱們郡主生得好,身量又高挑,若是穿出去,還不知有多少王公貴族的子弟見了會迷了眼……”
白清水就沒好氣的嘆息了一聲,朝她擺擺手道,“我的衣裳都已經夠多的了。”一時又擡手在那布料上摸了摸,問道,“這料子我孃親那裡可有?”
“有的。”紫鳶說道,“統共太后就賞了兩匹,咱們王爺一匹給了夫人,一匹給了郡主。”
白清水就點點頭,“那就將這料子送去給我那位義妹吧。”
“給她?”紫鳶頗是不以爲然的撇撇嘴,“她不過是咱們王爺收的一位義女,郡主何苦要將這樣好的料子賞給她?”
白清水就行出來,望着屋外院子裡那養了幾條錦鯉的大水缸出神,喃喃道,“我初來乍到,送點東西給她也是應當的。”
紫鳶雖是不滿,但見她如此說,便也就沒了聲息,只有些悶悶將那匹碧天紗抱在懷裡,行了出去。
白清水則索性在檐下坐下了,望着那水缸上雕就的一副童子戲白鵝圖怔怔發愣。
便就想起去年在謝府的鵝舍裡,謝念生那孩子光溜着屁股叫兩隻大鵝追得哇哇大哭的情景來。
她撐着頭,有些哀怨的嘆息一聲,到底是心思動了,而今要平復,已是沒有那般容易。
巧蓮挺着她那圓滾滾的肚子過來時,見到的便是白清水這等鬱悶的模樣,掩着嘴就笑了,說道,“這是怎麼了?哀聲嘆氣的。”
白清水就忙站起來,撫着她在房中的榻上坐下了,這才悶悶道,“你怎過來了?”
巧蓮卻不多言,只是問道,“我聽聞三少爺是中了今科榜首,可是當真?”
白清水的眼睛就閃了一閃,待丫環倒了茶後便就手揮退了她們,只端着茶緩緩喝着。
“今日上午見着他了?”巧蓮又問。
白清水就輕輕的“嗯”了一聲。
“而今你們的身份可不同了。”巧芝道,“你是郡主,他是新科狀元,前途不可限量……”
“你胡說什麼。”白清水惱道,“他都已經娶了弄梅,似他那等無情無義、愚昧無知之人,你往後莫要再提他了。”
“弄梅不過是個妾……”巧蓮撫了撫自己的肚子,輕聲道,“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也唯有你……”
“他可是答應過我的。”白清水猛問過頭,頓了一頓,又道,“算了,跟你說也說不清。反正那個人我是不會再想着了……”
他那樣傷她。
巧蓮就搖了搖頭,她就回過頭來,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說道,“你想着這許多事做什麼?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養胎,給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乾兒子!”
巧芝捧着自己的肚子,面上露出悽悽一笑,卻到底是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曉得的。”
這才遞過來一張帖子,說道,“方纔在院門口遇到了管家,叫我將這個給你。”
白清水接過一看,原來卻是康寧候府的嫡出二小姐名喚舒麗華的過生辰,特地送上拜貼來請白清水參加的。
照理說白清水而今身爲郡主,身份尊貴,康寧候府雖是世族,這些年卻也走了頹勢,因而即便下了貼子,她也本可不去的,但到底是初來這京城,想着出去認識些人倒也是好的,加之又有白氏從中攛掇,實在是因爲她自打從謝府到京城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悶悶不樂的緣故。
因而這日白清水坐着貴親王府的馬車
姍姍而來時,倒着實將衆人驚了一驚。
一時自是縱星拱月般將她迎了進去,熱情之態,着實令白清水有些不慣。
到底是而今身份尊貴,就算她孃的出身是個青樓女,但架不住是親王的女兒,聖上的親侄女,一衆人等自是需得將她捧着拱着。
卻說這位康寧候府的二小姐與大公子卻是一對雙生兒,兄妹兩個齊過生辰,女客與男客各居一所,互不打擾,加之這位康寧候府的二小姐與一衆其閨中密友俱都是到了待嫁的年紀。而白清水本也是個人來瘋,最是容易與人熟絡的性子,一時酒過三徇,也就漸漸鬆泛起來。
她因本就生長在市井之中,衆人多有好奇,她卻也並不藏着掩着,亦不以過去十多年的市井生涯爲恥,因而侃侃說來,倒引得衆人驚奇,雖有幾個不以爲然者,她亦不爲意,只說起些市井趣事來逗引衆人。
這幫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幼養在深閨裡,何曾聽過這等趣事,一時竟是俱都聽得入了神,對這位清和郡主的印象便又好了幾分。
到後來,也不知如何又說至了男男女女之事上,卻是說到一個女子倒追男子之事,最後兩人雙宿雙歸,成就一段好因緣。
衆人頓時便入了迷,因本就是待嫁的女子,對情愛一事本就多有遐想,耳聽得外頭給康寧候府的大公子賀生辰的男客們喧譁調笑之聲,俱都起了心意。
更有膽大者,已經問舒麗華道,“聽聞今日你大哥過生辰,還請了今科舉子的前三甲,不知是也不是?”
舒麗華一時就點點頭,“確有此事的。我哥哥他們一衆好友鬧騰,非要請他們過來,說是要與他們比試比試,挫挫這頭三甲的銳氣。”
衆人一聽,頓時就來了興致,唯有白清水做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耳聽得衆人問道,“可是當真?狀元公謝公子也來了麼?”
白清水一聽到“謝公子”三字,臉色便微微變了一變,聽得舒麗華道,“聽我哥哥說是有給他帖子的,到底來沒來,我卻是不知。”
“到底來沒來,我們去瞧一瞧便知。”說話的赫然便是上回幫白清水嗆聲她那位義妹朱佩佩的田靈珠。
這位田靈珠的祖母乃是先皇的胞姐舒陽長公主,據聞舒陽長公主年輕時乃是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因而養就的這個孫女亦是膽大妄爲,如個男子一般。
彼時她此言一出,衆人面上便露了絲懼怕的神色,彼此對視一眼道,“這樣,怕是不好罷……”
“怕什麼?”田靈珠唬着臉道,“你們怎的這樣膽小,我們只是去偷偷瞧一瞧,不與他們打照面不就行了麼?舒兒妹妹,你不是一直唸叨着想哪日再一睹狀元公的風采麼?怎的,人都來了,你這會子倒是不敢了麼?”
不待那叫舒兒的答,她已經又道,“我說麗華姐姐,今兒你可是東道主,你且說,去是不去?”
“這……”舒麗華頓時面露難色,眼見着衆位女子都不說話,顯然是動了心思,一時掩嘴一笑,說道,“正巧今日我哥哥宴請賓客這處有一座假山,山上垂了許多鴛鴦花藤,我們躲在假山上瞧一瞧就是了。”
此話一出,頓時就得了田靈珠的撫掌讚歎,如此一來,便算是說定了,由田靈珠與舒麗華打頭,幾個待子閨中的少女領了自己丫環,一起躡手躡腳的往前頭宴客的假山而來。
白清水心中的原意是但凡有那人在的場合,她定然是去也不去的,無耐彼時衆人如此興致勃勃,她又不能露了怯,因而也只得由紫鳶扶着,跟在衆人身後,上到假山上來。
一上了假山,衆位少女趴在石上,撥開鴛鴦花藤朝下望去,果然便見空地之上立了許多位公子少爺,而前幾日從長安街打馬而過的狀元公謝楠生、榜眼肖志樑、探花郎羅意赫然均都在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