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汪白光極是刺目,白清水想睜開眼來,卻覺眼皮極重,耳中嗡嗡作響,又覺眼前影影綽綽,似有人影晃動,想細一瞧,卻根本看不分明。
隱約有女子的聲音傳來,“怎的還不醒?”
“今日風太大,銀針刺出後被風吹走……小的自作主張,多刺了幾針,大約藥效尚未過去……”又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潑醒她!”一個女子冷漠的聲音傳來。
白清水隨後就覺面上一涼,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到底緩緩睜開了眼來。
眼一睜開,就覺燈光刺目。忙又閉了閉,聽得一個女子笑道,“姐姐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啊。”
白清水只待眼睛適應了這燈光後,方又重新睜開了眼,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朱佩佩,竟是面色不改,冷笑一聲,“果然是你!”
“果然是我?”朱佩佩眼中就有了一股疑惑。
“去年在京城,想殺瀟兒不成,卻刺中我的刺客,是你派去的!是不是!”白清水厲色道。
朱佩佩微微一怔,隨好便撫掌笑了,點頭道,“到底是清和郡主,並不是那等只會下棋、紙上談兵的草包!”
“你爲何要如此!”白清水驀然變色,目眥俱裂之下,猛的衝上來就想撓朱佩佩的臉。
朱佩佩面色不變,輕輕退後一步,白清水的雙臂就被一旁跨上來的紅梅給架住了。
“大膽!我家小姐也是你可靠近的!”紅梅一用力,架着白清水的雙臂將她一推,白清水踉踉蹌蹌連退了數步,一屁股跌坐在靠牆擺着的一把太師椅中,撞着後腰,疼得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當你多聰明。”朱佩佩笑道,“不過一個丫環的兩句私語,你竟信了,孤身一人便跑到那廟中去。”
白清水面色微變,又聽得她譏笑道,“你果然心有所求,這麼多年了,我還真是瞭解你。貪心不足!”
“你到想如何?!”白清水喘着氣怒問道,“我到底何時得罪了你,竟勞你下個這樣大的套來讓我鑽!”
“姐姐不會當真不知吧?”朱佩佩坐在對面的椅中,端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茶。
在她身旁另站立了三男一女,個個面容肅立,那女子自是平日裡跟在她身邊,形影不離的紅梅姑娘,另外三個男子卻是不識,只人人都穿一襲青衣,衣襟上白線淺繡了幾片竹葉,瞧來質地精良,煞是好看。
朱佩佩見白清水不說話,就有些哀怨的嘆息了一聲,“姐姐怎會不知呢?若不是你奪了我的郡主之位,我又怎會落得個被京中衆女嘲諷我癡心說夢的地境?如此倒也罷了,偏姐姐你又不知儉點,要同我搶謝將軍!姐姐覺得,我還能留你麼?”
“你……”白清水嘴巴張了張,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道,“我搶了你的郡主之位?”
“你的郡主之位,原本應該是屬於我的!”朱佩佩臉上瞬間多了一股厲色,猛向她逼視而來,“若不是你!若不是因爲你突然跑出來認爹
,先皇便會將清和郡主之位賜給我!而不是你白清水!”
白清水驚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你不過是我父王收的一個義女!”
“那又如何?!義女又如何!”朱佩佩的眼中竟浮起了一層悲哀,“我承歡他膝下,代你盡孝了十年!到頭來他竟將所有好的統統給了你!當年他在我爹的靈前是如何說的?他說過他會一輩子好好照顧我,拿我當親生女兒!但他卻將本屬於我的一切都給了你!你叫我如何幹心?”
“你真是瘋了!”
“我瘋了?”朱佩佩冷笑,“你才瘋了!是你和你母親,白氏那個賤人才瘋了!”
“不許你罵我娘!”白清水怒道。
啪!
白清水的臉就捱了朱佩佩一個重重的耳光,“我就是罵了,你能耐我何!你跟她一樣!賤人生賤種,果然沒有錯!當年她同王妃娘娘搶王爺,生下你這個賤種又來同我搶謝將軍!”
白清水原本中了迷藥的腦袋便不甚清晰,被她一掌打來,更是打得眼冒金星,腦袋撞在一旁的桌子上頭,還沒來得及哼一聲,頭髮便被朱佩佩給揪住了。
朱佩佩原本清秀的臉,此刻卻如是隻夜叉一般令她生怖,耳聽得她在她耳邊道,“王妃娘娘多有先見之明吶。一早便知道那個賤人不會安份,她派人去銀城找了多少回,回回都無功而返……不料你這賤人竟比你娘還滑溜,上回若不是你躲進了謝府,你以爲你能有機會上京遇上父王?!”
白清水的頭皮被她扯着,頓時疼得眼淚都飆了出來,腦中卻想起在銀城時,白氏因說家中有人追殺,令她不準謝府半步之事來,喃喃道,“原來那時在我家中搜殺之人,是你派的……”
“不錯,就是我。”朱佩佩冷笑道,“王妃娘娘早知道若是讓你這賤人與父王相認,王府的潑天富貴定然便要入了你們母女禳中,因此臨終前一再命我務必要除掉你這賤種。當日若不是我的疏忽,加之外祖家出了事需急回京,我又怎會容忍你一再的欺我!”
“你……”白清水怒極反笑了,“你真是瘋了!”
朱佩佩抓着她頭髮的手猛的鬆開,退後兩步,冷笑道,“我就算是瘋了也是被你逼瘋的!若不是因爲有你在,若不是因爲你偷偷在王府誕下瀟灑那個小賤種,我與謝將軍早便修成了正果!白清水,事情來去你都弄清楚了?如此也能免你做個糊塗鬼!下了地府去你若跟閻王爺告狀,冤有頭債有主,你儘管去找王妃娘娘便是了,她恨你入骨,想必是不肯投胎一直在地府等你呢!”
“你……”白清水望着朱佩佩那副癲狂的模樣心中不自覺就打了一個寒顫,問道,“你想殺了我?”
朱佩佩又緩緩坐回了椅中,臉上神色竟也漸漸恢復了那股淡漠從容之態,又端起茶輕啜了一口,輕聲道,“姐姐放心去罷,我會替你好好照顧謝將軍的。還有瀟灑那個孩兒,我也定然替你好好照顧,至於你的生母白氏,她若是聽話便就罷了,若是不肯聽話,想來不
久後也會下地府來陪你……”
“你……”白清水不可置信的搖頭,“你不會的,你不敢!謝楠生若是見我失蹤,第一個懷疑的便是你,他他,他不會放過你……”
朱佩佩輕輕一笑,手輕輕一撫,一旁的紅梅會意,手中劍出鞘,厲嘯一聲,便朝白清水刺了過來。
白清水面如死灰,眼見得那尖疾疾朝自己刺來,急得大喊一聲,“謝楠生!”
隨即便聽得一聲痛苦的厲叫,“噗、叮”兩聲響起,那紅梅的手臂與手中劍同時掉在地上,鮮血如泉般噴灑而出。
紫鳶手握長劍立在屋中。
紅梅捂着自己那失了手臂的肩膀疼苦的在地上打滾,原來竟是整條手臂都被紫鳶一劍給齊齊斬斷了。
朱佩佩吃驚之下,身旁的三個護衛已經齊齊掠身而起,下刻便聽得“噗噗”數聲,突然從窗外射入進來幾把閃着寒光的匕首,齊齊插入了三人的胸口。
三人才掠身,便瞬間又“噗通”落了地。
門被人大力踹開,持械的兵士魚貫而入,一臉蒼白怒色的謝楠生行了進來,抱起不知何時軟癲在地的白清水,狠狠摟入懷中,低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白清水緊緊攀着他的脖子咽唔出聲,如何還有力氣說話。
謝楠生忍着胸口那傷的刺痛,一把將她抱起,大步便出了這屋子,耳聽得身後朱佩佩不甘的聲音傳來,“將軍!”
“將朱小姐好好看押,明日解押上京,等候皇上發落!”謝楠生的聲音比這外頭的寒風還要冷,只令朱佩佩渾身都發起抖來,望着他頭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中。
“將軍!”
她又是一聲厲嘯,想追上前去,卻只聽得“啪”的一聲響,紫鳶一個耳光就打在她白淨的臉上。
“咱們貴親王府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養了你這麼一頭黑了良心的白眼狼!”
紫鳶下手極重,加之她本就是個練家子,一掌打下去,竟將朱佩佩打得摔了出去,嘴角緩緩流出鮮紅的血來,一臉痛恨的望着紫鳶,眼中不甘之濃郁,“你們,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哼。”紫鳶冷笑,“朱小姐,朱軍師!你當真以爲我家郡主會傻到去相信‘子時拜神,有求必應’那等蠢話?你如此愚不可及,狂妄自大!竟也還敢自稱女軍師!如你這等蠢人,竟也敢肖想我家姑爺,憑你也配?!”
紫鳶說完,再不多瞧她一眼,擡步便走。
只留朱佩佩無力跌在地上,被衆兵士鎖押起來,眼中流下冰冷的淚來,“到底是我小瞧了你,到底是我輕敵了……”
……
朱佩佩在回京途中自盡的消息乃是半月後才傳入水師衙門裡來。
彼時早已是元宵節過,出了十五了。
謝楠生因着連日的休養,身子早好了七八分,這日與白清水一同下棋時說於她聽,頓時就令白清水的手一抖,手中的棋子滾落,久久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