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門沒有暗鎖,只能用鎖鏈與銅鎖,所以不可能是自動鎖上。
怎麼可能?!
昌寧慌了神。
他推動門把,木門僅僅在一個微小的範圍內來回晃動,看樣子像是被什麼東西頂住。
花香愈發濃密,水霧和汗水黏膩着他的皮膚,室內的溫度似乎隨着他的呼吸急促升高。
越是焦急卻越是手忙腳亂,慌亂之下他重重的踹去,“開門啊!”他充滿恐懼地大聲喊叫。
無人迴應。
他開始後悔,當初壓根不該進來這裡。
無意間,昌寧留意到門旁的窗戶。
玻璃木框緊緊關閉,生滿鐵鏽的插銷插得牢牢的,但大小可容一人通過。
只能爬窗出去,這種事小時候沒少幹。
腳踩着椅子爬上桌子,杯子被胳膊掃落到地上,滾到桌子底下。
噹噹,聲音在屋頂回蕩。
昌寧攀住玻璃窗的木框,伸手去拔插銷。
窗戶的插銷由於空氣潮溼,表面覆蓋着鐵鏽,十分頑固,他費了好一陣時間,仍舊沒拔出來,手指被鐵鏽染成蠟黃色。
昌寧咬牙,俯身提起椅子,向玻璃窗砸去。啪啦一聲脆響,木框上的玻璃碎了一地,窗外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散落的冰花一般。
生活在穀場那個時代的人們防盜意識並不強,廠房沒有安裝防護欄之類的設施,虧得這樣,昌寧得以從窗口鑽出。
早在幾個小時之前,九里坡就發生過類似的情景,那時他從大巴車的車窗中鑽過去時,迎接他的是月光。
而現在,不得不說,陽光落在身上的感覺真心不錯。
他縱身從窗臺躍下,受傷的腳踝立刻感到一陣刺痛,他咬牙忍耐,所幸疼痛很快消散。
他不敢放鬆,此時他仍身處這座本不該出現的建築中,危機依舊潛伏四周。
必須儘快離開這裡,他警告自己。
他踏着窗下下的枯徑走過門前,卻又頓住腳步,他看到那扇門的門軸被一段枝幹卡住了,這就是推不開的原因?
他蹲下身去仔細查看,枝幹卡的格外牢固,由於很短又粗實導致卡的角度不大好用力,他試了幾次,無法拔出。
是什麼原因能造成這種狀況?
機緣巧合?
昌寧暗自搖頭。
似乎,更像是人爲。
他直起身來,大步的向穀場外走去,他一秒鐘也不想多留,只想儘快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
從廠房到穀場大門短短七八十米的距離,一路走來心驚膽戰,卻並沒有發生什麼變故,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出了穀場大門。
眼前是那條荒徑,遠處大片田野,狂野的風驅散了花室的沉悶空氣,以及稻穀經太陽照射後散發的氣味。
昌寧咬咬指尖,疼痛從那個地方傳來,他愣了下接攤平手掌,儘管手上滿是泥污,但仍舊能辨認出細細的掌紋,一切都那麼真實。
他之前聽過一種理論,關於時間與思維空間,不同的時間就像一頁頁紙張,連城厚厚的一本冊子,而當外力想針一樣穿透紙張,時空就會發生錯亂。
他越深思,越是覺得陰滲滲的,不由得加快腳步。到達通向村子的分叉路口,只要拐過彎,就不會再看到穀場。
離得遠了,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心緒反而產生了改變,他的心頭浮現出一種奇異的情感。
在這種情感的支配下,他表情複雜的扭頭望去。
穀場仍舊立於身後,紅色的尖角屋頂浮於院牆之上,顯得很是遙遠。
冬季的夜晚降臨的十分迅速,太陽似乎抵擋不了疲憊,以可見的速度墜落。
抵達那個衚衕時,門上的白瓷磚正反射着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輝。
正門緊閉着,旁側供人進出的小門卻是敞開的。
昌寧跨入,小院似乎有些冷清,他很快明白了這種冷清之感出自哪裡。
他家的格局同村子裡的其他人家相差無幾,一排平房分爲西中東三間,坐北朝南。另有東側一間屋子作爲廚房之用,其位置坐東朝西。
此時,這些屋子的門窗全部關閉着,寂靜無聲,屋內沒有開燈,也沒有敞開窗口用於通風透氣。
昌寧掀簾而入,洗屋內的溫度比屋外還要冷,牀上被褥整整齊齊,手摸去水一般冰涼,牀旁的暖氣只有一絲溫度。
昌寧心中詫異,他隱約有些不安,天馬上就要黑了,爸媽他們能去哪裡?想到這裡,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東屋,東邊是奶奶的屋子。
她人以古稀,身材傴僂肥胖,小腳不大利落,走起路來搖搖擺擺。
耳朵眼睛都不大好,所以平日裡不愛閒逛,喜好歪在炕上靠着疊好的被褥們和衣小睡。
閒的煩了,頂多也就和附近的老太太們聊聊天,或者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將柺棍支在一旁曬暖,渾濁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不言不語。
此時,她的屋中也沒有人在,傢俱以及土炕之上瀰漫着腐爛的味道。
是不是去鄰居家串門了?
昌寧轉身掀簾而出,下一刻卻人撞了滿懷。
“奶奶”看到來人後,昌寧驚喜叫道。
低矮臃腫的身體身軀散發出的與屋內傢俱相差無幾的難聞氣味,此刻,這種味道卻令昌寧倍感心安。
奶奶用她那渾濁的眼望着孫子,她注意到孫子的異樣“唉呀,這是怎麼了?”她突然想到什麼:“不想去學校嗎?不想去就別去了,那有啥大不了的。”
“不是”昌寧忙問“我爸媽他們去哪了?”
“那誰知道?說是有同事出事了,兩人慌慌張張的就走了”她嘆道,“天天都是事,你給他們打電話吧,我又不會用那個。”
“那算了,我等他們回來吧。”昌寧消沉道。
看到孫子無精打采,老太太的擔憂從精神上升到身體的層面。“不舒服嗎?”說着,一隻皴皺的手探向昌寧的額頭。
“沒有,”昌寧下意識地歪頭躲過。
此時,他的確感到身體沉重,但他知道這種沉重主要出於情緒低糜疲勞過度,並非生病所致。
“我去洗洗澡,如果我爸媽他們回來了就告訴他們我在家裡,有事找他們。”昌寧囑託道,說完向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