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天的空氣十分冷,冬青上結着薄薄的冰霜,又很乾,不少學生的手指皸裂生瘡。出了宿舍門,昌寧開始發抖,他看到許多人都在同樣瑟瑟發抖,說話間口中呵出團團白霧。
曙光扎現,並非田野中霞光萬丈的通透感,而是濛濛一片,白的刺眼,如同一整塊磨砂玻璃蒙在刺眼的白熾燈前,在這種白亮的天空下,石灰的牆壁和地面都呈現出灰白的顏色。
在此氛圍中,學生們很快進入狀態,他們馬上適應了快節奏而單一的生活,匆忙的走着步子,從天梯陸續走上走下,開學伊始那種散漫吵鬧的情況消失不見,似乎完全不曾出現過。
昌寧幾個來到教學樓外,教室門仍鎖着,學生們站在長長的走廊中,許多人手捧書本,那些壓抑着的低低的讀書聲讓昌寧感覺有些煩悶,於是他離開人羣,來到走廊的過道口外。
過道口前有一處小花壇,使這裡的空氣更爲清新,昌寧輕輕地跺着凍僵的腳,腳下的綠松石花紋地面有些打滑,踩上去沒有土壤的踏實感。
身後是成羣的同齡人,在這些稚氣未脫的面孔中,昌寧找不到絲毫歸屬感,他感覺自己與之格格不入,他們能從與人交談說笑中得到精力,而他卻只能從獨自一人的寂靜中得到精力,對於這類人來說,孤獨是必不可少的補給品。
六點半,教室門打開。教室因爲封閉,空氣有些陳腐。走廊的學生們魚貫而入,將屋外冰冷的風帶入室內。昌寧望着那扇不到兩人寬的黃木門,門內傳出屋內桌椅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這種聲音在逼仄的空間中顯得十分刺耳。
“昌寧。”他忽然聽到某種聲音,混雜在其間,轉瞬即逝,昌寧一怔,聽錯了嗎?
他屏住呼吸,那個聲音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早課照例是班主任的班會時間,無非是強調新學期的紀律問題,除此之外,有些教師喜歡將一些假期發生的趣事,有的喜歡直奔主題,稍微說上幾句無關大雅的話後,便直接翻開講臺上的備課本。
昌寧坐的位置離窗口比較近,他不喜歡窗外的風景,如果一堵石灰牆也能稱爲風景的話。
這間教室位於一樓,窗外是辦公室的牆壁,如果是在三樓以上,尚且可以看到遠方的風景,以及天空。但由於城鎮上方的天空絕大多是霧濛濛,所以倒也算得上公平。
或許是該感恩的,畢竟有遮風擋雨的屋舍,吃喝不愁,生活儘管枯燥乏味,卻也平安和平,倘若辛苦奮鬥,還能追的上名利的一點甜頭,這樣的生活較之七八十年代那種風餐露宿的生活,的確沒什麼可抱怨的地方,如果幸福感真的是那麼單純的東西就好了。
昌寧望着講臺上吐沫橫飛開開合合的嘴脣,沒多久眼前的一切開始打轉。
這是開學以來的第一堂課,學生們的積極性還沒有消失,課堂氣氛還算活躍,但昌寧卻總是睏倦,他感覺腦子昏昏沉沉,睡意幾乎將他淹沒,完全無法僅憑毅力招架。
“醒醒。”
迴盪在教室內的讀書聲漸遠,與此同時那個一直困擾着他的聲音卻再一次出現了,它在一刻刻向他逼近,越來越清晰,幾乎如同耳語一般在他的臉頰旁發出微微的氣息。
“醒醒,這不是。。。。。。”
“再說什麼?”昌寧拼命想要在聽清楚一些。
“車禍。”
他聽到兩個字。
於此同時,這兩個字與講臺上的老師所說的話重疊到了一起。
他們提到了車禍?什麼車禍?昌寧拼命掙扎。
他迷迷糊糊的想到一個問題,爲什麼老師會在課堂上提到這些?身爲教師,在課堂上向學生說這些,會不會不合時宜?
他的大腦依然不夠清醒,無法判斷這些是否只是幻覺。
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下課。
鈴聲穿透牆壁,充斥着偌大的校園,彷彿沉睡了一個世紀的天空又活躍起來。
昌寧被鈴聲驚醒。
早班之後便是早飯時間,牆上的鐘表時針指向七點,用餐時間僅有四十分鐘,儘管昨晚開始他就沒有吃什麼東西,胃裡的東西早已消化,但昌寧卻沒有什麼胃口,食堂裡的環境完全引不起食慾。
其他學生倒是飢渴難耐的向食堂的方向衝去,學生數量過多導致任何時候都顯得很擁堵。
每間教室大約不到一百人,課桌前後捱得很近,僅有半米左右,僅僅兩側過道可以供人通行,遠遠望去盡是一片書桌,很難從縫隙中看到地面。
昌寧攔下一人。
“幹什麼啊?”那人不耐煩的說道,手中抱着一隻飯盒。
昌寧問起關於車禍的事。
“提到了。”對方敷衍道,“哥們,再不快點走又得排隊了,你不吃飯我可還要吃呢。”
“我也去。”昌寧無法理解對方那種迫切的心情,他無法感同身受,想到食堂裡的油煙氣味,他只感到噁心,但是,爲了問清楚一些,他也只好依從。
“我去第二食堂。”
“那我也去第二食堂。”對於昌寧來說哪個食堂都一樣。
二中有四個食堂,第一食堂比較遠,大多是高三的學生使用,第二食堂價位比較適中,其中有些區域的飯菜比較昂貴,味道也相對好很多,第三食堂是回民食堂,第四食堂普遍價格低廉。
對方態度立刻緩和了,“那走吧。”
昌寧發現,這個男孩屬於脾氣直爽的那種,說話直來直去,想法也很簡單,基本上有喜歡的飯菜可以吃就回很開心。
昌寧喜歡和這種人接觸,由於他們班級每個學期都會重新排位置,所以直到現在,昌寧仍舊沒有記住全班每個同學的面孔。
“她上課的時候的確提到車禍那件事了。”男孩夾起一塊燉的酥軟的土豆放進嘴裡。
他正在吃的飯菜是昌寧打的,在他的建議下,兩人分排兩個窗口,誰的隊伍快,先到窗口處就由誰來打飯,排隊的人從窗口直到後牆,因爲沒有空間,所以半途又拐了位置,熙熙攘攘,十分混亂,生活真不容易,昌寧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