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到謝聿銘身邊時,他正低着頭在用腳板底碾香菸頭。
地上已經落了七八個香菸頭了,他手裡還夾着一根菸,冉冉升起的煙霧嗆得我忍不住咳了兩聲。
他猛地擡起頭來,侷促地把香菸藏到身後,想想不妥,趕緊又扔到了地上踩滅。
我鼻子酸酸的,指着地上那片狼藉控訴:“你這行爲太不文明瞭。”
我說着下意識地摸摸肚子,在心裡繼續說剩下的半句:以後寶寶跟着你會學壞的。
之所以沒說出口,是因爲我還沒想好是不是該原諒他。可聽了宋頌說的那些話,我真的特別難受,如果選擇跟他一起面對困難,前途漫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修成正果。
他下意識地想擡手摸我臉,可行到中途又把手抽回去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你不喜歡煙味。怎麼下來了,你現在懷着孩子,應該早點睡。”
“看你一直不走,突然就想下來看看。謝聿銘,我們談談吧。”
他看了我良久,然後才點點頭,開了車門。
坐上車後,我突然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似乎有很多話要問、要說,可此時此刻,我突然又覺得似乎什麼都不用說了。
我們對望了很久,然後他突然就親了上來。
我起初還有點抗拒,可親着親着,感覺就來了,久違的親暱徹底迴歸。我熱切地迴應着,小舌裹着他的舌頭熱舞,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喘着粗氣用額頭抵着我的額頭,聲音弟弟沉沉的帶着一抹說不清的蒼涼:“冉冉,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可是我更恨你。”
他的身子輕輕一顫,隔了半晌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冉冉,你願意聽我解釋了是嗎?”
“嗯,可我想先問你兩件事。”如鯁在喉的兩件事,不問清楚,我壓根沒心思聽他解釋。
他似乎拿捏不準我想問什麼,但還是點了頭,往後撤開身子看我時,眼神緊張到微微晃悠起來:“好。”
“你跟劉媛……睡過了是嗎?真的已經跟她訂了婚?”
他乾巴巴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很在意這件事,不然我當初也不會利用她了。”他說着緊緊抓住我的手,放在他劇烈起伏的胸口,“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她沒有到那種地步,我只是親過她。對不起,當時我只能想到這種法子讓你對我失望了。”
我鬆了口氣,知道這話未必可信,可還是忍不住選擇了相信。
“那秦羽呢?劉媛說你跟她曾經保持了很久的那種關係,是真的嗎?”
這是我最爲在意的兩個女人,只有弄清楚了我纔想繼續談下去。
可這次謝聿銘卻沒有搖頭搖得那麼快,遲疑了下才說道:“可能有過一次。”
可能?
“什麼意思?你之前不是說跟她沒發生過什麼……”騙我!時隔這麼久,我還是覺得很生氣。
他的眼神閃爍了下,旋即握住我的肩膀:“小喬離開我的那一晚,我喝多了,不省人事,醒過來就發現……秦羽跟我躺在一起,當時兩個人都衣衫不整的。冉冉,不是我不願意負責,而是男人醉成那樣根本就不可能做那種事的。”
我想我終於明白秦羽爲什麼會這麼記恨他了,感情是卑微心計成那樣,結果他卻不按常理出牌!
可萬一那晚他們真的發生了什麼呢?那在秦羽看來,他就是個佔了便宜還矢口否認的禽獸。
“真的只有那麼一次?”
謝聿銘苦澀地皺起眉頭:“冉冉,我敢發誓那晚我真的沒對她做什麼,爛醉如泥的男人,那玩意兒根本就雄不起來。”
我臉上一熱,下意識地往他下面瞟了一眼。
心裡亂糟糟的,突然不知道怎麼繼續談下去,一想到秦羽和劉媛,我就跟吃了幾隻蒼蠅似的犯惡心。
我出神地擡手摸上那張臉,真的瘦了很多很多,可爲什麼我突然開始感覺有些陌生呢?
他的眼睛輕輕顫動着,擡手覆住了我的手背。
我猛地打了個寒噤,下意識把手抽了出來。
願意聽他解釋,並不代表我還願意跟他在一起。
之前差點打掉寶寶的絕望和痛徹心扉到現在還歷歷在目,那種傷痛,我不敢再經歷第二回了。
謝聿銘的睫毛輕輕顫了幾下,猶豫兩秒後,還是強硬地拉住了我的手。
他把我的手掌心壓在他的左胸口,定睛探入我的眼:“我會從跟劉媛開始的時候說起,有任何疑惑你都可以提出來,我保證不再隱瞞。”
他試探着跟我提出移民前,就開始跟劉媛偷偷聯繫了。
那時候我對他百分百地信任着,從來沒想過要查他的手機,所以根本就沒察覺。
他當時懷疑劉媛纔是幕後主使,本意是想利用美人計誘使劉媛撤銷對我的陷害。結果他取得了劉媛的信任後,才從她嘴裡得知,她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只不過當時答應了質量經理拖延我的時間而已。
他們是算準了我時間不夠後,只能匆匆忙忙地查看合同,到時候就能直接把有問題的那份寄出去了。
而趙經理之所以會讓她幫忙,是因爲她上傳我跟謝聿銘的視頻被他發現了。
當時it部的張子鵬一查,就查到了劉媛的ip地址。
趙經理當時並沒有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因爲我跟謝聿銘的名聲變差對他有利無害。
謝聿銘當初並沒有跟我說過其中交錯複雜的牽連,因爲事情牽扯到他爸。他不覺得一個正常人能大度到原諒這一點,畢竟他爸在逼着我坐牢。
而這一切,都源於他不肯回家接管謝氏,更源於他爸不同意讓我做謝家二媳婦。
理由就是我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有辱門楣,因爲我有“黑歷史”,比如那份視頻,比如我在前公司裡的糟糕名聲。
當初合同之所以會出問題,是雯雯偷偷做了調換。
她做的很小心,甚至查監控都查不出來她是什麼時候調換的,因爲她也有櫃子鑰匙,只要事先準備好調換合同,找個藉口開櫃子就能輕易地在人眼皮子底下調包。
很有可能,她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調換的。
而雯雯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她一早就被謝軍收買了,去面試去試用,壓根就是個幌子。
這個小丫頭的心機居然深沉至此,我想起她當時每次去櫃子裡取文件時,手裡都會拿着一沓資料,想來他們一早就計劃過要用合同這種東西來陷害我了。
這件事對艾柏來說,絕對有益。
所以艾柏看到合同有問題後,謝軍跟艾柏總經理稍微一溝通就達成了共識。
畢竟之前謝聿銘親自找艾董談下合作,這點一直讓艾柏總經理耿耿於懷。況且謝軍是商界大鱷,幫他做一件對自己有益的事,何樂而不爲?
回頭想想,我驚出一身的冷汗。
原來我一早就落進了天羅地網中,雯雯的演技居然如此之好?
要知道,我從頭到尾都沒懷疑過她。
“我們都不在公司後,雯雯還沒過試用期就走了,說是老家出了事,要回去孝敬父母。”謝聿銘有些彷徨,顯然,至今回想起來,他都覺得雯雯確實夠城府,要不是他背後做了調查,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到雯雯。
謝軍是什麼樣的人呢,當年創業是白手起家,當小販時被穿制服的追過,兄弟坐牢時他跟兄弟老婆出軌,娶了個自帶幾桶金的三,也就是現任老婆。然後甩了糟糠器,一步步發家致富做成現在這麼大企業。
他最厲害之處在於,他明明是靠着現任老婆的幾桶金做大了生意,卻能讓現任老婆覺着是他太厲害,她的那幾桶金不過是杯水車薪,他當初會使用也只是爲了看得起她。誰叫她當初主動拿錢給他時,他一再拒絕了好幾次呢?還有意無意地讓自己秘書跟她透露了自己的“資產”各種用不完……
類似的事情枚不勝舉,我這種菜鳥級別的心機,在謝軍面前完全就是個渣渣。
正因爲他一路走得順,所以老了纔會特別自我。
謝聿銘對他的叛逆在他眼裡就是個人生敗筆,不把謝聿銘馴服,他到底也咽不下那口悶氣。
謝聿銘發現劉媛不能幫我擺脫合同的困擾時,就想跟她徹底斷絕往來的。
可偏偏那時他已經知道了謝軍的目的,他如果不答應回去接手謝氏,不答應跟我分手,那我就沒有任何未來可言了。
人生並不是只有愛情可言,試問我當時如果知道這些苦衷,我能放得下這份感情嗎?
不能,只怕我會滿世界地去找他。
“我能忍心不讓自己聯繫你,可一旦你主動聯繫我,我肯定會放下所有的顧慮重新把你擁進懷裡……可我如果真的那麼做了,就是害你啊。”謝聿銘苦澀地扯了扯嘴角,眸子里居然有點點淚光在閃動。
“我換掉所有的聯繫方式,也不聯繫張立,爲的就是讓你能重新開新生活。”
我泣不成聲:“那劉媛呢,你跟她訂婚是怎麼回事?你把跟我求婚的戒指送給她了?”
他無力地搖搖頭,將脖子上的那根紅線勾了出來。
看到閃閃發光的鑽戒,他似乎有點激動,捏着戒指放在脣邊親了親:“我只向你求過婚,在我心裡,你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願意娶的女人。”
我差點忍不住撲進了他懷裡,可我不能。
“戒指可能是被劉媛發現後,故意買了個差不多的吧。我從來都沒跟她訂過婚,不過他爸跟我爸爲這樁婚姻接觸了好幾次,兩人都有撮合這樁婚事的意思,我還沒表態。”
他的眼神很真誠,下巴上有沒有打理的小鬍渣,頹廢憔悴的樣子讓我越看越揪心。
我用力抽了下手,沒抽動。
結果他反而動情地把我擁在了懷裡,我突然就開始矯情,拼命捶打他的背,見他不鬆手,又開始踢他。
他嚇得趕緊鬆手,白着臉看向我的肚子:“冉冉,別激動,你已經是懷孕的人了。”
我頓住動作,嘆着氣往後一倒。
等我的情緒平復下來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問我:“能讓我摸摸嗎,他現在會不會動?我買了一本育兒書看,書上說這麼大的孩子應該有胎動了。我買了聽診器,在後備箱,我能不能拿來聽聽他的心跳?”
他的話突然變得很多,眼裡隱約閃着興奮的光芒。
我不忍心拒絕,他立馬從後備箱裡拿出聽診器放在我肚子上聽,還趁機摸了幾下我的肚子:“肚子怎麼這麼小?冉冉,你瘦了不少,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嗯?我……我聽到他的心跳聲了!”
他那雙眼睛突然亮了,激動得像個孩子。
我眼睛一溼,淚水就這樣不經意地滑落了下來。
他慌慌張張地擡手幫我擦眼淚,一個勁地說着對不起。
一個疑問突然在我腦子裡疾馳而過,我哆嗦了下,疑惑地問他:“那你現在爲什麼又見我了?不怕你爸傷害我了?”
他要是不給個合理的解釋,那前面所有的話都有可能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