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聿銘收起成見,想讓婆婆把我帶走。
謝軍看見後襬了擺手:“聽着吧,她已經是謝家兒媳婦,謝氏的事情也有權知道。”
我想笑,謝軍到現在都不瞭解謝聿銘,謝聿銘根本就不是在顧忌他接下來的話不能被我這個“外人”聽到,而是擔心他的話會讓我受刺激。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謝聿銘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都沒來得及解釋,謝軍已經開口說了:“是你弟弟,這個混賬東西,這段時間下了不少工夫在讓我心寒的事情上,再這麼下午,謝氏都要被他搞垮了。”
謝聿銘粥着眉頭,遲疑地說道:“公司老高賄賂官員的事情,是他捅出去的?”
謝軍詫異地看向他:“你知道了?”
謝聿銘淡淡地搖搖頭,嘴角浮起一絲嘲諷:“多多少少猜到一些,阿辰那性子,怎麼可能定定心心地看謝氏落入我手裡,能忍到今天已經讓我對他刮目相看了。”
“那你怎麼什麼都沒對我說?”謝軍咬咬牙,不知道是在爲謝聿銘的不說而生氣,還是在爲謝聿辰的不爭氣而生氣,或者兩者都有吧。
謝聿銘怕我站着累,扶着我到沙發邊坐下:“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事情已經發生,跟你說了就能解決問題了?說了也只會打草驚蛇。”
我知道,他壓根沒有“出事找爸爸”的覺悟,從小到大,他早就養成了自立自強的性子,謝軍帶給他的父愛特別可有可無。
謝軍的嘴角抽搐了兩下,似乎有點難堪,但是又不願意表露出這種難堪,所以很快就板起臉來把那種情緒掩飾住了。
從謝絕的嘴裡我才知道,這段時間裡,謝聿辰在逐一擊破董事局各個人的心防,暗中跟他們承諾各種口頭協議,協議內容就是希望他們能聯合起來逼謝軍把謝聿銘的董事長位置叫出來給他。
董事局正因爲謝聿銘娶了我之後負面纏身而失望,更因爲謝聿銘長期不在公司本部出現而生氣,面對謝聿辰各種糖衣炮彈,怎麼能不心動呢?
可是,董事局的人也不是傻子,某些董事早就已經有了異心,誰不想奪得謝氏的所有權呢?那些人都是當初跟着謝軍一起打天下的老員工,謝軍爲了安撫他們纔會在公司上市後分出一部分股份給他們。
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人一旦安逸得太久,會滋生出各種不美好的劣根性,比如貪得無厭。
有的董事開始籌劃着扳倒謝軍獨佔謝氏,據說他們已經在各種相互勾結,想着辦法想逼謝軍讓出一部分股份來,畢竟他手裡佔的股份太多。
這是謝軍經歷過的最嚴峻的一次,因爲他時間不多了,所以他籌謀所有的計劃都不得不把時間考慮進去。
他現在最大的敵人就是時間,是病魔,他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因爲他知道謝聿銘對謝氏根本就沒有感情,謝氏在謝聿銘眼裡只是累贅,謝氏的存亡對謝聿銘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謝軍現在意識到問題的嚴峻了,也意識到自己在教育謝聿銘方面很失敗。
“阿銘,就算爸爸對不起你,可謝氏是咱們謝家的,不能讓那幫混球弄了去。”謝軍看到謝聿銘不冷不熱的態度,真的急了,他現在最輸不起的就是時間,不在臨死前把謝聿銘搞定,他肯定會死不瞑目。
事到如今,他終於清楚,兩個兒子誰纔是真正可靠的那一個了。
不是總是對他說好聽話的謝聿辰。
不是總是讓他恨鐵不成鋼的謝聿辰。
不是花錢如流水,烽火戲諸侯只爲博得美人笑的謝聿辰……
他折騰了謝聿銘這麼久也不是沒成效,起碼謝聿銘知道如何自立自強,知道怎麼憑藉自己的雙手吃飯,他今天的管理能力、商業頭腦全部都是靠自己不斷地吃苦磨礪出來的。
想到這些,我就止不住地心疼。
我想,以後我一定要好好愛他,很愛很愛,把他以前確實的家庭溫暖全部給他補回來。
那天謝軍在家裡待了很久,也跟謝聿銘聊了很久,據說這是謝軍第一次在謝聿銘面前懺悔,也是第一次不對他擺架子。
婆婆嘴裡罵着謝軍老糊塗,可看到他們父子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談心,多多少少還是很安慰的,不然那她也不會躲在背地裡偷偷抹眼淚了。
我突然感覺這麼久的堅持是對的,我收穫了愛,有了這樣一個知道珍惜家庭的婆婆,有了一個這樣肯定不會辜負我和寶寶的老公。
那晚謝軍沒走,在這裡住下了,據說是他跟婆婆離婚後第一次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晚上他跟我們一起吃飯,看到謝聿銘跟我有說有笑,看到婆婆一直給我夾菜,很是感慨:“哎,我都多久沒吃過這麼溫馨的晚飯了。”
他已經垂垂老矣,斑白的頭髮因爲這場癌症掉了不少,所以儘管現在天氣很熱,他還是戴着帽子。
婆婆對他終究有感情,聽到這話,突然就收了笑容。
她看到他頭上的那頂帽子,哼着怨懟起來:“誰教你吃飯的時候戴帽子的?沒規矩,我孫子要是已經生出來了,肯定得說爺爺沒禮貌。”
她說着就伸手過去想要把帽子給扯下來,謝軍當然阻止不同意,結果他的手就這樣不經意地搭在了婆婆的手背上。
婆婆突然像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似的,臉上一紅,閃爍着眼神瞟了我們兩眼:“生個病又怎麼了,不就是掉頭髮嗎?多少老頭子都掉得沒頭髮了也不見天天戴帽子。你這樣捂着,頭髮掉得更快。”
謝軍居然嘿嘿笑了兩聲,真的把帽子脫了。
他都快變成禿頭了,帽子一脫,瞬間老了十歲的感覺。
謝聿銘看得愣住,顫抖的眸子裡涌動着各種複雜的情緒。
他是心軟的,再恨也有血緣在,尤其是現在我們有了孩子,他心裡那層柔軟便越發外溢了。看到這樣一個即將離開的老人坐在面前感慨,誰都會動容。
“放心吧,既然謝氏已經交到了我手裡,我不會輕易讓它垮掉的,只要你不再背後做手腳阻撓我就好。”謝聿銘哼哼兩聲,彆扭地衝着他好言好語了一句,然後便低頭吃飯了。
謝軍高興地笑起來,嘴角一抽一抽的明顯很激動。
他之前可能預想過很多後果,但是怎麼都沒料到,他的低頭會換來這麼幸福的效果。
照顧他的小陳說,這是謝軍這段時間以來吃得最多的一次,她已經很久沒看到謝軍笑了,可這頓晚飯他卻一直在笑。
我搖搖頭,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憐憫他,做人做到他這種地步,也算是失敗,生意再成功,把家庭經營成這樣也是沒誰了。
第二天,父子倆一起召開了記者會,會意上謝軍再一次在媒體面前公佈謝聿銘的董事長身份,也就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網上熱門第一次做了迴應。
我不得不佩服這個老頭四兩撥千斤的本事,他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矛頭轉向了商業競爭,暗示大家有人在謀劃一切,好打擊謝氏,這種是惡性競爭,要不得。
很多作者都是長期跟謝軍合作的,跟謝氏的關係很好,所以回去自然會主動寫好話闢謠。
直播中,不知道是誰壯着膽子問了一句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請問謝董事長,之前往上瘋傳的那段視頻是真的嗎?請問當時爲什麼會拍下這段視頻?”
我們本來說好不迴應這種事情的,讓大家亂猜,猜久了自然會把這事忘掉,況且網上很多人都在評論說視頻是假的,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謝聿銘和我。
只要我們不管,大家總會自動消化掉這則視頻。
可謝聿銘沉默了幾秒鐘後,居然開口了:“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跟大家說說我和我太太之間的感情。”
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跟我太太第一次見面前,我剛被我媽催了一天的婚。”
謝軍緊張地看向他,顯然不明白他兒子爲什麼會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想制止,可那種情況下,他又似乎找不到理由來制止。
“可能有人會覺得,雖然我三十歲了,家世好相貌好,想娶老婆的話分分鐘就能找到女朋友,”他說到這裡,下意識地瞥了謝軍一樣,“但是有的人可能不知道,我父母從小離異,我在感情方面一直畏畏縮縮,因爲怕受到傷害怕受到欺騙。”
我聽到人羣中有人倒抽了一口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響起,多半是女記者們在心疼他。
“可我太太給了我這份安全感,給了我足夠的愛,所以一開始跟她在一起,我就知道她是我這輩子想娶的女人……”
那天他說了很多,他深知女人的心最軟,所以專門挑他在感情方面的不安全感來說,說道動情之處差點哽咽了!
我在電視面前也是看得眼淚直流,婆婆更是哭得直擦鼻涕。
謝聿銘那麼要強,肯定沒有在她或者謝軍面前說過這些話,其實,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談起這些。
在場的很多記者都哭了,連謝軍都轉過頭去擦了眼淚。
謝聿銘沒有刻意多提謝軍跟婆婆之間的失敗婚姻,只說他們不愛了所以就分手了,只是那個年代,分手的時候多少是不愉快的,這對他的童年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他很成功地把自己刻畫成了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極度需要愛,極度渴望家庭的男人。
當然,他也不是一丁點都不責備謝軍,每次提及謝軍的時候,謝軍都會在旁邊配合懺悔,以至於連我都懷疑他們提前排練好了。
可是他們沒有,那真的是真情流露臨場發揮。
雖然我知道謝聿銘到後來多少開始誇張了那份感情,但是收到的效果是真真切切地好。
他把跟我之間的甜蜜,以及我對他的照顧體貼都事無鉅細地說了出來,卻隻字不提他是有多寵我,多照顧我。
我知道,網絡上的聲音裡,肯定是罵我的居多,他想用自己的言行告訴大家我爲什麼值得他愛,爲什麼值得他呵護。
“爲了我,她差點喪命,差點連孩子都沒了。因爲某些誤會,一些不想讓我太太跟我順利結婚的人用過很多手段想害她……”
謝軍沒想到他連這種事情都會說出來,緊張地拍拍他的手,可是根本就來不及阻止。
人羣中有人嘀嘀咕咕提到了劉媛,畢竟劉媛之前是呼聲最高的謝太太。
還是剛纔那位記者,又壯着膽子問出了大家關心的問題:“謝董事長,請問這個女人是因爲妒忌嗎?攜太太現在的身體怎麼樣了,你們的孩子還好嗎?”
謝聿銘點點頭:“寶寶健在,我很快就要當爸爸了。多謝大家的關心,至於背後想害我老婆的人,我就不在這裡明說了,現在我想回答之前關於視頻的那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