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撐不了兩日?
伏在石壁上的身子僵住, 一動都不能動,紫棋的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久,她才緩緩地搖頭, 臉上帶着譏諷的笑。
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都是騙人的!
她在心中狠狠地罵。她不相信, 她一點兒都不相信。
似乎就在不久前, 她還蹲在他家的牆頭上, 而他拄着鋤頭立在牆下,與她兩兩對望。皓月當空,他衝她盈盈而笑, 美得如同月下仙子。
他的袍子總是光鮮如新,他的鞋子似乎從不惹塵埃, 他的臉什麼時候看起來都是賞心悅目的, 一個從來都沒有狼狽過的人, 怎麼會只剩一口氣?
何況他還承諾過要和她春日賞柳,夏日賞荷, 秋日賞菊,冬日賞梅。現在只一起過了秋冬,還沒有同迎春夏,他怎麼能撐不過兩日?
紫棋又開始奮力捶石壁,大聲嘶吼:“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讓我見見他, 讓我見見他……”一遍又一遍, 直到聲音完全啞掉, 右手已經血肉模糊, 她嗚嗚啜泣着改爲哀求:“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 讓我見見他,只讓我見他一面……”
前幾日她惹他不開心,他還回匕首與他師兄走了,她難過,很難過,但是她沒有想過會再見不到他。桐蔭城裡還有云宇亭,還有他親手種下的花草和挖好的池塘,他總是會回來的。連說好永遠不見的百里尋清都可以再見到,她也相信一定還會見到他。
也許還會在月光下相會,他的目光依舊比月色還溫柔。
如果幸運,也許他還會深情款款地問:“嫁給我好嗎?”
哪怕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他身邊有了別的女子,她也還是要去看他,偷偷地在暗處分辨他的神情,在心裡一遍遍猜測他究竟喜歡自己多一些,還是那個女子多一些。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再也看不到他!
十二年前的一場大火,她失去了所有親人。六年前那個山洞之夜後,世上的一切都開始變糟。一年前雪後的離歸城,她決定一切重頭開始。遇到蔚子善,改名紫棋,生活開始慢慢變好,她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倒黴的迎華。所以那個秋天,陰錯陽差見到尹長風,她縱容自己敞開心扉將他迎了進來。爲何……爲何日子剛有了滋味,命運又來橫加干涉?她生了場病,睡了幾天,一覺醒來,花兒又沒了顏色,天又變得灰濛濛的,她將永遠失去他……
心痛的感覺越來越劇烈,直到撕心裂肺般的疼。
她啜泣着低語:“尹長風,你說好要陪我到白頭的,你說了要日日給我做菜的,你說你承諾的事情都能做到的,爲什麼要騙我?如果你只是生我氣離開,那我不怪你。如果你要敢死,我一定恨你一輩子。你曾說你離開後,要我不要首如飛蓬,要我好好照顧自己,今日我告訴你我做不到,我決不讓你安心離去,我要讓你捨不得離開,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我先死……”聲音越來越低,直至不聞。
曲逸方自孔中看過來,只見紫棋順着牆,軟軟地委頓倒地,雙目緊閉似已昏了過去,臉頰上還掛着一片片晶亮的淚水。他咳了一聲,對外面道:“請無名寨主來。”
~~
紫棋是被一盆冷水澆醒的,一醒過來只覺全身上下哪裡都是溼漉漉的,頭髮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珠。她甩了甩頭,抹了把臉,方能看清眼前立了個人。斯文俊秀,風度翩翩,面上帶笑,很是和善。
“又是你?”
那人笑咪咪地點了點頭。
紫棋忽然反應過來,也不細究他究竟是什麼人,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哀聲懇求:“你讓我見見尹長風,見一面就好,然後我任由你處置,你要關我一輩子或者殺了我,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求你讓我見見他。”
“呃……你那麼想見到他?你見了他又能怎樣?你救得活他?看着他死和如今比哪個更心痛?”他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望着上面的水漬,慢條斯理地開口。
紫棋一呆。
他又繼續道:“你求我是對的,我倒是可以救他,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只要能救他,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尹長風不用死了,他還可以活着,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一直活着,那麼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
蔚家寨。
蔚老爹拿着張喜帖,嘖嘖地嘆:“看來今年真是個宜婚嫁的好年,前不久騰雲寨新寨主剛娶了親。這沒過多久,雙龍寨也要辦喜事。嗯……我看看,曲逸方大婚,日子定在臘月二十二……就是後天?這喜帖怎送來的這麼遲?我說子善啊,你看看人家都成婚了,就剩你啦,你也要抓緊啊!”
“爹,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蔚子善捏着手中的匕首,眉頭緊蹙。
剛剛送喜帖的人,趁別人不注意,將一個布卷塞到他手中。他打開來看,裡面包着這把匕首。這本是他送與紫棋的,一看便知道紫棋遇了難。包匕首的布是從裙裾上撕下來的一條,上面用血跡潦草寫了幾個字:“被逼成婚,騰雲寨搞鬼,曲逸方可信。”
“爹,我這就帶人去雙龍寨恭賀。凌雲若有動作,你不要和他硬抗,隨了他去。他們折騰來折騰去,不過就是想要這個山寨。實在不行,咱們就給了他。”
蔚老爹長嘆了口氣:“唉,這段時間和他周旋我也是累了,咱們這種心慈手軟又不善心計的人,肯定鬥不過他。當初建山寨只不過想混個餓不死,如今想想其實走到哪裡也餓不死,而且咱們還有鏢局。”
蔚子善點點頭,只是心中隱隱擔憂寶藏一事恐讓出山寨也解決不了。
~~
騰雲寨。
江澤陽親手把喜帖遞與曲飄飄。曲飄飄正在對鏡梳頭,不甚在意的騰出一隻手接過,隨手又丟在桌案上。只懶洋洋地道:“直接告訴我吧!”
江澤陽自後面抱住她,吻着她的耳垂道:“我也還沒看,只知道是從雙龍寨送來的喜帖。”
曲飄飄故意用梳子梳耳邊的發,將江澤陽隔開,聽到“雙龍寨”三個字,手上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等江澤陽全說完,她用混不在意的語調道:“寫什麼不重要,懶得看了。你把你猜到的說說就成。”
“曲逸方大婚,邀請你我去。你想不想去?”
曲飄飄咯咯嬌笑:“去,我哥哥大婚,做妹妹的當然要備份厚禮。我也想看看我的這位新嫂子。”
她回過身來,揪了江澤陽的衣襟,將她拉到自己臉前,神色上帶了幾分挑釁:“他攪了你的喜房,你就不想攪回來?你不會想做一輩子綠殼烏龜吧?”
江澤陽仍是溫和地笑:“飄飄要我如何,我便如何。”
曲飄飄放開了手,繼續對着鏡子梳理她那滿頭的青絲,只是撇了撇嘴,嘲諷地道:“恐怕你也是巴不得吧?哪天?他娶誰?別和我說沒看喜帖不知道,你那邊的眼線估計早將一切詳詳細細告訴你了吧?”
江澤陽一把搶了她的梳子,丟到桌上,將她的頭髮撥到一邊,露出一側光潔的脖子,然後癡迷地吻了上去,邊吻邊沙啞着聲音低低地道:“飄飄,我好開心,我看得出我若碰別的女人,你也會多少有些醋意。這樣就好,一點點就好。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愛你,但是我是真的好愛好愛你……”
曲飄飄順從地歪倒在榻上,心裡卻在不屑地冷嗤:哼,你還真會自作多情!我說過我最討厭使手段強逼我的人,所以目前看來,你正是我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