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巷裡的王府,一向平靜,沒有絲毫喧囂,平常也只有王夫人和一個丫鬟,還有那個神出鬼沒的黑袍。但今日卻人卻突然的多了起來,整整齊齊的站在院落中,約摸有將近百人。
那些人盡皆身着灰色長袍,頭扎髮髻,看上去普普通通,與尋常人無異。他們走在大街上,誰也不會引起別人多看一眼。但他們每人腳跟前,都盤着一條青色小蛇,吞吐着猩紅蛇信,異常恐怖。
黑袍漂浮在這些人前方,恭敬的對湖邊的王夫人說道:“蠱王宗一百位弟子,已經全部集齊,沒有一人傷亡,請聖女指示。”
王夫人肩披着一件洋紅披風,黑密修長的秀髮沒有挽髻,垂順滑落,在風中隨意飄白,就像是一族柔軟的柳枝、傾斜的黑瀑。她緩緩轉過身子,環視着衆人,說道:“沒有人發現你們吧?”
“沒有。”衆人回答整齊一致,沒有一絲一毫的雜音。
“現在佛門進駐淨慈寺,天師教也正向着臨安趕來。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繼續潛伏在錢塘縣,伺機而動,”王夫人輕移蓮步,走在衆人面前,面色冷漠,“要記住,我們現在不是蠱王宗弟子,不是巫族,而是有着正統血脈的人類。”
“謹記聖女教誨。”衆人齊齊回道。
“你們繼續潛伏在錢塘縣裡,繼續做大夫、教書先生、布莊老闆、攤販,如果誰意識到被和尚盯着了、被道士盯着了,不用我教你們怎麼做吧?”王夫人語氣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塊塊堅冰,戳在衆人心頭。
“殺身成仁。”衆人齊道。
“錢塘縣距離鳳凰山不足幾十裡,你們需要做的就是繼續蟄伏在錢塘縣,待到中元節前夕,會另有安排。”王夫人擡首仰望天空,悵然一嘆,“百年之恨,中元節之後,我必要以世間殷紅之血,來償還千年怨恕。”
百年之奮,千年之恨。
天空很高、很淡,也很美、很豔。王夫人微微合上眼眸,沐浴在陽光之中,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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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仙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被人捨棄了的小媳婦,真的很委屈——
當初是林雲若死纏爛打的非要與他成親的,還出言誆騙他的金釵;今天彼此之間甚至連“娘子”、“相公”都喊了出來,這樣的關係,理應可以抓抓摸摸、摟摟抱抱了吧。
但悲劇的是,林雲若似乎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儘管許仙將她的身體都看了去。
爲此,許仙憤憤不平了一整天。
當天下午,許嬌容和林夫人又來看了許久,並拉着林雲若躲在房中說話嘮嗑、聊了半天。許仙則悲劇的被三人拒之門外,他沒有辦法,只得跑到寶和堂前臺與賬房老頭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
“那是我娘子,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許仙心中憤憤的想着。
賬房是白素貞聘請來的,鬚髮花白,爲人和善。寶和堂的生意也不算好,偶爾會有些貴太太來買些祛斑膏藥,所以賬房的活計也不是很忙,他也與許仙聊得開,見許仙悶悶不樂,便笑問道:“與林姑娘鬧矛盾了?”
“算是吧。”許仙輕嘆。
“其實夫妻兩口子,也就是人的一生。不經過大波大折,是不會珍惜眼前所有的。”賬房呵呵笑道。
“說是這麼說,可總感覺不是這麼個事。”許仙無奈道。
“是啊,不經歷過,永遠也體會不到。”賬房面色落寞,搖頭不再言語。
許仙嚅囁了下嘴脣,沒有說話,總不能和他說——我們之間之所以不和,是因爲林雲若好高騖遠,看不上他這個小大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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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仍舊平靜和諧。許仙起牀,洗漱一番,吃過林雲若視線準備的早餐,又服下白素貞的解藥,這才又跑到寶和堂前臺,與賬房嘮嗑敘話。
他雖然是個大夫,但他根本就不會醫治,即便有人前來這裡問診,許仙也都會把病人支到斜對面的寶芝堂去。一來是因爲許仙對於治病很沒底,總不能次次都用雲中子提供的先要方子吧;二來也是白素貞的吩咐,他不得與陌生人說太多的話;三來,這樣也可以保持與寶芝堂的關係,以至於不會與寶芝堂鬧的太僵。
雖然被白素貞囚禁在了寶和堂,但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日子過得也算是輕鬆愜意。儘管有點小小的遺憾,就是他的白娘子和他的未婚妻都不讓他碰。
上輩子許仙只是個小業務員,平生也沒有什麼大志向,只想着能夠娶一房媳婦、買三間房子,這樣子就可以死而無憾了。
雖然無意中穿越到南宋,雖然有機會成就仙途,但他卻沒能擺脫這種狹隘的志向,即便擁有了改變這一切的能力。
在面對白素貞和王夫人的試探、誘惑之後,他終於露出了這種小農思想——有了一畝三分田,有了一房媳婦,有了餬口的飯菜,就能滿足了。
“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許仙望着身旁昏昏欲睡的賬房,微微搖頭,暗歎道:“人生一世,不就圖個逍遙自在嗎,如果顧忌太多、牽絆太多,最終累的是自己。”
“你沒有足夠的力量,就無法逍遙自在。人世間的君王、世俗、,得到這些並非逍遙,”雲中子嘆道:“不得永生,不能於天地同壽,不能把自己命運掌控,又怎麼能得大自在?”
“大自在?”許仙困惑不解。
“你只有掌控天下,可以逆天改命,才能得大自在,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抱你心愛的女人。”
大自在……
許仙擡眼望向店門前街道上的浮塵,忽然感覺到自己先前所信奉的一切,都像這些浮塵一樣,經不起歲月洗滌。
“誰是許仙?”
忽聽一聲呼喝傳來,驚醒了許仙的沉思。他連忙擡起眼睛望去,卻見十來個手持大刀、目光凶煞的衙差,已經將寶和堂的大門給堵了個結實。
“我是許仙。”許仙心頭一沉,暗覺不妙。
“把他抓起來!”
一個身着紅衣的捕快伸手一揮,那十來名衙差紛紛上前,將許仙押住,用麻繩緊緊的捆綁。
“帶到縣衙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