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荔的眼睛裡閃過一束光, 是微妙,迅捷,不易覺察卻實實在在存在過的欣喜。
周美芽一邊拿打火機點蠟燭一邊唱着生日快樂歌, 而後聽見每一個人都跟着唱了起來, 整齊且歡快。
“快許願!”周美芽朝她眨眼睛。
蘇荔閤眼, 雙手合十許了願後又吹了蠟燭, 其後切開蛋糕將其分發給大家, 第一塊給老師,後從左至右發過去,剩下最後一塊蛋糕, 一分爲二,將其遞給在自己右側的徐鳴塵。
淺黃色的綿軟蛋糕胚被甜膩的奶油包裹着, 裡面夾着草莓, 芒果等碎水果粒, 少女心的氣息撲面而來。
徐鳴塵接過來,用叉子叉開一小塊放在嘴裡, 很認真地說:“買的是動物奶油,吃着挺新鮮的。”
蘇荔轉過身去,心口一抽,疼痛感瞬間麻痹了神經系統。
一樣的校園,一樣的班級, 多年來一樣的習慣。
以前徐鳴塵給自己帶塊蛋糕, 又拗不過只好嘗一口時, 也會這樣認認真真地評論一番, 即使甜食一直不是他所喜好的東西。
蘇荔默不作聲地吃完了蛋糕, 見他把自己的那塊遞了過來,問:“夠嗎?”
蘇荔說:“夠的。”
徐鳴塵又問:“喜歡吃嗎?我第一次在她家買, 聽說不錯。”
他的目光注視着蘇荔,眸裡斂着溫柔,好像不願意錯過她任何一個微表情,一個從蘇荔口中吐出的對蛋糕的簡短評價,此刻對於徐鳴塵卻像是需要銘刻在心的重要檔案。
見蘇荔點了頭,他之前還緊張的情緒一掃而空,很是滿意地點頭:“那下次還買他家的。”
蘇荔其實很想在這個時候提醒他一句,這大概是沒有以後的機會了,今天是因爲同學聚會所以纔來,以後還能那麼巧?
不對——
蘇荔轉過身一臉狐疑地看着徐鳴塵,這才意識到今天這個局是徐鳴塵一手準備好的。
生日蛋糕,同學聚會,校園一覽,就連送過來的菜式都是自己喜愛的,這樣的用心良苦如何能將其規劃入意外當中?
徐鳴塵沒注意到蘇荔,此刻正跟其他的同學打招呼,彬彬有禮有進有退,不知道誰順嘴提了以前唸書時做的蠢事,大家笑成一團,一人從口袋裡摸出煙遞給徐鳴塵,動作和當年唸書時如出一轍,身旁的吳軸就賤兮兮地說:“你忘了,他早不抽了,還放出話來他抽菸的時候我要是不攔着他就要揍我!你說說這個世道還有沒有道理了!”
哪兒來的這麼多話,徐鳴塵看着貧嘴的吳軸忍不住笑罵:“再多話現在就揍你!”
吳軸躲在旁人身後一臉你打不着我的得意,活像一個幼稚鬼。
遞煙的人突然想起了高中後半學期的事兒,意味深長地望了望遠處的蘇荔,笑着把煙收回去了。
看,外人都比蘇荔的記性好。
一幫同學一直在學校鬧騰到4點,之後又在蘇荔的帶領下把教室打掃好才離開。
有事的人就提前走了,剩下一幫人又嚷嚷着去喝酒。
蘇荔不想去喝,正找藉口準備推脫離開的時候,某同學一臉真誠地說:“你們要是去酒吧的話,我帶你們去吧,是我朋友開的,她可喜歡可喜歡蘇荔了,之前我跟她說我是蘇荔的高中同學,那丫的根本就不信,後來好不容易信了就非要蘇荔的簽名照。”說着自己都不好意思笑了,“蘇荔的照片哪兒那麼好要啊,我就找藉口拖着,這一拖都拖了好幾年了,其實不止是她自己,她爸媽也特別喜歡蘇荔的,真的!”
吳軸嘖嘖兩聲,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挑事:“你得趕緊把規模說說,如果規模不大的話,蘇荔過去像是個什麼樣子,被狗仔隊拍到了蘇荔多丟面子!”
知道他是嘴賤,還是瞪了他一眼,這纔有點猶豫地說:“酒吧我就不去了,簽名照我到時候給她寄過去可以嗎?這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跟繼續聚了,以後還有機會的。”
那人見拉不動蘇荔,求助的目光大咧咧地落在了徐鳴塵的身上。
徐鳴塵心裡有些小高興,好像通過這個目光就證明了什麼似的。
“你事業正在高峰期,外界對你的關注也越來越多,平時估計你都不怎麼去酒吧這種地方,今天藉着同學的名義就去一次吧,再者說,他想追那女孩子的心思你還看不出來嗎,就當是牽一段姻緣了,做做好事也挺好。”徐鳴塵的話換來那人的瘋狂點頭。
再巡視一圈周圍的人,大家似乎都未盡興,蘇荔也不再僵持,點了頭。
是個靜吧,裝修昏暗中透着幾分溫馨,米色的光全部嵌入牆圍,照亮了腳下的路。右側牆面被裝修成了留言牆,一張一張寫好的便籤紙就一層一層地在那面牆上疊加着,徐鳴塵心血來潮也寫了一張,蘇荔無意間瞥了一眼,看見他漂亮的行楷展現在白色的便籤紙上,一句‘願你走出半生,歸來時仍是少年’讓她一陣啞然。
徐鳴塵本就不怎麼喝酒,今天沒經住勸,端了一杯不知名的果酒喝,淺藍色的液體在杯中,他閉上一隻眼睛透過那半透明的液體去看坐在沙發一邊與人閒談的蘇荔。
真安靜。
酒吧的駐唱歌手唱的歌都聽不進耳朵裡,徐鳴塵看着那不吵不鬧不一臉殺氣的蘇荔,只覺得世界在這一刻都靜謐了下來。
從小蘇荔就是招人喜歡,長輩喜歡,老師喜歡,後來再大一大一羣虎視眈眈的雄性狼也就跟着喜歡了,再大一大就成了公衆人物,徐鳴塵更阻擋不了別人喜歡她了。
酒吧的老闆娘的確是喜歡蘇荔喜歡得不得了,見到了活的人那眼神兒差點都能吃了蘇荔。
徐鳴塵內心猛然生出一股子不屑來,大概是心裡的自負逐漸黑化着他,讓他茲以爲全世界只有自己是最早就開始喜歡蘇荔了,他見過她排練時的樣子,她舞臺上的樣子,她上黑板上答題的樣子,就連她上課喊起立的聲音自己都是聽得最仔細的,說個最近的,蘇荔第一次扇人的耳光就是在自己的臉上,別人誰還有過這個待遇?
想着想着徐鳴塵就覺得自己有點變態。
又不是什麼受虐的體制,怎的就能冒出這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有些糟心,一口就把杯裡的果酒乾了。
徐鳴塵走向蘇荔,想要近距離的再多看看她,眼瞅着大老遠的就跑來一個男生,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蘇荔說:“你是蘇荔吧?肯定是!哎呀蘇荔你怎麼在這兒呢,能不能給我籤個名啊!”
蘇荔戴着帽子,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且自己還坐在特別偏僻的地方,這樣也能被認出來,蘇荔感到一陣吃驚。
字剛簽完那人又興致勃勃地發揮着想象力:“荔荔你能不能跟他一起合照一張讓我做個紀念!”
一聲荔荔叫的蘇荔一陣不適應,再回頭一看他所指的人,剛好是走過來沒多久的徐鳴塵。
“我認得他的!在報紙上!我妹妹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他,商業週刊上有關他的照片全被我妹妹剪下來貼牆上了,你看你們兩個人都能那麼巧的在這個酒吧遇到,就讓我合照一張行不行?”大概是擔心自己的語氣和措辭沒有足夠的說服力,乾脆搓着自己地手不停地哀求,“我再過六個月就生日了,你們就當作給我一個生日禮物行不行,求求你們了!”
蘇荔&徐鳴塵:“......”
這生日禮物可以說要的相當早了。
話是這麼說,但也不能拿這點去駁他的請求,所以不管心裡頭多不情願,在鏡頭面前她還是露出了笑容。
“3,2,1,好叻!”
蘇荔快速地向旁邊走了一步,徐鳴塵的鼻尖嗅到她的氣息逐漸淡去,如同一顆石子砸在了平靜的波面上,驚起漣漪陣陣,再而云淡風輕。
難得的沒有人給蘇荔灌酒,可也不知道是她太高興還是太不高興,一杯杯的酒下了肚,到後來竟連路都走不穩當。
徐鳴塵成爲了護送蘇荔回家的最好人選。
打上了出租,正準備對司機說出蘇荔家的地址時,聽見那意識都不太清醒地人嘴裡唸叨道:“翠茗街,玉府別墅區,203號。”
司機回頭問愣在那兒的徐鳴塵:“按照她說的這個地址走嗎?”
徐鳴塵將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就去翠茗街,玉府別墅區,203號。”
到了地方,按響了門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肖冬。
徐鳴塵說:“她喝多了,你準備些解酒的。”
肖冬伸手扶着蘇荔進去,沒說請徐鳴塵進去坐坐,也沒有張口攆他,兩個人面對面終究還是尷尬的。
“她怎麼喝了那麼多?”
徐鳴塵便冷哼:“要是在你這兒呆的好,她至於喝那麼多?”
肖冬沉默,這個時候他明顯不想和徐鳴塵產生衝突,可奈何有人不依不饒,“你自己做的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裡清楚,肖冬,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就想看看將來你怎麼收場,當蘇荔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以後,我在想,你還有什麼勇氣站在她的面前侃侃而談。”
隨着啪的一聲,肖冬手裡剛剛接水的水杯就被狠狠摔在了地上,他的暴怒卻使得徐鳴塵越發平靜,他說,“從你不敢讓她失身於王桑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我想你現在開始做危機處理還是來得及的。”徐鳴塵掃了一眼一地的玻璃碎片,折射出的全是肖冬的狼狽,由衷地勸了一句,“只要你捨得,還是有翻盤的機會。”
徐鳴塵走了,蘇荔早已經在牀上睡着,柔軟的毛絨被子蓋在身上,桌邊擱置着一杯立即可以入口的溫水。
肖冬坐在房內的沙發上,身心俱疲。
不知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牀上的昏睡着的蘇荔忽然翻了個身,喃喃了幾句,肖冬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聽——她說:徐鳴塵,生日快樂。
同月同日生。
這是別人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