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萬兩銀子,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個小數目,就算隆慶帝也是如此。 要知道大明朝每年的稅收也只有一千八百萬兩左右,按照商戶間的說法,這一千八百萬兩還僅僅只是‘毛’利。
兩者雖然看似相距甚遠,但是一個是收繳天下人賦稅的朝廷,另一個卻只是小小的一個商戶,就其本質根本不具有可比‘性’。
既然是‘毛’利,那就要除卻成本之後才能成爲大明朝每年的盈餘。但是對於豢養數百萬大軍,數萬名官吏的朝廷來說,這筆銀子使用起來根本就是捉襟見肘,哪裡來的盈餘可言。就算是這樣,還得感謝太祖皇帝創立的衛所兵役制,要不是可以就地解決大部分軍餉問題,不然這一千八百萬兩遠遠不夠支出!
結合這兩點來看,這差距立刻就體現出來了,如何能讓隆慶帝不吃驚。
“皇上,這通達車馬行之所以如此財運亨通,靠的就是藉助朝廷大臣的強權勢欺壓普通商戶。若是不然,一個小小的車馬行如何會賺的如此多的銀兩。”宋清揚的話落地有聲。“而他們收入不俗,卻導致我朝廷稅收減少,實乃不擇不扣的‘奸’詐商人!”
隆慶帝微微的點了點頭,心中竟然升起一種羨慕嫉妒恨的情緒。自己富有四海,卻依舊只能過着節衣縮食的日子,連宮裡破損的金磚都沒銀子更換。可是這麼一個卑微的商戶卻是如此的富有,自己這個天下之主比起他來竟然是那麼的可憐,實在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皇上,臣有本奏。”低調了很長一段日子的戶部‘侍’郎趙貞吉忽然走出列班。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趙貞吉自感顏面大失,可是消停了一段日子。但是想要當戶部尚書的念頭卻是愈發強烈了,這也是他擺脫那日‘陰’影的唯一辦法。若是不然,只怕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但是想要升作戶部尚書可不容易,不但要能力不凡,更要有人提攜纔是。其中最好的辦法就是受到皇上的青睞。不過趙貞吉通過上次的事情算是看明白了,皇上壓根就看不上自己,所以此路不通。
差一點的辦法就是投靠一個有能力讓自己升官的權貴。數遍當今朝堂,有這個能力的除了高拱就只有皇上的親信太監馮保了。在趙貞吉看來,高拱爲人迂腐,除了他真心賞識的你之外,就算你送他多少銀子都沒用,反而還會惹他不快。
但是馮保好財人盡皆知,只要銀子送到位了,那你就是他的座上賓,其餘什麼都是鏡‘花’水月而已。
趙貞吉不缺銀子,能做到正三品的戶部‘侍’郎,豈會沒有人孝敬?但是爲了讓馮保高興,還是咬牙將這麼多年積攢的一千兩深埋地下的黃金起出送上‘門’去。這也是趙貞吉手上最大的一筆財富了,若是還不夠那就只能變賣京城的幾處商鋪了。
一千兩金光燦燦的金子堆積在一起,足以讓人眼‘花’繚‘亂’了,給人的感覺可是比同等價值的一萬兩白銀震撼的多。說句實話,這幾年馮保收受的賄賂雖然遠遠多於這個數目,但是還沒能一次見到這麼多的銀子,當時就目瞪口呆傻在了那裡。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馮保假意客氣一番照單全收,又是看座又是奉茶,臉上堆滿了朗爽的笑容。一盞茶的功夫,二人已經是無話不談的知‘交’好友了。
這次和宋清揚定下計策要動沈崇名,馮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貞吉。這人作爲戶部‘侍’郎,雖不是堂官,但手中權力也不小,修改一下戶部的許些賬冊對他來說還是輕而易舉的。
話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趙貞吉在這件事情之中承擔的角‘色’了。馮保爲了對沈崇名一擊致命,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不但他自己和宋清揚忙上忙下‘操’持這件事,更是請了不少幫手,這趙貞吉就是其中之一。
馮保吩咐趙貞吉辦的差事很簡單,那就是篡改戶部賬冊,將通達車馬行這些年繳納的賦稅砍去一半。如此一來,沈崇名就算的上是罪惡滔天了,面對憤怒之下的隆慶帝,一旦高拱出面維護他,也勢必會受到些牽連!
趙貞吉不傻,也知道‘私’自篡改賬冊的事情一旦被查出來,絕對沒自己的好果子吃。若是尋常時候自己絕對不會冒這個險,可是眼下十馮公公的吩咐,自己還想着憑藉他的幫助登上戶部尚書的寶座。若是這次拒絕了,不但升爲戶部尚書的事情黃了,只怕他秋後算賬把自己也給收拾了。
針對這樣的處境,趙貞吉明知道這麼做太過冒險,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隆慶帝對於趙貞吉確實沒什麼好印象。一把年紀了,辦差不利索不說,還喜愛耍一些小聰明,比起其他人着實差遠了。
再加上現在心情不好,一瞧趙貞吉要說話,眉頭更是擰成一個大疙瘩。“趙愛卿,你有什麼事情稍後再說,先讓宋愛卿把話說完。”
趙貞吉心頭一陣難過,自己難道就是那麼的不讓皇上待見嗎?有心退下不再摻和這件事,但是爲了戶部尚書的位置,趙貞吉還是咬牙‘挺’了上來。“皇上,微臣要稟明的事情也是關於通達車馬行的。”
看着隆慶帝驚訝莫名的表情,趙貞吉心頭竟然趕到一陣快意。不等他再發問,便徑直說道:“皇上,如果按照宋大人方纔所言,這通達車馬行這些年賺取的銀兩按照朝廷律例理應繳納白銀三十萬兩。但是戶部的賬冊微臣瞭解一些,通達車馬行這些年來繳納的賦稅一共只有十萬兩出頭。”
隆慶帝嘴巴大張,知道沈崇名和通達車馬行有關係的大臣們也紛紛滿臉驚訝的看向了沈崇名。這沈崇名好大的膽子,不但敢依仗自己的身份欺壓普通商戶,竟然還敢偷繳賦稅,兩罪並罰的話,誰都救不了他!
“好膽!”隆慶帝當場失態,對着一干大臣咬牙切齒的說道:“諸位愛卿,如此膽大妄爲的商人,若是不嚴加懲治,朝廷威嚴何在?!”
“宋愛卿,你可知道這通達車馬行的幕後東家是誰?”不等衆臣說話,隆慶帝扭頭看着臉‘色’憤慨的宋清揚問道。這個支持通達車馬行斂聚錢財偷繳賦稅的朝廷官員,一定就是幕後東家了。
宋清揚心中一陣冷笑,好戲開場了!“啓稟皇上,這通達車馬行的掌櫃乃是微臣國子監是同窗肖鵬程。不過肖鵬程爲人一貫‘奸’詐,微臣與他素來不和,這些年更是毫無‘交’集。”宋清揚第一句就是撇清了自己的關係。
“但是當年國子監有兩人同肖鵬程關係甚好,整日稱兄道弟狼狽爲‘奸’。後來‘春’闈之時三人莫名奇妙分道揚鑣,那肖鵬程棄文從商,其餘二人卻步入官場。其中一人如今已是身居顯要,正是有了他的撐腰,通達車馬行才能無往不利,短短數年間便成了我朝最大的車馬行!”說着,宋清揚扭頭看向了依舊一臉平靜的沈崇名。
其實隆慶帝聽到一半就隱約的猜到宋清揚口中的那個身居顯要之人就是沈崇名了,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皇上,宋大人所言不差,當年同肖鵬程稱兄道弟的其餘兩個人,有一個正是微臣。”沉默良久的沈崇名總算是出聲了。可說出來的話卻是隆慶帝現在最不願意聽到的。
隆慶帝沒說話,而是把頭扭到了一側沒有看向沈崇名。他的心竟然有一種滴血的感覺,要知道沈崇名可是自己非常看重的一個臣子,原本還想着好好磨礪一番予以重任的。
可是他不但不思報效朝廷,竟然還爲了一己‘私’利損害朝廷的利益,這讓自己如何受得了。
“可是皇上,微臣可以捫心自問,自從爲官以來,從來都沒有做出過那些違反朝廷律令的事情。”沈崇名的語氣依舊不緩不急,根本沒有宋清揚想象中的那種惶急聲‘色’。
宋清揚生怕隆慶帝被沈崇名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不等隆慶帝說話便急道:“沈崇名,都這時候了你竟然還想着‘蒙’蔽皇上,羞恥之心何在?”
“呵呵,宋大人不要着急嘛。既然你說沈某爲通達車馬行撐腰支持他們違法‘亂’紀,敢問你可有證據?”
沈崇名一直未變的神‘色’讓宋清揚感到一絲惶恐,瞧他現在這神情,莫非是‘胸’有成竹不成?
隨即這個想法就被宋清揚否定了。要知道自己之所以敢在朝堂之上揭發他,那可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想必他也清楚自己不是那種喜歡打無把握之戰的人。現在之所以是這幅表情,肯定是在故作強勢嚇唬人的。
想通這節,宋清揚心中一陣冷笑。看來沈崇名真的是着慌了,竟然會用出這麼低劣的計策來。
“哼,你休得張狂,若是沒有確鑿證據,本官豈會彈劾於你?”宋清揚昂首‘挺’‘胸’滿臉正氣,正眼都不待瞧一下沈崇名。
沈崇名也不差,滿臉蔑視的看向他問道:“既然如此,還請宋大人將證據拿出來讓諸位大人看看,沈某也好心服口服不是?”
“呵呵,既然如此,本官可就不客氣了。”時機業已成熟,宋清揚從懷裡將昨晚馮保‘交’予他的賬冊拿了出來,高舉手中說道:“諸位大人,這本賬冊乃是本官偶然得到的一本分紅賬冊,上面詳細的記載了通達車馬行的分紅數目,根據本官派人比對筆跡,書寫這本賬冊的人正是沈崇名!”
看着朝堂衆臣譁然的神‘色’,宋清揚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快意,面帶譏諷對着沈崇名問道:“敢問沈大人,這本賬冊能不能充當罪證呢?”
“呵呵呵,原來這本東西在你哪裡,本官說這些天怎麼找不到了呢。宋大人,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好上了這口,竟然學人家做賊。”沈崇名先是呵呵一笑,接着竟然變成了哈哈大笑。
看着他笑的前俯後仰,朝堂諸人不由面面相覷,失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