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妓院相親特別慌
小可初次碼字,十分辛苦。近來連上十二章,不知衆位過往客官還滿意否?並弱弱問一小句:推薦真的很重要嗎?我不太懂,若是真的,還請各位客官賜以幾張,安慰一下在下脆弱的心靈。畢竟光溜溜的,太難看了,謝謝。一定繼續努力,不負期望!
深夜,更交五鼓,小嫦和以往十多年一樣依然無法入睡。那划拳聲、唱曲聲、調笑聲、哭聲、鬧聲漸漸消失,樓上樓下的喧囂慢慢變成寧靜,偶爾傳來一兩聲毫無顧忌的呻吟。
這一切,小嫦自幼便無比熟悉,但她從來沒有喜歡過。反而隨着自己的長大,越來越討厭,憎惡。
不能不承認,有的人是天生就無法融入自己生存的環境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去扼住命運的咽喉與之搏鬥,哪怕最後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也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也要痛痛快快綻放自己的生命。
小嫦沒那麼勇敢,她只是不願意,不喜歡,她沒有太多抗拒的手段,唯一能夠替自己最後爭取的一絲光亮,也無非就是說服謝可兒同意那樣一個卑微而帶些悽美的哀求。謝可兒答應了,這樣,她便可以在自己卑賤的一生中有那麼一瞬關於對幸福的記憶。
所以,她今夜的不眠和往日不同,因爲她在忐忑等待兩位姐姐去幫她尋找那一刻的幸福。這一刻,她平生第一次關心醉花樓的客官,恨不得張揮公子和鄧聖公子趕緊像豬一樣的睡覺。
“呯呯呯”三聲,外面傳來二姐碧雲輕笑聲:“三妹,開門,快開門。”
小嫦強忍住撲過去把門打開的衝動,慢慢地起身,攏一下垂在兩肩的秀髮,整理一下內裙。雖然心跳得實在厲害,但哪怕是在最親密的姐姐面前,也要保住那份矜持。
門打開,同樣穿着內裙的大姐二姐閃身進來,帶着笑意。暗暗的燈光下,兩位姐姐的笑意給她帶來無比的溫暖和安定。雲梅走過去把燈撥亮,碧雲則把手裡的短箋一揚,笑道:“三妹,好事若成,如何謝我和大姐?”
“小妹不知。”謝小嫦一張俏臉羞得紅撲撲地,幽暗的燈光也掩蓋不住。
“三更半夜的,你別逗她了,快給她看。”雲梅笑道。
小嫦接過碧雲手裡的短箋,湊近燈光輕輕打開。
“啊!”還未看清詞句,小嫦就驚呼一聲。
“怎麼啦?怎麼啦?”雲碧二人忙問。
“沒什麼。”小嫦笑了一笑,又仔細看。原來樑豐續詞時用的是跟小嫦同樣的東晉衛夫人小行楷,筆致清秀流暢婉轉嫵媚。細看則比小嫦的字多了一份丈夫氣,若不細看,幾以爲同出一手所寫。雲碧二人於筆墨不甚精通,渾沒在意。但卻讓謝小嫦吃了一驚。或者,還感受到了那素未謀面的貼心。
燈下無聲,雲梅和碧雲都靜靜等着小嫦。
“空谷莫徘徊,溪上雙雙渡,倩問何時驀見伊,寫此心同賦。”小嫦反覆唸了幾遍,竟怔怔地掉下淚來。小嫦填上半闋的時候,自比幽蘭,是問;而樑豐續的下闋,是答。一問一答,正好道出自家心事。若非心同此理,如何能作此知己之言?小嫦一下子感到於世間冥冥中有一顆心理解自己,同情自己。叫她對此如何不淚垂?
“唉!”雲梅看她神色,知道不是因爲失望,而是感動。走過去輕輕撫摸她的頭髮,又是歡欣,又是酸楚。一旁碧雲見了,也杏眼模糊,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時間靜靜地飄過,半晌,雲梅忽然想起來,忙道:“妹妹,還有這個,你再看看。”碧雲也笑道:“快看看吧,這可是那樑公子買一送一,白給的。”
謝小嫦接過那闕《卜算子·詠梅》,纔讀了一遍,全身大震,仰起頭摟着雲梅的腰,放聲哭道:“姐姐,我要見他,我要見他。求求你姐姐,快讓我見他!”她分明地感受到了,自己自比幽蘭,他卻讓她做梅花。他知道自己深陷風塵泥沼,卻鼓勵自己要堅持住美好,哪怕是零落成泥碾成塵,也要綻放那凜冽中的暗香!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這是千年後魯迅講的話,正好用在這個柔弱而堅強,卑微而高潔的女孩子身上。
雲梅、碧雲見她哭得傷痛,也不免傷心,三人摟作一團哭了起來。或許她們各有各的回憶,各有各的身世,卻有着同樣的遭遇,不由得不傷心。
樑豐在教錢小乙唱書時發現了一個問題,錢小乙學得很快,幾乎是每天一回還多的速度奮勇前進。可是因爲每天都要上坐唱書,一直沒時間回頭複習以往學的東西。一個普通人的記憶能力是有極限的,不是每個人都和他樑豐一樣能把大腦變成掃描儀來用。加上錢小乙幾乎完全不識字,對很多東西的理解必須重複加深印象。所以,樑豐琢磨着是不是該給他補補文化課了,賺錢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知識,知識改變命運嘛。因此他要求錢小乙把上新回目唱書的速度暫時放一放,每天一回改爲三天一回。這樣時間可以充裕點,抽空補補文化。
這主意正中錢小乙下懷,自己沒文化,不識字。學東西全靠師父口傳自己心記,本來就很吃力,而且看見小師父學問那麼大,年紀輕輕就那麼鎮得住場面,心裡是羨慕羨慕地。早想求學卻不敢開口,怕被認爲是非分之想。今天師父主動提出,他當然高興。況且現在不愁吃穿,經濟寬裕,更應該刻苦學習迎頭趕上。當下就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樑豐於是用《千字文》作啓蒙教材,讓錢小乙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開始,逐字逐句地學習,還規定每天練習大字三十個,小字五十個,字帖當然是自己寫出來作摹本。自此,二十五歲的錢小乙跟着十七歲的小師父樑豐開始了學習生涯。
今天是八月初四,錢同學上學第一天,陽光燦爛,錢小乙正搬了把小胡牀坐在屋檐下讀書。永叔又急匆匆地跑進來叫道:“少爺,少爺,昨天來過的兩位小姐求見。”
樑豐也很好奇昨天寫詞的人是誰,叫永叔請進來。
二女紅着眼睛進到房中,錢小乙見勢不對,趕緊避開。雲梅、碧雲才深深一福道:“我家妹子,請公子去見一見。”樑豐摸不着頭腦,問道:“爲什麼?”雲梅還未張口先流下淚來。碧雲趕緊一五一十將三妹的事情給樑豐說了。
樑豐聽了不禁呆住,沒料到昨日兩首詞引出這麼一段故事來。兩世爲人,加起來四五十歲的老處男啊,平白就有這麼一個價值千金的黃花大閨女主動送上門來,若不是在大宋朝,樑豐打死也不相信有這等好事。
此時的樑豐,較之前身的王小二和今世原來那副軀體都已經完全不同。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在永叔的身上感受到了親人的關愛,在錢小乙身上感受到了尊敬,在四大書商身上感受到了價值,在張揮周通等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友情。這些東西恰恰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他倍感珍惜,也更加熱愛這個世界。正因爲此,樑豐從雲梅、碧雲的描述裡,看到了一個和曾經的他同病相憐的女孩子,更比他多了幾分對幸福的堅定向往和一顆不願意被命運擺佈的心。
何況,還是一個名動襄州的花魁!
“小乙、永叔,備衣,更車,我們去醉花樓。”
“少爺,你樂糊塗了吧?”永叔暗想。
醉花樓。
襄州與百盛苑、東坊齊名的三大名樓之一。因此三樓均設在城內大瓦子中,故又稱醉花瓦肆、百盛瓦肆和東瓦肆,以樓名爲肆名,可見其盛。
宋人稱此尋歡作樂之所爲瓦子、瓦肆、勾欄等等,取其聚時瓦合,散時瓦解之意。因襄州三江同流,來往要津,北接東京,西鄰夔州,東指河南府、江陵府。已屬於中原腹地,故而人煙稠密川流不息,爲北宋要地之一,是以三處均遠近有名。
然而樑豐第一步邁進醉花樓的感覺,竟是有些失望。完全不符合他對這座有名青樓的想象。沒有燈火輝煌的大堂,沒有人流如織的喧囂與熱鬧,沒有鶯鶯燕燕齊齊上陣的熱情。只不過比陳家客棧的前堂大一些,兩邊各一溜交椅,七八個青衣短衫的小廝整齊地站在後面伺候。要不是雲梅、碧雲兩位親自領來和大門上的匾額,樑豐要回頭去問了“這真是醉花樓麼?”
但是,他馬上知道自己錯了。穿過正廳,豁然開朗,一泓碧水中假山疊翠,四周一片圍廊,各有小橋穿插與池水假山之間,池中鴛鴦、白鵝、錦鴨鳧於水面,水下成羣的錦鯉遊動。圍廊內一窗一形絕無相同,遍置盆景,此景令人心情不由一爽。
誰知還不停歇,到了第三進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兩排雲樓高聳,各有三層,硃紅大漆的樓柱每隔兩個房門就有一根,而兩根之間竟有四十餘步,可見房間之寬敞。
雲梅姐妹只讓錢小乙和永叔在二進的圍廊客廳吃茶等候,徑直帶着樑豐來到三進南樓三層的第一間房裡。
“妹妹開門,樑公子來了。”碧雲低聲笑着叫門。
現在是未時三刻,也就是下午兩點半左右時間,醉花樓很是清靜,爲了不引起強大反應,樑豐跟着雲梅姐妹二人來得比較低調。
樑豐在外面等了差不多一炷香時間,那門才“吱呀”一聲打開。開門的卻不是小嫦,而是碧雲的貼身丫頭小豆子。按當時青樓的規矩,每一位紅牌小姐都須有一個以上的貼身丫頭服侍,像雲梅、碧雲這樣的可以有兩個以上。而小嫦雖從未下堂接客,卻已經是豔名遍及襄楚,執金帶銀等着一睹芳澤的不知凡幾。偏偏她就是不要丫頭服侍,平日除了和兩位姐姐親近而外,就是雲梅的丫頭梅香、梅枝,碧雲的丫頭小豆子,小靈子。也就是那天扶着裹了小腳的碧雲走路的倆丫頭。
今日一早,兩位姐姐就去請樑豐了,小嫦心中慌亂不已。雖身在青樓,這南北迎送虛情假意的也見得多了,但自己就是沒辦法學習。沒奈何,只好叫小豆子來陪自己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