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八月盛夏,陽光像是下了火,照得路上一片蒸騰。
塗輕語從出租車上下來,便被熱浪包圍,抱着文件走進洛氏大廈,進去後又被空調的冷氣打得哆嗦。
一冷一熱讓人汗毛直立。
乘電梯到二十六樓,會議剛散,員工們三三兩兩往電梯這邊過來,期間還在議論會議上的事。
“那個小帥哥突然就闖了進來,洛總居然沒發飆,脾氣可真好呢。”一個剛入公司不久的新人道。
“你懂什麼,那是塗秘書的弟弟,愛屋及烏知道麼?”另一人老神在在。
說話間行至電梯,擡頭便看見塗輕語,臉上瞬時閃過一抹尷尬之色。
“塗秘書……”
塗輕語朝她笑了笑,未介意她言語上的冒犯,徑自朝辦公室走去。
到門外,便聽到裡面兩個熟悉的聲音在爭吵。
“洛凡哥你太不講理了,昨天還誇我有演戲的天份,今天就說什麼不合適,你真是個反覆無常的人!”塗曉楓聲音震天。
“我已經簽約了,毀約籤要賠很多錢!再說有這麼好的機會,我爲什麼要毀約!我不要!”
洛凡想來是被他氣得不輕,不復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肅聲道,“這個圈子最亂,你這樣傻呼呼的,我怎麼可能會放心?那個成娛公司,在業界風評不好,你去那種地方,我能不擔心嗎?”
塗輕語推門而入。
“這是吵什麼呢?”
二人同時望向她。
“姐……”塗曉楓委屈巴巴的過來,“洛凡哥不講理,我簽了經濟公司,但是他說我蠢,非要我毀約不可!”
塗輕語無奈的笑了笑,尋問的眼神看向洛凡,顯然不相信二貨弟弟的一面之詞。
洛凡嘆了口氣,說道,“曉楓上午和同學參加一個電影配角的試鏡,在試鏡中一位娛樂公司的高管看中了他,這小子傻呼呼的,當時就和那人回公司簽了合同,還是五年的長約……”
“我讓同學幫我看過,合約沒什麼問題!我同學還學過法律呢!”塗曉楓梗着脖子反駁,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
說完,他馬上拉着塗輕語的手,急吼吼道,“姐,那位主管人很好,說會給我很多演戲的機會,還說我演戲特別有天份。”
“你看我現在都大三了,課業又不緊張,完全有時間拍戲啊!演員是吃青春飯的,等我畢業了再努力,得什麼時候能紅?你得珍惜我的青春!我現在還小鮮肉,過兩年就成老臘肉了!”
塗曉楓高考考上中影,開始了演員生涯,這三年一直挺努力,話劇學分,少有的認真,塗輕語看在眼裡,才真的相信他喜歡這行。
她願意支持,不過簽約這事,說來還是有些草率,洛凡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那家公司,不太安全嗎?”她問洛凡。
“不是不安全,是風評不好。”洛凡提到此,微微皺眉,“成娛以前只是個小名不見經轉的小公司,最近一年換了東家,簽了大量新人。”
“在這個圈子,如果不是十分出類拔萃的,是很難出頭的,成名是需要有人捧的,沒成名之前那些不夠出彩的新人沒什麼收入,你可知道都在做些什麼?”
塗輕語被洛凡看過來的目光冰了一冰,不禁愣了下。
洛凡便繼續道,“她們更多是被拉着陪各種酒局飯局,說好聽了叫明星,說不好聽叫高級妓女!”
“……”塗輕語窒了窒。
兩年前,洛凡爲了幫她和塗曉楓,答應洛父回公司幫忙,塗輕語處理完自己的事後,便進公司做他的秘書。
後來洛父退下,公司全交給洛凡主理。
塗輕語想到日後電影產業發達,其實也就是幾年,但商機這東西先佔先得,便勸洛凡涉及此業。
洛凡眼光長遠,加大院線這一塊的投資,短短兩年時間,就在國內遍地開花。
塗輕語主要處理院線增加和選址這方面,原本的廣告行業並未涉及,因此對娛樂圈中事所知甚少。
她思來想去,憋出一句話,“曉楓是男的啊……男人也……危險?”
“男人怎麼了?”洛凡揚了揚眉,用那種你還是太年輕的表情看着她,“男人就沒有富婆可以喜歡了?男人就不能喜歡男人了?小語子,潛規則是不分男女的!”
說完,又對塗曉楓道,“你想進演藝圈,我可以幫你成立工作室捧你,我氣的不是你想演戲,而是你揹着我簽了公司!”
“我什麼時候揹着你了?我這不是簽完就來告訴你了嗎?”塗曉楓一臉倔強,又有點委屈,“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有自由選擇自己的生活,你爲什麼連試都不肯讓我試試呢?我不想什麼都靠你啊洛凡哥!”
塗曉楓的話沒能打動洛凡,倒是打動了塗輕語。
她想了想,對洛凡道,“不然就讓他先試一試?”
“明星不都需要助理什麼的?我先陪他幾個月,就在我眼下看着,你和我都放心了,等一年半年熟悉安定之後,再換個靠的住的,若是不行,我們再付違約金。”
如今洛凡的公司已經穩定,比她更能勝任秘書的人有很多。
“姐我太愛你了!”塗曉楓歡呼一聲,挽住塗輕語的胳膊,“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演戲,早日成爲大明星!”
洛凡看了看塗輕語,又看了看塗曉楓,最後,勉強的點了點頭。
下班時,三人一起回家。
白莫寒離開後,接連發生了很多事,事情從塗曉楓考上中影徹底結束。
當時塗輕語已經身無分文,又欠了洛凡很多錢,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還是洛凡在塗曉楓大學旁邊,爲她們租了公寓,又幫塗曉楓交了學費,才總算渡過難關。
這兩年,洛凡每週差不多有五天時間都是在這裡住,只在不得不回家時,纔回洛父那邊住一兩晚,新裝修的小別墅也一直空着。
在超市買了點菜上樓,塗輕語去廚房準備晚餐。
這邊飯菜端上桌,那邊門鈴響了。
塗曉楓樂顛顛的跑去開門,看到門外站着的人時,神色有一瞬間僵硬。
“老叔……”他悶悶道。
“哎,曉楓也在家啊。”塗天擠出笑容,也有些尷尬。
塗輕語招呼塗天進門,“我去再添副碗筷。”
“不用不用,我來之前吃過了。”
塗天連連擺手,並沒有進屋的意思,就直接站在門口說。
“老叔今天來就是想和你說一聲,明天週末,老叔休班,雪含也在家,你們姐弟有時間過去吃頓飯吧,咱們一家人好長時間都沒聚過了。”
塗曉楓聽得皺眉,走向臥室的腳步頓住,轉頭對塗天道,“老叔,你要是想我們就來看我們好了,我們和老嬸沒什麼好聚的!”
當初姥姥病危通知都下了,塗雪含那母女二人卻趁着老叔不在,對姐姐施加壓力,塗曉楓當時看姐姐被各種事折磨成那樣子,真想把那母女二人拆了。
那件事塗天當然也記得,被這麼一提,站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老叔你別聽曉楓亂說,聚聚也好,明天我們過去。”塗輕語道。
塗天表情這才和緩了一些,“恩,那老叔明天多做點你愛吃的等你。”
塗天離開後,在臥室中聽了全程了洛凡才出來。
“姐,你爲什麼要答應去啊!”塗曉楓氣急敗壞。
洛凡想,或許他氣的不光是那母女二人,還有那段灰暗的日子。
“算了,見見也沒什麼,又不能少塊肉。”他道,“有你在,還能讓你姐被欺負了不成?”
“當然不會!”塗曉楓挺起胸膛,特意彎了彎手臂,展示了一下爲數不多的肌肉,“我已經是大人了,不會再讓我姐像以前一樣受委屈!”
“那就好。”洛凡拍拍他的肩膀,“吃飯吧。”
隔天上午十點,塗輕語和塗曉楓準時去塗天家拜訪。
去年,塗天將老房子買了,在環外買了處一百平的電梯洋房,手裡還剩下一些餘錢。
雖不至於大富,卻也是小康生活。
塗雪含也早在兩年前就不做服務員了,現在一家金店賣珠寶金飾,已經是金牌店員。
離午飯時間還早,幾人在沙發上圍坐,聊了聊近況。
“小語還沒有男朋友呢?”梅蘭第一個問題就讓人招架不住,表情惋惜心裡卻是幸災樂禍。
“還在等莫寒回來?這都多少年了,聽說國外漂亮的女人多,一個個風情萬種的,指不定看上哪個,就在那邊定居了。”
當時白莫寒離開的突然而悄然,外人皆不知箇中原因,只聽塗輕語說是出國留學。
過了一年又一年,都沒見那人回一個消息,人影也不見,塗輕語受的嘲諷便多了起來。
“唉,男人就是愛花心,那小子相貌又那麼出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梅蘭冷嘲熱諷完,旁敲側擊道,“我見洛凡倒是一直和你處的很好,你又在他公司裡工作,你們倆……沒那方面的意思?”
“沒有。”塗輕語漠然,“我們就是朋友。”
一直提着心思的塗雪含聽她這麼說,放下心來。
梅蘭趁熱打鐵,“既然你和洛凡不是那種關係,不如給雪含介紹一下,不瞞你說,雪含挺喜歡洛凡的,上次還和我說洛凡越長越成熟帥氣了。”
“是啊輕語姐。”塗雪含接話道,“我覺得洛凡哥挺好的,他身邊一直也就你一個女生,既然你們沒有可能,不如你幫我問問他我行不行……”
躲進洗手間玩了半天電話的塗曉楓這時出來,正巧聽到二人的話,立時便炸了。
“塗雪含,你以前打我二哥主意,現在打洛凡哥主意,你怎麼專撿我姐身邊的男人搶!你心理有毛病吧?”
那還不是因爲你姐認識的男人都很好,塗雪含心中腹誹,惡厭的皺起眉頭,“什麼叫搶?洛凡本來也不喜歡你姐,我問問怎麼了?莫寒當初不喜歡我又如何?選了你姐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拋下了?二手貨!”
“住嘴!”塗天厲聲喝止塗雪含,“怎麼說你姐呢!給你姐道歉!”
塗曉楓氣得一腳踢翻了沙發旁邊的椅子,氣勢洶洶道,“用不着你道歉!塗雪含我告訴你,我二哥早晚會回來,早晚!他只喜歡我姐,不會拋下我們!你纔是二手貨!”
“我是二手貨你姐也不是好東西!”塗雪含不依不饒,“天知道她和你二哥睡過多少次了,怪不得洛凡哥不喜歡!不要臉!”
塗天喝她不住,氣得抽手甩了她一巴掌。
塗雪含捂着臉,不敢置信,“爸,你打我!”
“回你房間去!”塗天怒喝一聲。
塗雪含氣沖沖的回臥室,摔上門。
梅蘭瞪了塗輕語一眼,跟着進去安慰自家女兒。
“小語,老叔真是對不住你們,本想着好好吃頓飯,沒想到弄成這樣。”塗天愧疚道歉。
慈父之心,知道自家女兒中意洛凡,妻子又總在他耳邊念,他擰不過二人,便找塗輕語過來說說媒,沒想到讓自家侄女難堪。
“沒事。”塗輕語若無其事站起身,“老叔你也看到了,我們和老嬸她們和不太來,以後就不過來了,你要是想我們,就常去看看。”
說完,便招呼塗曉楓回家。
二人下樓後,塗曉楓還是氣憤難平。
“姐,要是男人能打女人就好了,我非抽她兩巴掌!”邊說邊躍躍欲試的甩胳膊。
塗輕語看他孩子氣的樣子,便覺得好笑,“其實不值得動那麼大氣,以後我們不來就是了。”
“那萬一老叔再找我們來呢?姐你總是心軟!”
“不是我心軟,老叔畢竟對我們不錯,之前他提過幾次,都被我回拒了,我也不好意思總是拒絕,這樣也好,這次之後,相信他也不會再叫我們來了……”
二人一路聊着漸行漸遠……
路旁,一輛黑色矯車緩緩升上車窗,車內冷氣阻隔了車外的炎熱。
駕駛室,白莫寒從遠處收回視線,合上眸子,回味着塗輕語同三年前幾乎毫無變化的神情與容顏,薄脣輕啓,低喃:“姐,我回來了。”
……
回去的路上,塗曉楓臨時接到那位高管的電話,不光給他指派了經濟人,還挑了合適的劇本給他選擇。
掛電話後,他迫不及待拉着姐姐去公司。
經濟人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雙方見面落座,她把三個劇本攤在桌上。
“這是比較適合的三個資源,都是符合你自身定位的,你看看喜歡哪個,我們就拍哪部。”
塗曉楓美滋滋的拿起劇本翻看,期間還朝塗輕語遞過眼神,像是在說,看吧,我就說這個公司很好。
塗輕語更多的是驚訝。
她雖然不常接觸,但也知道娛樂圈中新人出頭困難,三個劇本任選這種事,哪怕是配角,也是十分幸運的。
塗曉楓最後選中了一部驚悚片,片名聽起來就陰森森的變態,叫《潛行兇間》。
女人把劇本收起來,道,“明天就可以開拍,我會配司機接送你去劇組,還有助理照顧你的行程和日常事務。”
“助理我想自己帶行嗎?”塗曉楓問。
女人爽快的點點頭,“可以。”
一切都十分順利,超出塗輕語的意料。
兩人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幾個女生正好上樓,她們看到塗曉楓指指點點了一下兒,一個女生鼓起勇氣過來。
“你是公司籤的新人?”
“恩恩。”塗曉楓點頭,“你們是?”
“我們也是簽約的藝人,正在練舞,三個月後要出唱片的。”女生笑容甜美,“你今天是第一天來吧?要不要過去看看我們排舞?”
“你怎麼知道我第一天來?”塗曉楓納悶。
“因爲公司裡並沒有男藝人啊。”女生說,“員工倒是有男人,但都是大叔,你這種美少年,一看就是吃這行飯的。”
美少年三個字誇得塗曉楓心花怒放,但他急着和洛凡彙報成果,便沒有答應女生的邀請。
女生倒不氣餒,只說改天再見。
直到出了公司,塗輕語仍覺奇怪,一個男藝人都沒有的娛樂公司?這還真是有點意思。
晚上,塗曉楓免不了要在洛凡面前炫耀一波,後再抱怨一下塗雪含的事,邊惡狠狠的威脅。
“洛凡哥,你不會喜歡塗雪含的對吧?你敢喜歡她,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塗輕語無奈的看着自家弟弟用一點沒有威懾力的事情威脅洛凡,頭痛的掩住額角。
“你也不準對我姐有非份之想,我二哥一定會回來的!”塗曉楓搬着洛凡的頭晃了晃,“一定!”
洛凡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塗輕語,最後摟着塗曉楓脖子將他拖回臥室。
“別說那些有的沒有,感情的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洛凡哥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對我姐……”
後面的話被關門聲掩蓋,塗輕語沒聽清,而就在她轉回頭的時候,電視屏幕畫面一閃。
“現插播一條緊急新聞,平和區二十三號街小區突然發生大火,火勢已蔓延至全區中心五棟樓,現今消防人員正在加急滅火,搶救傷患人員……”
塗輕語手上的玻璃杯啪地掉落在地,耳邊的聲音皆化成一片嗡鳴。
二十三號街小區,是一諾住的地方!
……
三人趕到現場時,熊熊火舌已經將半個小區吞沒,遠遠便能看到火光沖天。
離得稍近一些,便感覺周圍氣溫灼燒,再往前,汗毛髮絲都要被烤得蜷曲。
警界線拉到外圍,許多民警和特警攔在線外,阻止想要進去救人的家屬。
塗輕語在人羣中找到林一諾,她正在請求民警通融。
“我媽和哥哥都在裡面,你放我進去吧!”
“小姐,想進去的人那麼多,你看哪個進去了?”民警指了指周圍哭聲震天的人們,表示自己的無能爲力。
那都是些家人不肯搬離,如今身現火圇的人。
林一諾不依,掙脫警察的桎梏,意圖往裡面闖。
洛凡見狀,忙上去將她拉住,抱着腰往外拖,“一諾,你冷靜點!連消防員都束手無策,你進去了又能怎樣?”
“那怎麼辦!難道要我看着我哥和我媽就這麼被燒死?”林一諾拼命掙扎,“你放開我!”
洛凡和塗輕語兩人合力才制住她,將人拖回車上。
車門關上,塗輕語搬着林一諾肩膀,“你冷靜一點一諾!你衝進去有什麼用?你想讓我們像你現在一樣擔心嗎?”
“……”兩行淚從眼角淌下,林一諾痛苦的捂住臉,“我若勸住我媽便好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這片區域半年前被划進拆遷範圍,林母嫌給的拆遷款太少,一直不肯搬,小區裡還有不少和她一般的中年婦女,形成了釘子戶。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無疑會讓很多堅守陣地的人喪命。
“一定是瑞山地產,姓白的沒一個好東西!一定是他們放的火!”林一諾突然擡起頭,看着塗輕語發了瘋一般的叫,“你記不記得他當初是怎麼逼你的?他就是這樣的人!一定是他們,一定是!”
塗曉楓聽得一頭霧水,不過他也無瑕考慮,只顧着安慰一諾姐不要太傷心。
這場大火到第二天中午才燒熄,剩下爲數不多的消防員撲滅碎火。
由於火勢突然,蔓延迅速,只搶救出一對父子,其餘在住的十人全部喪生,擡出來時都燒成了焦炭。
相關新聞在電臺二十四小時滾動播出,卻沒能形成什麼輿論話題。
“不過是失了火而已,本來都是片沒人住的區域,那些貪得無厭的釘字戶們被燒死也是活該,誰讓他們不搬了……”
網絡上居然這樣的聲音居多。
事情過去一週,林一諾認領了屍體,安葬了骨灰……
沒有任何人爲這件事主持公道。
林一諾一再告訴警察,打電話舉報,是瑞山地產的人動了手腳,他們不想給更多的錢,便用最低級的手段害得別人家破人亡,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警察給出的解釋只有一個,“意外,非人爲縱火,小姐你再這樣人身攻擊,我們只能暫時扣押你了。”
林一諾僅僅一週就瘦了一大圈,人都瘦得脫相,屢屢碰壁卻不肯死心,只想辦法往更高一層告。
塗輕語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這天中午,好不容易把林一諾勸回家小睡一下,她腳步悄悄退出臥室,關上房門。
客廳,洛凡坐在沙發上,對着手機發呆。
“事情問的怎麼樣了?有辦法嗎?”塗輕語走過去,壓低聲音問。
洛凡搖搖頭,擡頭看她,“如果我說勸一諾暫時放棄,可能有些殘忍,但她無論如何都動不了白瑞山,這是事實。”
“白瑞山不光是個商人,他的關係網很龐大,黑道政界都有人脈,別說一諾沒有證劇證明火是瑞山地產的人放的,就是有證劇又如何?你以爲有人敢主持這個公道?他上頭的人自然會將這件事壓下來的。”
塗輕語黯然,心底糾成一團。
白瑞山的爲人和實力,她早在三年前便領教過了。
她想勸林一諾暫時收手,同時又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那不是能輕易想開與放棄的仇恨。
半晌,她嘆了口氣,“等一諾醒了,我勸勸她吧。”
“一諾太倔強了,從前就是,她這樣子不顧後果,不光動不了白瑞山,把那人惹到了反給自己招來麻煩。”
洛凡攥緊了手裡的手機,咬牙道,“她以爲我不恨白瑞山嗎!我他媽比誰都恨!當初那麼對你,但現在真的沒辦法!她不忍能怎麼辦?把所有人都搭進去嗎?”
發泄了一通,洛凡舒口氣,道,“你不要一直守着一諾了,她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看着她反而讓她生氣,她自己想不通誰也沒辦法。”
“曉楓那邊的助理和他不熟悉,照顧起來也不方便,你明天去陪曉楓吧。”
出事後,塗曉楓和劇組請了三天假,但他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安葬了林母和林大哥後就進組了,這幾天一直是洛凡的助理在替她們照顧着。
塗輕語也很擔心他初到劇組會不習慣,便點點頭,“等一諾醒了我再問問她,如果可以,就和我一起去片場,當做散心吧,她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工作。”
洛凡離去後沒多久,林一諾醒了。
“怎麼不多睡會兒?”塗輕語看着她懨懨的氣色,便覺糾心,溫和道,“要不要喝點熱水?你這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我去幫你煮點粥怎麼樣?還是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
“我吃點麪包就好……”林一諾訥訥道,打開冰箱取了麪包和牛奶出來,坐在沙發上吃。
塗輕語有心幫她將牛奶熱一下,被拒絕了。
“輕語,你回去照顧曉楓吧,我已經想通了,無論我找誰去告,都告不倒白瑞山。”林一諾慘灰的眸子沒有焦距的注視着她,悽然一笑,“我放棄這條路了。”
說完,機械的拿着麪包往嘴裡塞。
塗輕語看着難受,勉強擠出點笑容,“一諾,你能想通就好,我真怕你出事,雖然我們現在沒有辦法,但總會有辦法的,你相信我。”
林一諾將最後一口麪包嚥下去,盯着塗輕語看了半晌,忽詭異一笑,“我只相信我自己。”
說完,不給塗輕語反應的機會,便將人往外堆,“你回去吧,我累了這麼多天,想好好休息一下。”
塗輕語被推出去,眼看着房門關上,咔的落了鎖。
……
中心街區是S市寸土寸金的豪華地段,瑞山地產總部座落在這裡。
流金玻璃浴着午後陽光,映照着這座城市的光景。
白莫寒與林婉白乘電梯到頂樓。
秘書一見二人,便迎過來,對白莫寒恭敬道,“少爺,先生和沈先生在裡面,請您直接進去就好。”
話落,便帶領二人到辦公室門前,輕敲了兩下房門。
裡面傳來白瑞山低沉的聲音,“進來。”
白莫寒推門而入,林婉白緊隨其後,秘書爲其關上門。
辦公室內,白瑞山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與對面沙發上的男人相談甚歡。
見白莫寒進來,他指着對面的沈驍爲他引薦,“這位是你沈叔叔。”
同時又對沈驍道,“這是犬子,白莫寒。”
“沈叔叔。”白莫寒微笑着和沈驍打招呼,目光同時落在男人臉上。
男人長了一張微胖的國字臉,從眉心到右頰有一很條深的刀疤,貫穿了半張臉,使得他每做表情,都十分猙獰,即便現在在笑。
“老子早就聽說白少爺國色天香,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虛傳,這張臉生得,嘖嘖,連我暖牀的那個小明星都比不上。”
沈驍這番話說的十分刻薄,又因爲沒什麼文化,用詞頗爲滑稽,臉上的表情也是張揚不可一世。
白莫寒不動聲色的笑笑,溫聲回道,“沈叔叔過獎了,莫寒不敢當。”
“大侄子太謙虛了!”沈驍豪爽大笑,神情極爲傲然,“老子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麼見面禮,倒有個玩剩的女人,大侄子不介意收下吧?”
話落,指了指地中央伏伏跪地的女人。
女人頭髮散亂,一件裙裝已經被撕成碎片,虛虛掛在身上,該露的不該露的地方都展露無遺。
而那張臉,白莫寒亦是熟悉,三天前還陪他出席了回國後的第一場酒宴,當時在衆人面前高調炫耀,這會兒,卻淚痕滿面。
不用想也知道,又是白瑞山覺得這女人不適合留在自己身邊。
三年,白瑞山一直是如此對待,他認同的人可以留在自己身邊,看不慣的男男女女,無一例外都會不擇手段的對付,正如當年對塗輕語一般。
自己不過利用這女人稍加試探,白瑞山便暴露控制本性,大白天就在辦公室中上演這種**戲碼。
“白少你救救我……救我出去……”女人哭叫着朝白莫寒爬過來。
白莫寒冷漠的目光掃過她臉上的掌痕,後移到沈驍身上,“沈叔叔爲人豪爽,莫寒知道的,這個見面禮,我收下了。”
話落,轉頭對身後的林婉白道,“婉白,先帶她出去,我有話和爸爸說。”
林婉白低應一聲,拉着神智有些不清的女人出去。
沈驍露骨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林婉白的身影,直到門被關上。
白莫寒轉身面對白瑞山,“爸爸突然打電話叫我過來,是有事嗎?”
白瑞山經過這幾年的調養,身體已經好全,除了某些難言之隱無法治癒,已不像初見白莫寒那時病懨懨的樣子了。
“你好不容易纔回國,爸爸本應讓你直接接手公司,擔任清巖之前的職務,幫爸爸分擔,不過……”
白瑞山話鋒一轉,“你還年輕,資歷也淺,驟然上位,公司那些董事只怕不服,我的意思是先接個方案做,等做出點成績的時候,爸爸再爲你安排別的職務,慢慢來,不急……”
“好,我也覺得自己經驗不足,先從基層做起比較好。”白莫寒十分乖巧。
“恩。”白瑞山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公司最近打算在S市近郊新建一個別墅住宅區,相關文件已經批下來了,這件案子就交給你和臨淵一起做,臨淵在這方面比你有經驗,你可以多參考一下他的意見。”
白莫寒仍舊答好。
白瑞山想了想,沒什麼需要再囑咐的了,便叫白莫寒出去。
白莫寒與沈驍道別,退了出去。
沈驍從林婉白出去,便有些心不在焉,等人離開,問白瑞山,“那個叫婉白的女人是什麼人?”
“是莫寒的人。”白瑞山笑了笑,“沈哥這是看上林婉白了?
“小模樣真滋潤啊!可比小明星漂亮多了,白總你真是不厚道,這麼漂亮的女人只知道給兒子留着。”沈驍搓着手,一臉淫笑,“這麼一比,剛纔那女人的滋味簡直差勁透了!”
白瑞山心中冷嘲,面上卻溫和,“婉白是我的人,用來拴住莫寒的心,暫時還真是無法割愛。等以後莫寒膩了,若沈哥還喜歡,你儘管拿去。”
沈驍聽得直撇嘴,“自己的兒子都信不過?白總可真是個老狐狸。”
他倒不在意白瑞山把白莫寒玩剩下的給他,女人嘛,乾不乾淨無所謂,漂亮會玩就行。
白瑞山沒說什麼,只低頭撫着手上的翠色扳指。
自從車禍後,南海梨花木,沉香,翡翠,玉石,他的穿着用戴盡是些養人的物件,從內到外調理身體。
如今無論身體還是事業,都如日中天,有足夠的時間培養一位合適的繼承人。
若一開始便派給白莫寒重要職位,董事會那幫老傢伙會堪堪巴結上去。
權力這東西,分毫都不能外流。
“白總啊!”沈驍站起身,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二十三街區,老子必須拿一半利潤,幫你做了那麼多事,三成怎麼夠?好好想想吧,老子日理萬機,就不陪聊了!”
說完,揚長而去。
……
被林一諾強行趕走後,塗輕語回公司整理了一下文件,交接給新秘書。
晚上,陪塗曉楓去片場拍戲。
潛行兇間是部驚悚片,小成本,整個片場導演加主演,沒一個大牌。
因而大家相處融洽,塗輕語很快便融入其中。
拍攝一般從下午開始,有時候一是整晚,有時候半夜就能收工。
宵夜時,塗曉楓涼茶喝得有些多,下了戲就跑過來朝塗輕語拿紙,“姐,我再去個廁所。”
他走後,塗輕語百無聊賴的翻着手機,前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輛黑色越野直接開進了片場,幾個流裡流氣的男人從車上下來。
導演見了忙迎上去,“成哥,今天怎麼賞臉到這裡看看?”
“許哥今天性質高,要找個暖牀的,這裡就近,我們來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那被叫成哥的男人說着,眼睛朝片場衆人一一掃過。
塗輕語忙低頭假裝看手機,偏偏在這時,短信提示音突然響了一聲。
男人朝她這邊看過來,似有驚喜,“就你了!”
說着走過來,一手奪了她的手機,“別特麼看了,跟老子回去。”
塗輕語有些驚愕,這麼猖獗?
見她遲遲不動,男人掏出一把短刀,在手裡把玩,“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被許哥上那是你的福氣,別人還求不到呢!”他身邊一起的男人說,然後向塗輕語身後看了眼,指着電影女主角說,“成子,那女人也挺白。”
女主演嚇得一縮脖子。
導演擡手擦汗。
許初河的身份業內無人不知,別說是看上女主角,就是看上他,他也得乖乖送上屁股。
還好許初河不是同性戀……
“沒這女人白,許哥喜歡又白又嫩的,那女人的皮膚看起來沒她好。”成子手指在二人之間指來指去,就像在挑選商品。
說完,他推了塗輕語一下,“別磨磨蹭蹭的,快走!”
塗輕語磨蹭着走了兩步,見沒有人敢站出來幫自己,便也放棄了。
她想着塗曉楓出來,若是鬧起來,這兩人手裡有刀,會受傷。
不如先走,在路上想辦法,總有機會逃出去。
再不然,可以偷偷電話給洛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