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花雖生於地獄, 陰邪無比,可紅蓮業火纔是它們的主宰,業火沿着牀邊慢慢爬上, 越是靠近, 附骨花搖曳的更是厲害, 彷彿還能聽見它們哭叫的聲音。
業火自傅信良的腰間向上向下擴散, 只是眨眼間, 附骨花便在身體上劇烈搖晃,一朵一朵接着粉碎成末!
他們二人的衣衫慢慢展開,莨欒聚氣以手爲刃, 劃過傅信良的皮膚,切開一道道口……
……這是他接過最麻煩的一單生意, 全然是虧本, 過程複雜且漫長, 還得搭上自己噁心!
門外還有撕心裂肺的喊聲,文卿好像每一句話, 都用盡自己的所有力氣,他說:“姐,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
他還說:“莨欒,求求你開門, 我用我的命換我姐, 求求你。”
每一句每一聲, 都在干擾撕扯着莨欒的思維。
莨欒承認自己沒這麼善心, 可此時此刻, 不忍之意一直左右着。
……他們二人的身體已經完全剖開,在他們二人身上,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心臟不會跳動,血水不會掉落。
其實只要他此刻停止,文娉也不會死,但就像文娉所說,他的能力,是給他們一個成全,所以有生意,他不能拒絕,開始了,就不能半途終止。
被附骨附身過的骨頭是不會乾淨的,就像附骨花一樣,詭異的黑色,還有像附骨花一樣,迷人的香氣,傅信良的骨頭被莨欒一節一節拆下,堆成小山高,再從文娉身上將完好的骨頭置放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鮮血早已經將雙手染紅,腥味濃郁的讓人作嘔!
門外的文卿估計是知道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也不知是接受事實還是不甘心放棄。
他哀怨悲傷的聲音雖被業火隔絕了高聲,卻還是能聽清,他一句一句的話。
“你騙我在門外等着,就是爲了讓我看着你一門之隔你如何死去的嗎?”
“你憑什麼不問問我就私自決定自己的生死?你想過我嗎?我只有你啊!”
莨欒不知安言此時作何感想?她是後悔勸導文卿離開,還是心痛?
“爹孃讓你好好照顧我,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嗎?我還沒送你出嫁,還沒看你兒女成羣,闔家歡樂,我還沒允許你不用照顧我,你怎麼就丟下我……”漸漸的,文卿隱忍的哭聲掩蓋了話語,他最後那一句,讓我聽到安言壓抑不住的哭聲:“我還要……你一直管着的啊。”
木溪離開了二十年,莨欒就好像忘了,曾經他也被一個人這麼照顧着,管着,他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大致就是木溪在的時候,什麼都不用去理會,只要他在,就可以不怕任何風雨。
他來找木溪,爲的不就是找回忽然不見的曾經,和肆無忌憚的以後嗎?
如果文卿也是一樣,有安言有文娉纔算完整,那莨欒想,他應該明白他的所求了!
如果是那樣,犧牲掉一點又算什麼呢?
莨欒與常人不同的,除了不會變老之外便是這可以任意扭曲的身體。
他不知道這具身體是靠什麼維持一切不變的形態,好像有個結界,它不會崩壞,當然,自殘是另一種結果。
在心口拔掉一根肋骨還是有感覺的,瞬間撕心裂肺的疼,就連紅蓮業火也劇烈顫抖了下。
將這跟肋骨放置在文娉的心口,挨着心臟,莨欒渡了業火在那根肋骨上,這樣,即使他將傅信良被附骨所侵蝕的骨頭安置在文娉身上,她也不會因爲附骨花的邪毒之氣而死亡,只是,這段時間,她的魂魄,會處於昏迷狀態!
也就相當於,她現在是個活死人!
心口的傷開始癒合,只是那裡面,始終有點空缺,讓他很不習慣。
他們二人的身體被他逐漸撫平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只是一個半時辰,冷汗便將他的衣衫浸溼透徹。
莨欒將文娉平穩的放在傅信良身邊躺着,紅蓮業火慢慢從遠及近收了回來。
門外人的視線是被莫名冒出的火包圍的房間,火光濃烈,卻不會燒燬房子和傷害任何人,而這滔天的火光又在剎那間莫名其妙的消失,頃刻過後,房間的光影只剩下搖曳的燭光。
幾乎是紅蓮業火全數回到莨欒身上的瞬間,木門便被人粗魯的推開,嗒嗒聲的腳步彷彿要踏穿地板。
文卿衝了進來,一身的哀怨之氣。
莨欒不知道拔掉一根肋骨居然對他的損害這麼大,以往接過的生意,完事之後最多事臉色蒼白了點,可如今,胃部翻滾不說,連腦袋都搖搖晃晃,神思不清。
“莨欒...你...”文卿的指責還未出口,莨欒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跟在身後的安言趕緊過來扶,莨欒卻兩眼一黑,暈倒在她肩上。
“莨欒...莨欒...”安言的聲音只在耳畔飄了一會,便被甩在了腦後。
…………
莨欒一直苦苦尋找的秘密,是被兩個人一手掌控在手裡,而那時,除了木溪,他已經完全記不起他,更不曾在這六十多年來見過他!
在莨欒拔出胸口肋骨的那時,酆都成月華樓,一身妖豔紅衣的男子正側着身子在軟榻上打着盹,他雙目微閉,手指纖長手腕精緻的手託着腦袋,另外一隻手搭在腰上,微微曲起的右腿,讓整個身體顯現出了一段完美的曲線,腰間垂下的半枚彎玉與紅衣成了強烈的對比,就像他的如玉容顏。
這人很會享受,倚在榻上的慵懶模樣,還有一個眉目無雙的溫潤男子爲他彈琴唱曲!
可這幅寧靜的畫面忽然被打破,他腰間的彎玉忽然發光,原本閉着的雙眼猛然睜開,打破了慵懶的模樣,如月華般的雙眼看向那發光的彎玉,在眉目無雙男子的不解下,他只是用手握住彎玉,眨眼便消失在了眉眼無雙男子的眼前。
夜深之後,天氣更寒,窗外有急掠而過的寒風,青松搖晃了一下,月下的影子擺動,還未恢復原樣,靜悄悄的屋內已經多了個人。
他忽然消失忽然出現,去無影來無蹤,詭異的讓人害怕。
他就那樣來到了莨欒的面前,或者說,睡着了的莨欒面前。
紅衣男子美豔而邪魅,他有個衆所周知的名字,豔骨。
豔骨早就到了,鎖魂玉忽然發出警訊,本以爲他是出了什麼事,也讓他有些擔心,他太脆弱,如果不能細心呵護,他就會碎裂。
所以豔骨不敢放縱,關於莨欒的事,他還是要第一時間處理。
豔骨擡起手,放在莨欒心臟上方,一束白光落下,豔骨便探究出其中內景。
雖然有些驚訝,但這似乎是理所應當,莨欒一直都是這樣,縱使重生之後,失去記憶,性格變得怪異,他還是會爲他人着想!
豔骨的手拂過他緊皺的眉頭,或許有了這溫柔力量的幫助,因爲疼痛而睡得不安穩的莨欒鬆了眉頭。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無意,莨欒悠悠轉醒,雙目中有些糊塗恍惚與不確定,眼中倒映的容顏,讓他萬分熟悉:“月...華...”
豔骨的心顫抖了一下,六十多年來,自己剋制着不在他面前出現,爲的就是讓他不要想起以前的事,照理說,魂魄肉身重組,他不可能記得自己,可爲何現在……?
豔骨的忐忑還未消失,莨欒又重重睡去,恍若剛剛只是豔骨的一個錯覺!
“是夢魘嗎?”豔骨心裡藏了些事,他之所以不敢出現在莨欒面前,一是擔心他想起以前,二是愧疚,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五百年前沒能將他留住。
“睡吧,我就在這陪你。”話音剛落,豔骨的身影在燭火中慢慢淡化直至消失無影,一切恢復如初。
莨欒這一覺睡得久了,醒來時陽光已經穿透窗櫺照射進來,而牀邊,一抹偉岸身影。
聽到聲響,在牀邊安放銅盆的人轉過了頭,見牀上的人醒了,急忙走了過來,臉色歡喜:“公子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飄進耳畔,眼前的人影才逐漸清晰:“這是哪?”人雖醒了,說出口的聲音卻是無力與沙啞。
小二哥過來扶,讓莨欒的身體得以靠住牀架:“這是文家的廂房,你昏迷了,掌櫃的讓你在這歇息。”
過了許久,往事才慢慢回想起來,莨欒想起之前他突然昏倒,安言定是不會再費勁安置他回酒樓:“安言呢?”
說起這,小二哥的臉色忽然就深沉下來:“文娉小姐去世,文卿公子大受打擊,掌櫃的此時正陪着文少爺。”
被最親的人騙了,承受不住是理所當然:“文娉呢?你們怎麼處理的?”現在纔想起來,當時昏迷太快,忘記囑咐安言,切不可下葬文娉。
“文家已發出喪訊,等憑弔過後下葬。”
這結果也還算好。
“傅信良如何?”
小二哥見他問起這個,一改之前的深沉,驚奇道:“公子真乃神人,能把只剩一口氣的傅公子救活,你放心,這兩天他恢復的很好,臉色紅潤多了。”
原來他已昏迷兩日,至於傅信良如何,莨欒一點都不擔心,是生是死也不掛念,對他出手,只是個交易,但是在莨欒沒搞清楚心裡的疑惑之前,傅信良不能死。
想到這,莨欒掀開被子下牀,小二哥見他動作尚不利索,連忙伸手來扶:“公子意欲何爲?”
莨欒將布鞋穿上,起身道:“探望傅信良。”
小二哥本想扶他前去,被莨欒婉拒了,雖說他是好意,但經過休息,已是好得多,如此麻煩,不甚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