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骨見流景不是喝醉了回來,終於和顏悅色了些,可流景依舊不敢貿然靠近他,用清水清理過後,薰了清香,這纔敢爬上牀。
豔骨也挪進了裡邊,靠着牀柱看着一本經書,瞄了眼,雖然不好奇豔骨爲何會看這書,卻好奇曲家居然有這東西!
“我按照你的吩咐,把玉給了曲少梓。”將身子往他身邊挪了挪,流景輕聲道。
豔骨長髮披下,幾縷垂在肩側,看不清面容,卻聽見他清冷鼻音:“嗯。”接着是翻書的聲音。
見他沒反應,流景又往裡邊挪了挪:“曲少梓對於此玉好像興趣不大,倒是傅信良有些可疑。”
豔骨還是嗯,此時流景與他,只有一拳寬的距離,見他長髮垂下遮住燭光,於是不自覺的就撩起了他的長髮,別到身後,豔骨驚訝,轉臉望了過來,這如畫眉眼在燭光下展示,勾人心魂。
流景嚥了咽口水,尷尬道:“可是嚇着你了?我是怕它擋着燭光影響你看書了。”
豔骨又將視線轉了回去,像是沒看見流景的尷尬,淡淡道:“並不會。”可他這一說卻更尷尬了。
知道是自作多情了,流景有些頹唐,在他身側默了許久,他的視線裡只有經書,輕嘆口氣,將身子挪回自己的位置,掀開薄被輕輕躺了下去,背對着他。
流景望着那屏風說道:“我用鎖魂玉與曲少梓談了個條件,換取明日去藏寶閣看曲暮收羅回來的寶物,你也說過,曲家還有東西讓我感興趣,我就想,如果有,多半也是在藏寶閣,夜深了,早些休息吧。”說完許久,得不到他的迴應,流景也漸漸閉上了眼,後來竟睡去。
豔骨早已將經書放下,就在流景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之所以沒回應,是他不知道怎麼迴應,既然想要將往事揭露,讓他清楚自己的錯,豔骨知道會有那一日,那一日他們都滿身疤痕的時候。
......
流景還沒等到曲少梓讓下人領他們去藏寶閣,倒是先等來了辛夷,而曲少梓就在她身側跟着,這對面目有六分相似的母子,都生的美麗。
靠近了看辛夷,更知她綽約韻味,帶着木蘭清香般的安逸溫婉。
“先前便聽少梓提起兩位公子,果然是驚爲天人,貌賽潘安。”他們兩個一來,流景連忙將他們引進房內,斟茶倒水,好生伺候。
“夫人過獎了。”豔骨道
辛夷輕笑,有如木蘭花開,別具風情:“我此次前來,是爲了感謝豔骨公子忍痛割愛,贈我美玉。”
豔骨也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流景是激動的,辛夷此時就在面前,這是好兄弟的愛人,那些想知道的,現在都可以當面問:“可否斗膽問一句,夫人尋找此玉意欲何爲?”流景不敢問一些,敢問一些,敢問的便問了。
辛夷想必是沒想到流景會有此一問,神情一愣,半響纔回道:“說來也是奇怪,此玉我並不認識,是年輕的時候做了一場夢,夢裡見這玉異常美麗,便記掛在心了。”
豔骨裝瘋賣傻道:“夫人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找尋這塊玉,想必夢中所見,畢生難忘。”
辛夷溫婉一笑:“可以如此說。”
辛夷要這塊玉究竟爲何流景還不清楚,但是依豔骨的身份,應該是知道一點,但是不敢確認。
“那夫人可得好好保管此玉,畢竟惦記它的人很多。”豔骨意味不明道。
曲少梓可能不清楚這話裡的意思,可知曉此玉是何用途的流景卻知道其中厲害,但是明知其害,豔骨還將此玉贈給辛夷,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辛夷點頭道:“公子放心。”
曲少梓見他們兩個溝通的差不多了,便伏在辛夷肩上,輕聲說道:“娘,既然謝過了豔骨公子,兒子與流景還有要事,就先告退了。”
辛夷站起身,帶着寵溺的嗔罵道:“你啊,都快及冠了,還沒點定性。”說罷又轉回頭看流景和豔骨:“既然兩位公子有要事,我便不打擾了,請。”
“請。”
送走了辛夷,曲少梓這才領着流景與豔骨去藏寶閣,流景本以爲豔骨此回也是拒絕,卻沒想到他會一同前來,路上見他目光專注,像是在思索着什麼,弄得流景與曲少梓說話都不由得小聲了些。
藏寶閣佔據了一個院子的寬度,兩層建築,氣派輝煌,曲少梓用鑰匙開了門,他們三個走了進去,頓時一股書墨香味和陳舊味道席捲而來。
內中書架錯雜,縱橫交錯,放着寶物無數,書籍字畫,青銅白瓷,軟玉懸黎,應有盡有。
“流景,府中寶物,盡在此處,你看上了哪個,拿哪個便是!”曲少梓的聲音隔着書架字畫傳來,流景已經走進此中,看不見他的身影,只知他大致在哪處。
“曲少爺如此慷慨,不愧爲大家之子。”流景應道,手上卻是不停歇的查看眼前見到的東西,先是拿了一本書,這書年代久遠,記載着某朝的興衰勝敗,頗有查看價值。
見到此書,流景不免有些興奮,不知這書架中可有記載着關於寶年十三的事情,可流景翻了一遍下來,都沒有看到,也只能失落。
“流景,你若是多留些時日,指不定這些寶物我都送你了,怎麼樣,你要不要考慮考慮?”曲少梓的聲音又傳了來。
流景不知道曲少梓爲何如此大方,也心知眼前這些東西的貴重,如果都是他的了,也能富可敵國,說要找個比他有錢的對象那點,也能劃掉,但是做人有道義,做鬼也要有道義,於是斷然拒絕:“曲少爺如此盛情,我擔待不起。”
期間沒聽見豔骨發出的任何聲響,流景以爲他走了,目光穿梭了會,卻又在隔了左手邊兩個木架的地方看見他的身影。
這回流景走到了一堆字畫前,打開了三四個,要麼就是飄逸的字體,要麼就是哪裡的山水,正當流景打算翻開最後一個看看的時候,卻被裡面的畫像驚住了。
卻見畫像上,一位身穿紅衣的人,席地而坐,靠在一條雪白的大狐上,那白狐足有成年的公狗般大小,一雙眼睛,泛着藍光,清清冷冷,而那個人,衣衫自然垂落,雙手遮掩,表情慵懶,如畫眉眼,豔中帶媚,擡起的眼梢,漫不經心的眼神,即便是隔着畫卷,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魅惑。
這人與白狐的目光都在一處,顯然是望向作畫的人,而畫像的落腳處,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上書,寶年十二,壬戍月甲申日,景鈺作。
手中的畫卷差點掉落,腳步也踉蹌後退,卻抵上一個寬闊的胸膛,流景拽着畫像,錯愕的回過頭,豔骨就在身後,波瀾不驚的眼眸中倒映着那副畫卷的影像。
“這就是...你說的,我會感興趣的...東西?”流景喉嚨陣陣苦澀緊湊,心中翻滾。
豔骨伸過手,從流景手中不費吹灰之力拿過了畫卷,淡然出聲:“真的在這。”
流景不可置信的遠離他,望向他被畫卷完全隔絕的面容,不由自主的冷笑出聲,即便是真情相待又如何,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又如何?這萬般深情,都抵不過一個故人!
“呵呵...呵呵...”諷刺,真是諷刺。
豔骨不明所以放下畫卷,見流景嘴邊一抹嘲笑,面白如紙,不由得喚出聲:“你...”
流景笑着看他:“我幫你找到了這東西,你可高興?”
“別這樣,我並不是...”豔骨剛想解釋,曲少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流景,半天沒聲音,是已經被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嗎?”
當真是被嚇到不知說什麼了,流景轉身便走,腳步卻晃盪:“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哈哈,奈何明月...”
“流景你這是...”久久的,豔骨沒有追,卻聽見了曲少梓的聲音。
“當真是應有盡有,給人驚喜,回去吧。”他聽見流景強壓着的聲音,字字諷刺。
“豔骨公子還在裡面。”
“那麼大的人總不至於丟了。”真的傷到他了嗎?豔骨握着那幅保存完好的畫卷,他閉上眼,昔日一切,有如走馬觀燈,歷歷在目。
回了曲少梓的院子,喝了他兩壺酒,流景這才認清自己被豔骨利用了。
原來感情是這麼回事,不愛還可以利用。
曲少梓不明白爲何他去了一趟藏寶閣出來就飲他兩壺酒,還一句話都不說,望着門外的眼神,充滿了情感,充滿了一些曲少梓並不太想看到的情感。
流景的手心有紅色流下,可他自己並不在意,曲少梓走了過去,坐在了他旁邊,拽過他的左手,將那握的緊緊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死死的壓着。
曲少梓覺得這人有毛病,不開心了把手心給掐出血都不知道。
“你與豔骨怎麼了?”曲少梓找了清水,沾溼棉花給他清理。
流景往嘴裡灌了口酒,坐在迴廊上,靠着門板,看着屋檐外的天空:“能怎麼?”
曲少梓將那四個傷口都清洗一遍,給他擦上藥膏:“怎麼?還想瞞着我?我早說過,你和豔骨根本就不是兄弟。”
“呵...就這關係,還不如兄弟呢。”
曲少梓一把甩下他的手,重重的磕在木板上,嘭的一聲響也沒見他哼一聲。曲少梓挪開身子在另一邊門板上倚着,第一次有不想與他喝酒的念頭:“望着這片天也半個時辰了,可望出個什麼了?”
眼底藍天白雲,幾隻黃鳥,幾株綠樹:“良辰美景。”
曲少梓嘖了一聲:“恐怕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他話裡的冷嘲熱諷流景全當沒聽見,酒照喝,地照躺。
“像你這樣遇到點事就躲的,豔骨這般高高在上的人,你能讓人家刮目相看?”曲少梓諷刺道。
“你懂什麼?”流景怒道,若他只是高高在上,流景也相信自己能將他磨下,可他心裡有個人,一個死了幾十年還放不下的人。
“行行行,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你思人不思鄉。”
流景回眸瞪了他一眼,喊道:“平時喝酒你積極的很,今日怎麼這般話多。”
曲少梓當時就氣岔了,虧他還好意思說,自己感情受挫,卻跑到他院子撒野,那他不開心又找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