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

一直目送他們兄弟離開,酒青都依舊笑着:“流景,你看出來沒,必安很在乎無救。”

“他們是生死兄弟,互相在乎很正常。”流景平靜應道。

酒青瞄了他一眼:“我說的在乎非彼在乎,就是那種,愛人與愛人之間的,你知道嗎?”

雖然流景覺得這沒什麼,但酒青說出這話的時候他還是震驚了,震驚的有些錯愕:“你居然知道?”

酒青一副你見識短淺的表情:“我認識他們二十年,不是二十天,必安對無救百般照顧和維護,沒瞎的都看出來了。”

流景輕聲一嘆:“可無救他還是瞎了。”

酒青也愣了,稍即嘆道:“也不知道無救怎麼想的,唉,你說,這必安單相思那麼久,喜歡的就在眼前,天天看着,他也能忍住?”

流景忍不住笑:“忍不住又如何?霸王硬上弓嗎?”

酒青鄙夷:“你好邪惡,不要和我說話了。”

流景頓時懵了,怎麼就邪惡了?明明就是他先問的。

“快回去吧,你最近是開小差越來越嚴重,也不怕大人革你的職。”酒青重新站回大鍋旁,握着勺子滾動鍋內的湯。

看了看天色,出來也有一個時辰了:“那我回去了,有空再來找你。”

酒青擺擺手,示意他趕緊離...流景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

可流景還沒等到開口說去人間的話,閻羅殿上就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可謂是他接任判官以來,所處理的最嚴重的一件事。

黑白無常在南郡帶回了一個女鬼,此鬼年紀三十,前幾年剛死了夫君,今日就又把自己送到了地府,她的夫君,死時選擇留在了酆都,就是爲了等她死後團聚,本來這是件喜事,有情人相見,歡天喜地,可事實卻不是這樣...

具體如何,流景也在聽他們說着,這日殿門剛開不久,黑白無常按照生死薄給出的指令,去南郡帶回今日逝去的鬼魂,由着牛頭馬面壓上閻羅殿,這位女子名喚步晚,面容秀麗,死時也是個綽約佳人,一上來,就行了個大禮,跪在了殿下。

“大人,請您爲民婦伸冤。”她一個大禮,跪在殿前,這幾乎是整個身軀都趴在地上的姿勢着實把在場的鬼都嚇了一跳。

不過豔骨終究是豔骨,雖然面有詫異,仍舊面色不改,平靜說道:“有何冤屈?起來說話。”

步晚這才站了起來,想是真的憤怒,她的聲音都帶着顫抖:“民婦要狀告先夫楚鬆,他惡意傷害,奪我性命!”

奪她性命?聽她控言,流景以爲是自己搞錯了,連忙打開生死簿,找到她的那一頁記錄,沒錯啊,什麼時候死怎麼死的半點不差:“生死簿上並沒記錄你是受害而死,你說楚鬆惡意傷害,奪你性命,究竟是怎麼回事?速速道來。”

“判官想要知曉,何不讓楚鬆一同前來對質?”這個步晚,架子還不小。

豔骨一揮手,說道:“鬼吏聽命,帶楚鬆上殿。”一舉一動,霸氣側漏。

“楚鬆是不是屍正香裡邊的那個店小二?”要留在地府的鬼魂,都有記錄在案,這些事是前任判官所記錄,流景也不清楚,但是問豔骨他總記得。

豔骨點點頭,一樣輕聲說道:“是他,五年前不幸落水身亡,死後不願投胎,就留在了屍正香做事。”

落水身亡的那個,流景有點印象,去到哪哪就有一攤水漬,爲此屍正香掌櫃特意請他去菜園站站,免了那園丁澆菜的辛苦。

這你一句我一句之間,鬼吏也帶着楚鬆上殿了,鬼影沒冒出來,地上先有一攤水漬。

等他們現形,楚鬆看見了步晚,連忙想要去握她的手,卻被步晚狠聲制止:“你不要碰我,如今我死了,你如願了?”

楚鬆當即愣在了原地,伸出去的手也沒收回來。

這不是對夫妻嗎?好不容易見到了不是應該歡歡喜喜?如何針鋒相對?:“步晚,大殿之上,不得喧譁,楚鬆已帶到,有何冤屈,你直說便是。”

步晚怒瞪楚鬆,轉向豔骨,流景看着她深吸一口氣,那模樣,似乎是忍了天大委屈,步晚又跪了下來:“大人,五日前,中元節那晚,楚鬆回去探親,卻顯形嚇民婦,更對民婦說,他在下邊等我,讓我早早下來尋他。”

“晚兒...”那楚鬆也算個清秀公子,若不是因爲溺水而亡,身材浮腫,那面貌定是好的。

地府有規定,回去探親的鬼魂不能現身在生人面前,畢竟陰陽相隔,讓他們回去探親,一是享受供奉,二是了卻相思,若是顯身在生人面前,那可是要定罪的。

豔骨看向楚鬆,目光灼灼:“楚鬆,她說的可是真的?”

楚鬆把視線從步晚身上轉到了豔骨身上,也並肩跪下,當即,一攤水漬自他腿下蔓延開來:“回大人,是真的。”

豔骨審判起來,大公無私,別看他平時很好說話,對於是非之分,他很清楚:“這麼說,你是要認罪了?”

楚鬆閉了閉眼睛,又睜開:“大人,我不認。”

“你已承認此事是真,爲何不認?”看着這對夫妻,流景也是迷茫了,想想酒青和辛夷,省事多了。

楚鬆看向流景,語氣苦澀:“大人,判官,我與步晚,雖然是經媒人牽線,卻兩情相悅,我生前,對她一心一意,不納妾不尋妓,即便是死了,我也放棄轉世的機會,在這地府等着她,就是想要和她永不分離,可她卻在我死後,和別的男人好上,試問這,我如何忍?”

這...流景望了望豔骨,卻見他眼神專注,一直看着他們二鬼:“即便如此,你也不該顯形嚇她,更不該出言恐嚇。”

楚鬆搖搖頭:“在人世間,我留有一個遺孤,今年她六歲了,中元節那晚,我歡天喜地回去見她們母女,看見的,卻是我的女兒生病在牀,她卻和那男人廝混,大人,我忍不下去,我是那樣愛她的啊。”

這這這...流景正不知如何開口時,跪在地上的步晚說話了:“女兒生病在牀我比你更着急,可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死在英姿勃發的年紀,留下我們孤兒寡母,上有高堂,下有稚兒,我一個婦道人家,你讓我如何活下去?”

爲何感覺這劇情很是熟悉?

楚鬆反駁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在我屍骨未寒之時就與人私通”

難道這事早就開始了?

往事不堪回首,步晚想起他剛死的那年,父母年事已高,她一個人帶着還在襁褓中的女兒,被人爲難欺凌時,是那個人挺身而出:“私通?你死之後,可知我怎麼過的?我日日夜夜擔驚受怕,害怕日升害怕日落,我多想時間能倒流,如果不能阻止你死,我也可以選擇不嫁你,若是知道你這麼短命,我怎會嫁你?”說着說着,已經抽泣起來。

楚鬆的臉色慘白的發青,也許他不知道是這後果,他盼着和她永不分離,她卻想着與他素不相識!

“鄉里的那羣惡霸,你不是不知道,你在之時,日子尚過的安穩,可你一死,家裡只有我一人,守着那間豆腐坊,我能如何?交不出保護費,我就差被他們拖去抵債,若不是江東出面解圍,今日你見得我,怕不是和一人私通,而是淪爲□□,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硃紅萬人嘗。”步晚哭泣着,淚如雨下,這些年的辛酸,都藏在字字句句中。

楚鬆聽完,已經癱坐在地上。

“你說你愛我,不肯轉世在地府等我,你可曾想過你多自私,我從沒讓你等我,更不想和你做鬼夫妻生生世世,如今好了,我被你嚇死了,你讓我們的女兒怎麼辦?她那麼小,你讓她怎麼辦?”步晚說完,已經嚎啕大哭。

堂下鬼吏聽着她的指責,無一不在感嘆,似乎在指責楚鬆,在可憐她,更可憐那六歲稚兒。

楚鬆閉着眼,任着淚流,可再怎麼哭,天意弄鬼,終究是回不到過去。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步晚跪着的膝蓋摩擦着地板,發出尖銳聲音,她爬到楚鬆身邊,揪着他的衣領,雙目紅腫:“你沒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我們的女兒,她一直想着,她那短命死去的爹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爹,卻不知道,就是她這個爹害死了她娘,害的她沒有依靠,沒有了家。”

楚鬆潸然淚下,連着堂下的鬼吏,都紛紛動容。

“嗚...我該死...我該死...啊...大人,大人,楚鬆求求你,放晚兒回去好不好?我求求你,她是我嚇死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要我魂飛魄散都行,只要你讓晚兒回去。”楚鬆的頭狠狠的磕着地板,發出咚咚響聲,不一會,他的額頭紅腫凸起,擦破了的地方流出了黑血。

步晚癱坐在地上,一陣一陣傻笑:“誰要你好心,哈哈,誰要你好心,死吧,都死了吧,活着那麼苦,死了算了,哈哈哈。”

豔骨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做閻王幾百年,見過多少人生人死,愛恨情仇,不得分不得解:“人生人死,生死簿均有記載,我如何能一手獨斷?楚鬆你不守鬼道,謀害人命,按律應當下十八層地獄,現判你下銅柱地獄受刑百年,方轉世爲人。”

故事雖然讓人惋惜,心痛,但是咎由自取,終不得鬼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