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晚見一羣鬼安坐下來,便進了內院斟茶水,地府的茶不像陽間那樣,清新味美,而是有一股腐爛的苦澀味在裡面,流景不愛飲,鬼民們卻很喜歡。
“掌櫃家的茶不錯。”豔骨桌上的一個男鬼客笑道。
另一個男鬼客也跟着笑:“茶亦不錯,腦漿塊味道更美。”
步晚掩脣淺笑:“這還不是多虧大哥大姐們捧場嗎?”
“哈哈哈,人間的豆腐西施,來了我們酆都城,就成了腦漿塊西施,不過做腦漿塊這主意是誰出的?一直沒鬼做這個呢!”流景桌上的一位客人也笑着問道。
步晚將視線望向了流景,眸中多的是感謝:“多虧判官提醒,我也想着是大同小異,應該不難,就做了下來。”
她這一說,全部鬼民的視線也落在了流景身上,坐在旁邊的一個鬼民也驚訝問道:“判官,我生前是養豬的,可地府裡沒豬讓我養,我該幹什麼去?”
這是給他找事?:“牛坑地獄不是有動物嗎?它們缺個鏟屎官,你去那正好。”先前的巡查讓流景瞭解到,那裡雖然有鬼吏管束動物,卻沒人負責清掃,導致牛坑地獄臭氣熏天。
“判官果然聰慧,我生前是個打更的,可現在城裡並不差這個,我又該如何?”又一個鬼客問道。
的確是不差,因爲地府裡邊有夜叉,流景不禁頭疼:“酆都城除了這個鬼市,尚有五個小鬼市,有一些不文明的鬼民有亂扔廢品的現象,你既然是打更的,那就每夜寅時,趁着城內鬼民安歇,將城內的衛生搞好,另外貼出告示,愛護酆都,鬼鬼有責,至於薪水,我會跟大人商量。”
見流景一連解決了兩個鬼客工作需求,有一些無所事事的鬼民也紛紛圍在了周圍,讓流景幫他們想一條出路,一一解答後,儘管他們稱讚連連,流景卻仍舊想不明白他一個判官怎麼就成了招工顧問。
這樣前前後後,又花了一個時辰,等到安靜下來的時候是口乾舌燥,流景連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飲下之後那股腐爛的味道幾乎讓他吐出來。
見他們還有再說的趨勢,流景連忙開口打斷:“尚且打住,我今日是來給步晚慶祝,不辦其他事。”
被流景一說,那些還想幫七大姑八大姨問工作的也只好算了。
豔骨在整個過程只言未發,只是那目光,儘管看不見,流景依舊能感覺到時有時無的落在自己身上,也是見流景開口阻止,他才說道:“行了,想讓判官解決問題,明日來閻羅殿,我會讓鬼吏設堂等待,當然,你們借判官私用,是要付出小小代價,記得帶上報酬。”
不得不說,豔骨這個閻王做的太讓鬼心服口服,不僅有王者的霸氣,還有商人的奸謀。
豔骨此言一出,全部噤聲。
步晚也在此時打圓場:“既然是來慶祝我開張大吉,我也回請各位吃碗腦漿塊,店小物廉,還請別嫌棄。”
當即有鬼客笑道:“掌櫃好意,哪會嫌棄。”
趁這空隙,流景的目光越過衆鬼,落在了那個彎彎細眉的青年身上,豔骨感覺到目光,回過頭來,與流景撞上,卻是揚脣輕笑,瞬間讓空間都賦予了顏色。
“大人,今日您在,我們有些事想問問您。”豔骨收回了視線,看向說話的那個鬼客。
修長的指尖轉着茶杯,豔骨笑的風輕雲淡:“何事?”
那鬼客四處望了望自己的同伴,見他們都以眼神示意,流景看見他們的互動,才清楚他們跟來是真有目的:“自中元節您送出燈籠至今也過了一個多月,不知您打算何時舉辦婚禮?我們好準備準備。”
原來是這事,說來流景也忘了,聽見酒青說紙月不會同意的時候也放下了顧慮,卻不知這事一日不解決,顧慮就仍在。
豔骨的目光溫柔,看着鬼客們,目露慈愛:“不用準備了。”
聽他這話,鬼客們以爲他是怕他們破費,連忙說道:“雖然我們準備不出什麼像樣的禮品,但是大人待我們一向宅心仁厚,大人任職這些年,我們飽受照顧,就算沒有禮品,我們也可和大人一起慶祝。”
想必豔骨成婚,酆都城內會十里紅妝,流景這樣想着。
“並不是怕你們送不出禮品,我若真是成婚,便是你們空手而來,我也歡喜。”豔骨淡淡道。
鬼客有些訝異:“這麼說你並不打算與衛姑娘成親?那你又爲何將燈籠送她?”
豔骨反問:“我何時說過要與她成親?之所以將燈籠送她,是這燈籠在我手上幾百年了,我懶得再拿,再則,她長得美麗,我將燈籠送她,不丟面子而已。”
有這般強大的閻王,鬼民們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可流景卻在偷笑,因爲豔骨當日所說的話並不是騙他。
鬼客再問:“可是大人,你任職閻王幾百年,也應該成親誕下小皇子了。”
豔骨點頭:“說的也是。”
鬼客見他聽進去建議,又再接再厲問道:“不知大人中意哪種女子?”
豔骨的指尖敲着桌面,輕重不一的聲音傳來,像是一首天然而成的曲子,扣在在座的鬼心上:“怎樣的啊,不需要太美,因爲這世上已經找不出比我好看的,也不需要太厲害,因爲我會保護他,至於身世嘛,便是他身無一物,我也會給他所有。”
認真聽着,這要求一點都不高啊,可大人爲何這麼久了都沒成親?“敢問大人,這個她,是男還是女?”
這樣一問,鬼羣頓時炸開,紛紛一副見鬼了的望着豔骨,就連流景,都是提起了耳朵。
豔骨還是笑,臉上依舊風淡雲輕的表情:“你這麼聰明,何不再猜猜?”
豔骨有時候會露出跟平時那嚴厲完全相反的小孩子氣,就像此時!一句話雖然好說,可裡面的意思卻耐鬼尋味!
沒得到答案,流景有些失落,不能弄清豔骨的愛好,着實可惜。
那鬼客呵呵的笑:“小的愚昧。”這個哪敢猜啊,要是說是男的而且對了,如此完美且一直不曾顯露過的閻王指不定會把自己怎麼樣。
“你們光顧着問大人,怎麼不問問判官,判官在酆都城,那也是數一數二的。”在流景身邊的鬼客忽然就將話題引到了他身上。
流景估摸着他是想替那鬼客轉移注意力,可犧牲他,就是他的不對了。
“也是,判官你說說,你要找什麼樣的?”
這個還真得好好想想:“我與你們大人不同,我比較俗氣,所以一定要找一個比我好看的,愛美之心,鬼皆有之嘛,也要比我富有,有錢纔好辦事,至於修爲,還是高點的好,雖然身處地府並無危險,但難免會遇到意外,若是我趕不來救他,他也能全身而退。”
鬼客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頓時本被豔骨搞得壓抑氣氛也消失不見:“還真符合判官你的性子啊。”
“可是判官,放眼整個酆都城,能達到你這要求的除了大人與狐禾公子,便是連衛姑娘也是堪堪能之,莫非你是想從他們之間追求一個?”
“也不其然,還有地藏王菩薩嘛,誰知道判官是不是如此重口,暗戀菩薩。”
流景差點一口老血噴出:“咳咳咳,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菩薩神聖不可侵犯,我還不想遭天譴。”雖說上輩子就是暴斃死的,但是這輩子怎麼的也要潔身自好啊。
“這麼說你還真是要在大人他們三之間挑一個了?唉,大人,你聽見沒?你得小心判官啊,他可是居心不良,我聽說他還住在月華樓,這可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趨勢啊,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把他趕出來。”
這回就算是這口老血噴不出,也能讓流景嗆出內傷了,這幫吃裡扒外的傢伙,也不想想剛剛是誰幫他們解決問題。
豔骨的右手肘撐着桌面,手掌託着下巴,左手敲擊着桌面,一派雍容:“聽着呢,但是判官敢爲別人所不敢爲,的確少年英勇。”
“哈哈哈,判官這勇氣,確實讓鬼佩服。”由於在這腦漿鋪的一段對話,以至於流景追求他們三其中一個的話不知怎麼的就流到了酆都城衆鬼民的耳朵裡。
對於流景到底要追求誰,大家紛紛猜測,卻又保留了猜測結果。
告別步晚他們之後,流景和豔骨同步回去月華樓,夜幕來臨,酆都城就被籠罩在一層煙霧中,模糊的透出它的朦朧美。
夜晚沉靜,鬼更沉默,和豔骨並肩在路上,不知怎麼的,流景就忽然有些尷尬,目光轉來轉去,思緒想來想去,還是有必要跟他解釋解釋:“今日在腦漿鋪裡的那些話,都是他們亂說的。”流景指的是他要追求他們三其中一個的事。
哪知豔骨不是這麼想:“你的意思是說,你的那些要求是假的?”
“不是不是,那個是真的”流景連忙應道。
豔骨又問:“那怎麼說人家亂說?”
流景嘆,他該聰明的時候卻總是跟他糊塗:“我說的是要在你們三個之間追求其中一個的事情,那是他們亂猜的。”
豔骨像是明瞭的點點頭,又像是不明瞭的問道:“這麼說?我們三個並不符合你的要求?”
如何感覺越解釋越麻煩了:“當然不是,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哦,那需要我跟你透露點嗎?追求我的手段?”豔骨忽然砸了一句,卻將流景砸的外焦裡嫩。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連聲音都是底氣不足:“誰...誰要追求你。”
豔骨一聲嘆:“原來不是要追求我啊,本來還打算給你點便利,讓你清楚清楚該怎麼追求我,既然不是,那且算了。”說完便越過流景走了。
流景在他身後鄙夷着,說算了就算了,能有點誠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