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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時剛過亥時初到,原本還明朗的夜空,忽然暗了下來,烏雲齊聚到南郡城北邊那一塊上,這烏雲之大,連明月都遮掩了去。

大地頓時籠罩在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中,原本還醉意朦朧的眼,看見這異象之後,不由心驚,天生異象,必有怪事。

糟了,難道是...

曲少梓在身側躺着,見流景起身欲走,拉住了流景的衣角:“去哪?”

流景來不及跟他多說,拉起了他的手,捏了術法,他還在驚訝,身影已經在事發地停下。

而這寒酸院子,一棵幾丈高的木蘭樹,樹上燈籠,照的花枝鮮豔,那樹丫攀牆而出,而那樹下,站在三個人,分成二對一站立着。

曲少梓本震驚的在我身後,看見那人之後,喊了出來:“娘,鬱離姐姐,你們...”

三個對立的人中,兩女一男,兩位女子中的一個,正是我熟悉的辛夷,而另一個,碧紗青裙,秀麗長髮,眉間一股靈氣,顧盼生輝,宛若仙子,想必就是被曲少梓喚作姐姐的鬱離。

而那個男人流景更熟悉,正是豔骨,此時他反手而立,紅衣豔豔,身姿挺拔,一人便是一天地。

辛夷像是沒注意到曲少梓,對着那名鬱離姑娘苦笑道:“鬱離,你走吧,他來了,我們不可能成功的。”

他來了?是指豔骨嗎?不可能成功,是要做什麼?流景的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遍,赫然看見她手心捏着的鎖魂玉。

“要走一起走。”這鬱離聲音清脆,卻堅毅。

辛夷回頭看她,無奈道:“別傻了,一個人死總比兩個死都好,你和信良還有事要做,快走。”

鬱離雙拳緊握,貝齒咬住粉脣,半響才說道:“少梓他...”

“流景不會害他,快走。”豔骨如月華的雙眸望了過來,辛夷頓時一驚,推開鬱離,而那鬱離就像變戲法一樣,忽然消失不見。

她身上沒有鬼氣,不是鬼,那是...這氣息是...妖...

而鬱離消失後,原本壓抑的空間頓時颳起一陣陰風,一黑一白出現在這窄小的天地,跟着的,還有另外三個身影。

範無救走了過來,急急道:“判官,瞞不住了。”

流景看見酒青和曲暮一同出現在這,來不及驚訝,心已經咯噔。

流景正想跟酒青解釋,他的視線卻一直落在辛夷身上,目光專注。

辛夷也望向酒青,與他四目相對:“都來了。”短短三字,卻飽含無奈。

“辛夷...”酒青喚了一聲,見辛夷轉移了視線看向曲暮,不由得停住了話頭。

“夫人...”曲暮被謝必安帶來,估計是開了陰陽眼,看見酒青,一雙眼神色複雜。

原本一直默不作聲的豔骨卻忽然說道:“既然都來了,你也該把事情說清楚。”

人人鬼鬼的視線都落在了辛夷身上,空間頓時一片寂靜。

辛夷揚脣輕笑,慢慢走向那棵本該花落的木蘭樹。

豔骨也注視着那木蘭樹,淡淡說道:“這棵木蘭早已成妖,卻沒半點妖氣,你能告訴我,她去哪了嗎?”

人人鬼鬼頓時倒吸一口氣。

辛夷笑出聲來:“你是天神,也看不出她在哪嗎?她就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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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二字在這院子炸開,流景更是心驚,望向豔骨,他神色如常,對於身份的暴露一點都不驚訝。

天神...流景想過他身份不簡單,卻不知曉竟是生來便是神的仙。

“你把她融入體內了?”這兩人兀自對話,卻讓他們這羣旁聽的人人鬼鬼抽氣不止。

辛夷並沒及時回話,她走近木蘭樹,伸出手貼在樹上,卻見一陣紫光散出,原本合在一起的枝幹裂開,露出裡面一個白色身影來。

見到那白色身影,流景他們連呼吸都忘了,那雙眸緊閉,雙手無力垂落,靠着木蘭樹幹站立的人,長得與辛夷一模一樣。

竟然有兩個辛夷!

豔骨見勢,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終於清楚:“原來辛夷的魂魄被你藏在這。”

難怪他多年來,始終沒有找到辛夷的魂魄,也不曾見到這木蘭妖。

謝必安也順着這情勢說話:“以鬼氣養妖體,以人體養妖氣,難怪多年來不曾發現端倪。”看來這事,除了辛夷和豔骨,連範無救和謝必安都知曉。

謝必安說的如此明白,流景不可能不清楚,在木蘭樹見到的辛夷,便是辛夷的魂魄,而那個整日出現在我們眼前的辛夷,纔是真正的木蘭妖,只是借了辛夷的人體。

辛夷扶下魂魄,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流景不敢相信她奪舍了辛夷。

辛夷的魂體軟的像一灘水,靠在木蘭妖身上,木蘭妖右手扣着辛夷魂體,左手拿着鎖魂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鎖魂玉打入辛夷的魂體。

衆人皆是心驚,流景也終於明白,原來木蘭妖找這鎖魂玉,是爲了救辛夷!

明白此時是什麼情形的酒青和曲暮奔向了辛夷和木蘭妖。

而豔骨,看見鎖魂玉進入辛夷的魂體時並不阻止,面色平靜的在一旁觀看。

鎖魂玉在辛夷的魂體內發出一股耀眼的白色強光,強光過後,原本閉着雙眼的辛夷終於睜開了眼,連魂體都堅實了些。

“木蘭姐姐。”辛夷看向木蘭妖,見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表露出蒼老,竟然絲毫不感到訝異。

木蘭妖正想說話,卻是一口鮮血吐出,染在了辛夷白色的魂體上。

“辛夷...”

“夫人...”

“娘...”酒青與曲暮還有流景身後的曲少梓同時喊道。

木蘭妖錯愕的眼神望向豔骨,滿臉不可置信:“你做了什麼?”

謝必安就在豔骨的右手邊站着,豔骨不說話,謝必安替他回答:“他什麼都沒做,是你不該將鎖魂玉強行打入辛夷的魂體。”

“即便如此,也不會...”木蘭妖不相信。

謝必安又道:“鎖魂玉的確可以鎖一切魂體,留一切難留之魂,可若不是它的擁有者親自動手,被鎖魂玉附體的魂體,只會消耗施法者的法體。”

辛夷頓時明白,冷笑出聲:“難怪你會如此爽快的把鎖魂玉交出。”

“流景,這事你也知道嗎?”辛夷話音剛落,流景身後的曲少梓也僵硬的說道。

流景一怔,茫然回頭:“我並不知曉。”

他揚起薄脣,嘲笑道:“你與豔骨關係密切,如此重要的事你怎麼可能不知曉?”見曲少梓露出這表情,流景就知道他已誤會。

想要解釋,可不管怎麼解釋,他已經先入爲主的想法根本不會相信。

雖與他交情不多,可憑他今日爲自己清理傷口,陪着喝酒,流景便已經把他當朋友看待,見他誤會,流景除了傷心,沒有其他。

流景嘆了聲,無奈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的確不知曉此事。”

“好,我便當你不知曉,現在你告訴我,要如何救我孃親?”曲少梓僵硬道。

對此流景只能搖頭。

曲少梓見我搖頭,神色頹靡了一半。

“大人,鎖魂玉是你的,我求求你,救救辛夷。”酒青見流景搖頭,只能把希望放在豔骨身上。

“辛夷本該魂歸地府,投胎轉世,木蘭妖自作主張,強留辛夷魂魄,奪舍她人身體,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要如何救?”豔骨反問。

酒青急紅了雙眼:“大人你真當這麼無情?”

豔骨不再理他,謝必安和範無救各站一旁,看看酒青看看豔骨,終是不說話。

曲少梓和衛紙月走到雙雙癱軟的木蘭妖和辛夷身邊,與酒青曲暮各守一個。

辛夷的魂體有了木蘭妖的法力作爲支撐,雖然羸弱,卻還算有力氣說話,她擡頭看酒青,笑了出來:“酒青哥哥,好久不見你,你還是老樣子。”

酒青哽咽:“怕你不認得了,就一直不敢變。”

辛夷還是笑,可笑着笑着,眼淚笑了出來:“可是酒青哥哥,我變了,變得不是你認識的辛夷了。”辛夷的手往酒青的臉上摸去,好半會才摸到酒青冰涼的臉。

酒青握住,貼在臉上:“你一直是你。”

“不...”辛夷停頓道:“我爲了成全木蘭姐姐與曲大哥,殺了爹孃,爹孃是我殺的,你知道嗎?”

此言一出,包括一直臉色平靜的豔骨都變了變臉色,木蘭妖本想阻止,可辛夷已經把話說完,她想也只能遲了。

酒青不信,搖着頭:“這不是真的,你那麼孝順,怎麼會殺了爹孃?”

辛夷流着淚笑:“是真的,其實我在嫁給你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日後陪着你的,都是木蘭姐姐。”

聽聞此言,酒青不可置信的跪在了地上。

辛夷這才把真相一點一點說出:“父親將我許配給你,卻隱瞞了我有心疾的事,還沒等到嫁你,我就不行了,是我求木蘭姐姐,佔據我的身體,替我嫁你。”

木蘭妖閉上了眼,淚水沿着眼角落下。

“我從小就愛慕你,希望長大了能做你的妻子,父親將我許配給你的那晚,我高興的整夜未眠,可我怕身體不爭氣,木蘭姐姐從小就陪着我,我也知曉她是妖,可她是好妖,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就連奪舍我的身體,也是我苦苦哀求的,而木蘭姐姐愛慕曲大哥,也是我日後才知曉的事,那時候你死了,我百念俱灰,可爹孃還活着,木蘭姐姐就不能嫁給曲大哥,所以是我,將爹孃的魂魄一點一點抽離,造成他們病死的假象,木蘭姐姐知曉這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用了百年修爲纔將爹孃的魂魄收合,篡改了爹孃的記憶,讓爹孃以爲自己是病死的。”

酒青抽咽道:“所以爹孃見了我,也並沒有異常?”

“是的。”辛夷道:“木蘭姐姐替我照顧了你最後一程,這是我僅能爲她做的事。”

那曲暮呢,知曉自己的妻子是妖,如何反應?木蘭妖倒在曲暮的懷裡,法體被辛夷吸附,她已經開始虛弱。

“夫人,你真是妖...”

木蘭妖一怔,沉重的點頭:“是。”

“哈哈,想我曲暮風光一生,到頭來,連枕邊人是人是妖都分不清楚。”曲暮仰天大笑。

凡人若沒有金精火眼,面對有心的欺瞞,如何知曉。

木蘭妖哭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你騙我,還是對不起我們人妖殊途?”曲暮責問道。

木蘭妖一聽,哭着反笑:“即便是知道天命難違,人妖殊途,我也要試一試。”

“你試什麼?你這般殘忍,我是人,長命也不過百年,你是妖,你有無盡的歲月,還可修煉成仙,幹嘛要來禍害我?幹嘛要...”曲暮捏着木蘭妖的手臂不由得縮緊,惹來木蘭妖痛聲。

木蘭妖驚訝,終是苦笑:“原來我陪你二十年,縱使萬般深情百般好,都抵不過我是妖。”

“曲大哥,你怎麼能這樣?木蘭姐姐她...”

“別說了辛夷,人心不過如此,我又何必強求?”木蘭妖從曲暮懷裡掙扎起來,爬到辛夷身邊,握過她的手,柔聲道:“是姐姐無用,不能救你,還害得你要跟姐姐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