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樣,流景也沒再繼續追問,外面傳來越發稀疏的聲音,想來是人流散的差不多,這也代表中元節即將過去!
而他們也該回去了!
流景起身,走到他身邊:“該回去了,你能走嗎?”
豔骨搖搖頭,雙目迷離:“好像是……不太能。”
流景想說身爲閻王至於這麼貪杯嗎?如此佳節竟將自己喝醉?
流景嘆口氣,認命般的拉過他的手,轉過身將他背了起來,身體接觸的那刻,那股酒味也籠罩過來:“睡會吧,很快就到了。”
豔骨就真的乖乖閉上了眼。
還在酒樓,也不敢使用術法離開,下樓結了賬,掌櫃的見流景揹着豔骨,好心問要不要僱人送他回去,流景搖頭拒絕了,開玩笑,酆都城能是活人去的嗎?去了還能回來?
這個妖孽,還是別禍害人好了!
流景揹着他出了思飲居,往酒青的老宅走去。
到了子時,人間的風更是陰涼,清風拂過,酒味也散去不少,城內的燈籠還亮着,流景揹着豔骨,從街道穿過,燭光將身影拉的老長。
來到酒青老宅前,風吹柳條動,除了大紅燈籠,空無一人。
流景使了個術法進去通知酒青,院子裡沉寂了好一會,纔有個青色身影從院內飄出。
酒青的臉上洋溢着滿足之色,若不是死了,他此時定然是春風滿面,盡顯得意!
酒青飄到面前,看着酒醉的豔骨,疑惑問道:“大人這是?”
豔骨的身軀有滑下的趨勢,流景趁勢摟緊了他,往上提了提,應道:“喝醉了,你與辛夷告別了嗎?”
酒青回頭,看向院落:“嗯,但是她說,她不來送我了。”
“那走吧”儘管知道酒青心裡失落,但是流景瞭解辛夷此刻的爲難,越是糾纏越難放開!而流景也不能去猜他們的相處,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見的痛苦。
隱去了身影,他們三出了城,下了陰間,穿過森森古道,直飄飄回了酆都城內!
與酒青在鬼市分開,他回草屋,流景去月華樓,豔骨還在背上休息着,一路上,竟也沒有醒來。
月華樓前,彼岸花舞動着身軀,竹海盪漾着漣漪,靜謐着喧噪。
回去時衛紙月已不在,就連狐禾也沒見到!他房間燭火熄滅,想必是已經歇息!
將豔骨安置回房,又爲他擦洗了手臉,這纔去沐浴安歇!
中元節後的第二日,是判官巡查地府的日子,主要目的就是覈實昨日上去人間的鬼魂是否全部都回歸!
查完十八層地獄和枉死城之後,流景便去了城內,方圓百里全查了個遍,最後纔到鬼市,這是今日任務裡的最後一站,挨家挨戶審查完,已經接近日暮。
一夜之後,鬼市上方籠罩的附骨花也隨光飄散,藍光散去,恢復了鬼市原有的顏色,灰白一片,迷霧濛濛。
“判官,辛苦了。”查到屍正香,裡邊鬼客爆滿,不小的屍正香竟然坐滿了鬼客。
流景掏出了點名冊,往桌上一攤,笑道:“掌櫃的好生意啊。”
掌櫃的眼神往點名冊上瞄,看見上面的名字後,點頭笑道:“都在呢判官。”
他這麼積極合作,流景也不好意思不痛快,隨即大筆一揮,勾了勾:“跟官方合作,才能前途無限。”流景一副很滿意他所作所爲的樣子。
掌櫃也點頭連聲稱是:“這都多虧了判官大力支持啊,判官要來杯茶再回去嗎?”
“不用了,還得回去報備,就不用多禮了。”說罷正想走,卻聽見靠近門口的那桌鬼客說:“唉,你聽說了嗎?昨日豔骨大人將燈籠送給了酒青的女兒衛紙月姑娘呢。”聽到了熟悉的名字,流景的腳步也停了下來,尋聲望去,是兩個男鬼客。
“多少年了,大人終於把燈籠送出去了。”另一個男鬼客感嘆道。
這話裡的意思是豔骨手上的那個燈籠還有段歷史了?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男鬼客又說道:“我還以爲地府裡沒鬼能拿到大人的燈籠。”
第二個鬼客也感嘆道:“也是啊,你看看大人,才華橫溢,選個判官也要不影響地府形象,由此看來,一定很在意容貌,衛姑娘沒來之前,你有見過能跟大人匹配到一塊去的鬼嗎?要我說,就容貌而言,衛姑娘配的起。”
怎麼聽着,像是要把他們兩個湊一起的意思啊!
第一個男鬼點頭,默了一會又說道:“其實判官的相貌也是少見,只是可惜是個男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流景剛好走到他後面,他說完這句話,流景的右手也搭在了他肩上,他被忽然冒出的一隻手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見是誰的時候,臉色都是白的,而流景卻面無表情,順勢扶着他的肩,在他旁邊坐下,說道:“男的怎麼了?男的也要享受愛情啊。”
男鬼客的臉色更白了:“我...我不是這意思。”雖然做了鬼,也不用這般陰魂不散吧?男鬼這樣想着。
流景點點頭:“我明白我明白,你是覺得豔骨要是將燈籠送給了我就怪死了,我知道我知道。”一連兩個感嘆詞,兩個鬼客的臉色是白也不是青也不是。
“判官你沒事做呢?”流景身邊那位男鬼客問道。
流景看了他一眼,將點名冊甩在他面前,大聲說道:“本官忙着呢。”
流景對面那個男鬼客又是點頭又是目光轉啊轉的:“你忙你還來跟我們扯淡?”
流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扯淡也是公事的一部分,我問你們...豔骨手上的那個燈籠究竟是何用處?爲何他送個燈籠也能把你們激動成這樣?”
說完兩鬼都是一副你不知道你還當什麼判官的表情看着他,流景眼神一瞪,佯裝怒道:“看什麼看快說。”
流景這判官雖然上任不久,但多少還是有些威嚴,這不,身邊這位男鬼客即刻解釋道:“這是酆都城內的一個習俗,每位沒成親的閻王都有一個燈籠,它用來送給閻王看上的對象,誰接到了這個燈籠,就等於誰是閻王的另一半,也就是將來的閻王夫人,大人那個燈籠,已經在他手上待了幾百年,今年,總算有個鬼能讓大人看上眼了。”說罷一臉感動。
流景聽完那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只知道,桌上的點名冊被自己捏的緊緊的,腦中只有一句話,就是豔骨要娶衛紙月爲妻了。
好像有些事情從記憶深處涌上,猶記得衛紙月剛死時,閻羅殿上,爲了讓衛紙月留下來求他同意和衛紙月婚事被拒一事,難怪他會不高興,原來是早就看上了衛紙月,他早知辛夷改嫁,先見過衛紙月有什麼稀奇,是他糊塗,現在纔想清楚。
“判官,判官,你沒事吧?”男鬼客見流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像變戲法一樣,不禁有些擔心。
“沒,沒事,這是好事,豔骨也該娶妻了。”流景說的勉強,卻不知道,這聲音裡有多少失落。
“也是,酆都城內好久沒有這麼大的喜事了,判官,你去跟大人探探口風,看看他打算何時成親?我們也好準備準備。”閻王成親,是酆都城內頭等大事,全城出動,全城歡頌。
也不知是怎樣應的他,更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屍正香,出來後,日暮散去,煙霧籠罩,身後的喧鬧聲不絕於耳。
豔骨送衛紙月燈籠,原來是這個意思,難怪難怪,郎才女貌,是不差,是不差啊!
這個混蛋,還騙他說沒什麼理由,看上就看上了唄,自己又不會笑他,又不會...
流景走着走着,一陣腥風撲面,他還沒清楚怎麼回事,腳步已經走到了忘川河旁,怎麼走到這了?不是在回閻羅殿的路上嗎?
疑惑着,目光落在了對面那紅光滿天的彼岸花海里,一個念頭冒出,流景使了術法,化作極光,穿越忘川,飛去了彼岸花海,那片花,搖曳着,那片紅,妖冶着。
“豔骨豔骨,紅衣美目,燈上一舞,流螢四處
豔骨豔骨,妖媚驕負,長髮逶地,鳳尾盤住
豔骨豔骨,紅林盡處,我來擊築,你來起舞
豔骨豔骨,得此一顧,風華停住,心無旁騖。”爲豔骨寫詞的那人究竟是誰?他們之間有什麼過去?能唱出這些詞的,若不是有一定的熟悉在裡面,又怎會有這種情感?
每次想到這,思緒就像進入了一個死衚衕,就算是想疼了腦袋,流景依舊...想不起任何事...
鋪天蓋地的彼岸花席捲而來,在身下形成一張花牀,接住了流景倒下的身體,它們在吵叫着,似乎在關心,是啊,當初是在這醒來,在清醒之前,是它們陪着,流景將身子轉回,臉貼着它們,張開了雙手,做出了擁抱的動作,流景說,聲音悶悶的傳來:“你們是在擔心嗎?我沒事,只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而已,你們知道嗎?”
話音一落,它們叫囂的更是厲害,像是千言萬語,可流景卻一句也聽不清:“豔骨要娶妻了。”流景不知是爲什麼要忽然說這句,說出來以後,才知心頭空的厲害,他在失落?
“砰...”腦袋忽然被硬物砸了一下,流景吃痛,騰地一下爬起,怒目四方。
“誰?是誰?敢偷襲本判官。”流景罵的大氣,可轉了一圈回來,眼前就只有一個童顏鶴髮,一身飄逸白衣的老者。
“判官?就你這樣?破壞共有財物,踐踏花草,沒有愛心,如果是判官,那就是罪加一等。”他雖童顏鶴髮,飄逸白衣,可細看這下,卻有一股威嚴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