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又懷上了
在王家大院,吳掌櫃來也匆匆去也急急,甚至於有的住戶人家根本就沒見到他,卻聽到有關他的流言蜚語,滿是狐疑的。
吳老婆子自從老頭子走出家門,她的老淚就不住的掉。指天罵地有什麼用,這種屎盆子落誰家都是越洗越黑的恥辱。
她想回到家罵兒媳婦,可又沒有真憑實據要懷疑的,說她不檢點?那不是不打自招,打自己的臉?兒子還在外面流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要是傳到子仁的耳朵裡,那還不炸了鍋,這個家恐怕也保不齊就散了。
她在這屋裡,還時不時的聽聽那屋的動靜。這麼丟人顯眼的醜事,落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會是受不了的打擊。心理承受力小的,臉皮架不住的,早沒臉活了,尋個短見死了,一了百了。
還好,吳老婆子知道仙兒也是從小心大,天大的事兒在她眼裡也會變小的。
像趙曉娟給她兒媳婦說外面的傳言事情那些話,吳老婆子聽來就開炸了,而仙兒好像聽別人的事情,還要護着娟兒不讓婆婆罵人家。
晚上了,吳老婆子還是不放心仙兒,就走過去想安慰一下,一推門,竟然沒推開。
這院裡家家戶戶的門晚上從來都是沒有插門的習慣的,好像院裡大門一關,就和外面的世界隔開了,院裡面就是自己的小宇宙,平靜安祥。
吳老婆子搖搖頭,嘆息一聲,恐怕仙兒這孩子被嚇着了,連屋門都上了門插關!
“仙兒,睡了嗎?”吳老婆子小聲的喊了一下。
“俺躺被窩了,娘,有事兒?”屋裡的魏淑仙馬上就應答了,顯然是她還沒睡。
“哦,哦,沒事兒,小寶要是和你鬧騰,就還讓他和我睡。”吳老婆子忙編了個理由掩飾自己的尷尬。
“沒事兒,小寶早早就睡了,要不俺起來給您開門?”魏淑仙躺在被窩裡一動沒動的意思,就是客套一番。
“不了不了,別動了。沒事兒就好,睡吧睡吧。”吳老婆子趕忙離開了屋門,走回自己的屋裡。她心裡還嘀咕,“這孩子真是心眼大,咋就是這麼個女人進了俺家的門?白天鬧鬧哄哄,晚上還就能睡着了!”
吳老婆子和兒媳婦仙兒一連幾天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小寶都不再在院裡找小夥伴玩了。
時間真是個消磨器,什麼東西都經不起它的打磨。這院裡院外的人剛開始還議論紛紛,現在吳家卻沒了迴音,也就沒看頭了,車軲轆話,這個人的舌頭倒到另一個人的舌頭上,翻來覆去,沒了新鮮玩意兒,也就沒什麼傳頭了,連聽的都不好意思聽了,索然無味。外面等着看熱鬧的人在王家大院的門口東瞅瞅西瞧瞧,咋就沒了動靜?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從來不說一句話,卻回答了好多問題。這院裡無論“瓦灰事件”是真是假,當事人一家無聲無息的,誰還上杆子追着人家去問,找捱罵求不肅靜啊?
魏淑仙在屋裡一直不出去,是因爲她心裡有愧,怕鬼的人就怕打鬼的找上門了。於是,難得就在炕上活動身子的魏淑仙,是求之不得的這樣安安靜靜的度過這非常敏感的危險時期的。她裝着無所謂的樣子,哄騙住了婆婆。她要把這場“甩鍋”戲演給全院的人看,讓他們替自己洗刷掉之前的“醜事之嫌”。
到了發生那夜招賊事兒的第十天頭上,王家大院的各家人們都在忙碌各自的,無暇顧及後院吳家的事情了。
魏淑仙也走出了屋門兒,到院裡見見太陽,透透氣。還蠻有興致的走到前院,看看這家,瞧瞧那家,都有誰在家裡待着。
“黃嬸兒,娟兒在家嗎?”魏淑仙看到黃家的屋裡坐着黃三的娘,就在屋外問着。
“哎呦,仙兒出來了,好稀罕啊,在屋裡悶的小臉皮兒都白淨白淨了!”黃老婆子聞聲就出來了,還上下打量幾眼魏淑仙。
“娟兒出去了?”魏淑仙也不避諱黃老婆子的異樣的眼神,也不回答她的問話,就問趙曉娟在不在。
“她啊,早跟着她男人出去幹活了。你看,都多少天了,外面的事兒都發生變化了,你還不知道啊?”黃老婆子故意說着話,好像要引誘魏淑仙什麼的。
“娟兒幹啥活了?”魏淑仙也不上她說話的道,蠻對趙曉娟的事有興趣。
黃老婆子見魏淑仙一臉的無辜似的,單純的傻傻的樣子,就不忍再拷問下去了,見仙兒問兒媳婦的事兒,就來了興致。
“你還不知道吧,該俺家幸運!這不東城角的酒廠招工人,俺三兒是市民戶口,又是貧農出身,就夠條件錄取了。國營廠啊,俺家也有吃公家飯的了。好事兒還不算完,人家還說招家屬工,三兒媳婦小娟就也進去了,兩口子在一個廠裡,掙倆人工錢,還能相互照應,多好的事兒!”黃老婆子說的眉飛色舞,幸福的樣子溢於言表。
魏淑仙聽來,可以說不啻是一個悶雷,而且嘴裡好像被塞進了一串葡萄,硬讓你咀嚼出它的酸酸的味道。
魏淑仙心裡犯起嘀咕,之前咋就沒聽趙曉娟叨叨過這事兒?俺家吳子仁也是市民啊,儘管眼看不見了,是不是工廠裡也有他能幹的工作?要是他也當成工人,是不是俺也可以當家屬工了?她有些怨恨起黃三和趙曉娟來。
“黃嬸兒,等小娟回來,您讓她見俺一下!俺就問問,俺家子仁要是不受傷,不是瞎子,是不是也和黃三一起到酒廠當工人去了?一個院裡住着,街坊鄰居的,有好事兒了咋就不給俺家說一聲?俺一會兒回家問問俺娘知道不?”魏淑仙說的話有些帶怨氣帶刺的,臉也就陰下來了。
黃老婆子聽了魏淑仙的話,可是後悔死了,要是能把自己剛纔說過的話收回來,她就是噎個半死,也不吐出半個字來。她有些右手要打自己的嘴脣了,心裡罵起自己來。
“老糊塗了?咋就光想着看人家笑話了,還拿個蘿蔔找人家擦子?忘了是俺家倆孩子鬧騰,造的罪,給人家子仁弄成殘廢人了,害的人家現在這個樣子!虧欠人家都不知咋還呢,咋就給人面前誇耀啥子高興勁兒,兒子媳婦一會兒回來看咋面對人家吧?咋就嘴欠,給誰不能顯擺,偏給仙兒說道,這不給孩子沒事找事嗎?”黃老婆子就這樣心裡不住的自責,急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魏淑仙看了,以爲黃老婆子是自誇而高興的淚水,還在用來氣自己。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扭身就回到後院裡了。
她本來是想着用個辦法,編個由頭,讓趙曉娟這個“小喇叭”給傳一下,扭轉一下對自己不利的勢頭,沒想到半路就冒出個“老喇叭”,還口朝裡,生生把她噎回去了,這院裡的事情看來這次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到了晚上,魏淑仙就想早早地上炕鑽被窩裡,脫了一身衣服,就好像去掉一層又一層鎧甲和僞裝。她之所以養成“裸睡”的習慣,就是在一個二尺寬,六尺長的小小被窩裡,躲開人的視線,迴歸到最自然的狀態,赤條條無牽無掛,無邪放鬆。
可這種美好的願望很快被打破了。剛吃過晚飯,趙曉娟就硬拉着黃三,嘰嘰喳喳的從前院裡到後院來了。
“仙兒,在屋裡嗎?”趙曉娟人說着,就掀開門簾進了魏淑仙的屋裡,好在魏淑仙還沒脫了衣服,只是在收拾炕上的被子。
“瞧你,也不問俺睡沒睡,就領着你男人進來了,你不怕人看見說閒話,俺還臉紅呢。”魏淑仙責怪着,其實是讓他們兩口子聽的畫外音,俺不是個隨便的女人。
趙曉娟還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上前拉住魏淑仙的手說:“仙兒,咱兩家還忌諱那麼多的規矩?有啥事能讓我倆隔天不知道?這不,推了飯碗俺倆就到你這來了,瞎扯一會兒。”
“娟兒,你別再在俺面前演戲了!你婆婆叫你來的吧?黃三,你正好在,你給俺說實話,酒廠招工人,這麼好的事兒,你咋就好意思一個人報名,虧你和子仁還是同學,一個院裡住着!你不知道俺家的情況?”魏淑仙就差用手指着黃三的鼻子罵了。
黃藝慶平常是個暴脾氣,沒什麼頭腦的愣頭青。可現在好像做了多大的虧心事似的,聳拉着腦袋,進屋不說一句話,就好像專門來捱罵的。
“哎呀,仙兒,俺家三兒是那樣的人嗎?他和子仁在這院裡誰不知道跟親兄弟一樣!有好事咋會獨吞了?”趙曉娟趕忙攔住了魏淑仙的話頭,還心疼的扶扶身邊男人的腦袋,生怕它掉地上了。
“反正你婆婆告訴俺,你倆口子現在已經是廠裡的工人啊,還領兩份工錢!多幸運,多高興!”魏淑仙幾近挖苦的,撒氣似的怒氣衝衝了。
“仙兒,別聽俺娘說的啊,她不知道咋回事!”黃藝慶忙擺擺手。
“仙兒,你誤會了,聽俺給你解釋。”趙曉娟不慌不忙的攔住魏淑仙,讓她坐回炕上,順勢她也挨着坐到一邊。
“仙兒,你憑良心說,俺家三兒是那樣自私的人嗎?他和子仁從小玩到大的沒紅過臉,有好事咋能不想着一起?這不趕上你家前段時間有事嗎?子仁也不在家,三兒知道酒廠招工人,就給俺說了,讓俺給你說下。俺哪裡敢去找你?怕你婆婆吳大娘再罵俺!再說了,三兒報名時還把吳子仁的名字也報上了,可臨正式招工填表時,人家說要出身好的,貧農的子弟。三兒也就不敢給子仁填了,怕再給你家惹來麻煩,你說俺家三兒對得起你家不?”趙曉娟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堆話,就是解釋的。
魏淑仙聽了趙曉娟的心平氣和的一通話,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要說實情,還真是因爲家裡成分高影響了招工。
婆婆這幾年總叮囑,家裡過去的不好,解放後又被劃到“黑五類”,活着的人千萬要不張揚纔是最安全的。
“唉,娟兒,俺知道了,誰叫俺攤上這一家子?俺也是從一個苦坑跳到又一個更苦的大坑裡,啥時纔是個頭啊?嗚嗚,嗚嗚。”魏淑仙說着就哭了起來。
趙曉娟趕忙抱住魏淑仙,陪着她一起流眼淚,搞得站在屋裡的黃藝慶走也不是,留也不好。
就在這時,趙曉娟感覺魏淑仙不哭了,聽見魏淑仙趴在她的耳朵邊悄悄的說,“娟兒,俺給你說,俺又懷上了!”
趙曉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爲是幻覺,是她自己心裡一直想問魏淑仙的話。
“啊?仙兒,你再說一遍,你怎麼了?”趙曉娟把魏淑仙的頭雙手抱過來,張大了嘴問着。
“你聽見就是了,俺不說了。”魏淑仙有點埋怨的,倔強的不願再重複。
“啥時候的事兒?多久了?”趙曉娟還不死心的問。
在一旁的黃藝慶,也沒聽見她們說的什麼,見人家仙兒不願回答,還以爲小娟逼人家承認什麼不好的事情。
“媳婦兒,瞧你,人仙兒不願說,你哪門子着急?咱走吧。”黃藝慶說完要拉着媳婦趕緊回家,省的又不知哪根旋兒撥到仙兒的癢處,說出啥難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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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走吧。女人之間的事兒你不懂!”趙曉娟沒搭理黃藝慶,擺着手讓他離開。
黃藝慶悻悻不快的離開了,還不忘叮囑一句“快點啊,外邊天黑,沒月亮地兒!”那意思是說院裡不淨,小心點兒。
“快走你的吧!”趙曉娟有些不耐煩了,她實際是怕自己男人一插話多,魏淑仙不往下說了,這半截子的話,讓她會難受一夜的。
等黃藝慶走了,趙曉娟趕緊從炕上下來,跑到門前,三下五除二就把門合住插上了門栓。
“仙兒,啥時候的?咋沒見你有一點反應?”,趙曉娟回身拉住魏淑仙的手,眼珠子來回轉,好像看稀罕的瞧着魏淑仙。
“你也沒見俺啊,多長時間了?”魏淑仙反問着。
“咋沒見你?咦,有?有倆多月了吧?對,就是咱院裡招賊後那天,不是我找的你嗎?”趙曉娟還煞有介事的回憶。
“你可別說了,都是你多嘴,招哪門子賊?讓俺婆婆一鬧,滿城風雨,瓦灰長瓦灰短的,往俺身上潑髒水,害的人家吳掌櫃做賊似的跑掉了,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魏淑仙又埋怨起來。
“好好,我多嘴,我發賤,給你賠不是了!”趙曉娟忙着點頭作揖,還不忘接着問,“仙兒,你懷孕有多少天了?”
趙曉娟這種愛搬弄是非的女人,就是不長記性,俗話說,屬耗子的,撂下爪子就忘,記吃不記打。
魏淑仙就是要利用趙曉娟的“小喇叭”特長,儘快把消息傳出去。她使了個小手婉兒,就勾起了趙曉娟的好奇心。
“有一個多月了吧?算計着俺家子仁走了也有這麼長了!”。魏淑仙煞有介事的扳着手指頭數天數。
“是嗎?你倒心眼真大,要是我恐怕氣死了,還捎帶着搭一個小命。”趙曉娟有些佩服魏淑仙了。
“你婆婆,吳大娘知道嗎?”趙曉娟關切的問。
“唉,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啊?”魏淑仙有些哀傷,長嘆一聲。
“喂,仙兒,你可別大意啊,我懷我家老二的時候,都不知道啥時候懷上的,和黃三還打了一架,等看見流紅了,才傻了。讓婆婆把個三兒罵的狗血噴頭。擔心好幾個月,只怕生出個殘兒,可就遭大罪了。”趙曉娟把自己當個過來人,真心給魏淑仙傳授着這方面的經驗。
“掉了纔好呢!家裡都這個樣子,子仁在外面也不知死活,再添一個要飯吃的,可咋養活啊?還沒敢給婆婆講呢。”魏淑仙掉起了眼淚。
趙曉娟聽了,可真是如仙兒講到,這一家子人可都指望着她幹活養活着呢,要是她再有個身子,沒法幹活了,真不敢想往下這一家子怎麼活下去。
她看着眼前的魏淑仙,小模樣兒也是俊俏,比自己還好看。將心比心,要是自己嫁給了瞎子吳子仁,那可撐不到現在。慶幸自己嫁給了黃三,還被寵的快上了天。人比人可真是氣死人啊。
趙曉娟完全相信了魏淑仙的話,懷着同情和內疚的心思,多一句少一句的說話,後來就離開了魏淑仙的家。
等趙曉娟剛走出屋,魏淑仙抿嘴偷偷一笑,毫無掩飾的撇撇嘴,隨之又想起什麼,對着那屋就喊起來,分明是讓剛離開的趙曉娟也聽到。
“娘,小寶在您屋裡睡,還是到這屋裡來?”
“小寶快睡了,你抱過去吧。”婆婆答着話。
魏淑仙出來屋,看見趙曉娟正走過二道門。剛纔她們婆媳的話也是聽到了,還回頭擺擺手,以爲仙兒出來送她呢。
都下半夜裡了,魏淑仙還沒有睡意,看着眼前的兒子小寶,睡的香甜,夢裡不知吃什麼好吃的,小嘴咀嚼着,好滿足的樣子。
魏淑仙伸手進到被窩裡,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