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尋活路
吳子仁自從家裡有了胖丫頭,感到生活又增添了一份喜悅和樂趣。
他在感謝媳婦的同時,還不忘讓魏淑仙感知人生在磨難中不屈的道理。
“仙兒,你說生活對咱不公?其實人活在世上,誰無煩惱?我師父給我說過一位大師的話,叫:在凡夫地,誰無煩惱。須於平時預先提防,自然遇境逢緣,不至卒發。縱發,亦能頓起覺照,令其消滅。起煩惱境,不一而足。舉其甚者,唯財色與橫逆數端而已。若知無義之財,害甚毒蛇,則無臨財苟得之煩惱。與人方便,究竟總歸自己前程,則無窮急患難求救,由惜財而不肯之煩惱。色則縱對如花如玉之貌,常存若姊若妹之心。縱是娼妓,亦作是想,生憐憫心,生度脫心,則無見美色而動欲之煩惱。夫婦相敬如賓,視妻室爲相濟繼祖之恩人,不敢當作彼此行樂之慾具,則無徇欲滅身,及妻不能育、子不成立之煩惱。子女從小教訓,則無忤逆親心、敗壞門風之煩惱。至於橫逆一端,鬚生憐憫心,憫彼無知,不與計校。又作自己前生曾惱害過彼,今因此故,遂還一宿債,生歡喜心,則無橫逆報復之煩惱。然上來所說,乃俯順初機;若久修大士,能了我空,則無盡煩惱,悉化爲大光明藏。”
魏淑仙在炕上哄着胖丫頭吃奶,看着在一旁躺着的吳子仁仰着臉,對着房樑嘚吧嘚吧的說着話,津津有味的像唸經一樣,就既好笑也無可奈何,她哪裡聽得懂?無異於在聽天書。
“好了好了,俺聽着也是不懂,還不如你說說咱胖丫頭辦九天的事兒呢。”魏淑仙打斷了吳子仁的背誦。
“仙兒,你沒聽啊?”吳子仁有些失落,“辦九天的事兒得給娘商量,她老人家是家裡的長輩。”
魏淑仙沒說話,見吳子仁對女兒的辦九天很是上心,她也是越心存羞愧,就由着他去辦了。
吳老婆子聽兒子說要給這胖丫頭辦九天,高興歸高興,可錢從哪來?總不能寒酸真給來的親戚四鄰回一個雞蛋完事吧?
“沒事兒,娘,錢由我來解決,您只管高興就行!”吳子仁在孃的屋裡,顯出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娘放心。
晚上了,一家人吃過晚飯了,吳子仁在院子裡的棗樹前站着,聽見吳掌櫃從屋裡出來了,他喊了一聲:“吳掌櫃,你陪我出去買點東西,有空嗎?”
“有空,有空,稍等啊。”吳掌櫃應着,到屋裡拿了個手電筒打開,照着地就隨拉着吳子仁走出了大院。
到了城南街的喧譁口,吳子仁推開吳掌櫃的手,在前面走,吳掌櫃在後面跟着,看着吳子仁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吳掌櫃就叫住了吳子仁:“子仁,你這是上哪買東西啊?你是不是有啥話要說?”
吳子仁這才停了下來,回過頭慢慢的,有些憂愁的說:“吳掌櫃,我把你叫出來,就是和你商量,我都給娘和仙兒說了給閨女辦九天,可我是‘二毛燒雞硬撐啊’!我哪有錢辦啊?”
“你這孩子,你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那咋辦?”吳掌櫃有些着急。
“我就是想告訴你,把那個金瘤子給找個人賣了,我這邊那,你趕緊聯繫一下,我再到醫院去趟,這不就有錢了?”吳子仁好像早就想好了。
“咋的?你還想賣血啊?上次帶你去我都後悔死了,人家後來問我好幾次還去不,我都沒告訴你就回絕了!”吳掌櫃趕緊拉住他,生怕他會去。
“我說咋沒這回事了,你都擋住了?”吳子仁很失望似的。 www ★тт κan ★CO
“咱想想別的辦法,活人哪會讓尿憋死!”吳掌櫃還寬慰着吳子仁。
“我都想了,只有這一條道可行!吳掌櫃,你給聯繫一下,就做這一回。既然給孩子辦九天的事兒說出去了,好歹也得叫我把這個面兒撐起來啊!”吳子仁揚了揚頭,有點倔強的樣子。
“你這是何苦來?要是知道了實情,你娘罵死我不說,你媳婦還不心疼死!”吳掌櫃搖搖頭,一聲嘆息,無可奈何。
從第二天開始,連着兩天,吳子仁和吳掌櫃到醫院去,都沒有用血的。
他們沒撈着錢,還得撒個謊,給家裡說到教堂去了,活也不累,回來了。
可眼看着離九天越來越近了,手裡還是沒錢,吳子仁心裡着急啊。
這天早上,吳子仁又要出門了,魏淑仙叫住了他。
“子仁,教堂那啥時候給工錢啊?我這裡有幾塊錢,拿着,也該買些東西準備準備了,咱不能啥都等着人家給送啊,起碼你得有肉有酒招待一下。”魏淑仙說着遞給了吳子仁八塊錢。這八塊錢,可以買三斤豬肉,兩隻燒雞,二斤散酒,外加青菜饅頭的。
吳子仁接過那錢,那個心裡真是五味雜陳,無地自容。
他連吳掌櫃都沒叫,獨自一人就又去了醫院。已經來了幾趟了,路咋走他都記在心裡了。
他蹲在手術室的門前,埋着頭,幾個護士也是見了可憐這個瞎子,在這兒蹲着都好幾天了。
忽然,有一羣人慌慌張張的拉着一輛排子車進了住院部。
“醫生,醫生,快救救他們!”有人高喊着。
住院部的醫生出來了趕緊問:“怎麼了?還是倆傷人?”
“我們在蓋房呢,大梁斷了,人摔下來好幾個。這兩個摔得重的拉過來了,醫生,你趕緊救救吧,都倒氣了!”有人說。
“馬上進手術室!”一個主任醫生馬上安排着其他醫生護士。
蹲在手術室門前的吳子仁趕緊後退了幾步,讓開。他知道有重傷的要進手術室了,做手術就可能要用血。他心裡在爲那些傷者擔心的同時,也做好了獻血的準備。
沒想到錢是這樣就來了。吳子仁這是怎樣一種心裡的糾結,只有當時在那一刻才感覺出來。
“獻血的人在嗎?一個不夠啊,快給我來!”護士從手術室裡跑出來着急的喊着。
吳子仁趕緊就摸着牆,口裡應着:“這裡,好好。”他在護士的引導下進了住院部,還有兩個人也是獻血的,跟着也去了。
到了晌午了,吳子仁已經獻過血了,他這次沒忘帶一瓶水和一個黃面饅頭,來的時候揣在懷裡的。
他就在醫院的門口電線杆子下蹲着喝一口水吃一口饅頭,等着裡邊的人。
等了好長時間,裡邊的人終於出來了,那個老薛頭找到他說,那倆砸傷的一個沒搶救過來,這幫人和房主家叨叨了半天,誰也不願意出錢,相互推諉着呢。
“我的血錢給沒?”吳子仁關切的問。
“這他不給還行?不過不多,比平時少了點兒。”老薛頭有些狡詐的樣子,“因爲你是個瞎子,你比其他人還多點兒。給,這是十五塊,拿着吧!”說着把錢遞給了吳子仁。
老薛頭還拍拍吳子仁的肩膀:“揣好了,別掉了啊。”
吳子仁接過錢,就踹進了衣兜。他光顧着盤算這錢夠給孩子辦九天綽綽有餘了,就沒細想被人抽了多少血,該給多少錢這回事兒。
吳子仁出了醫院,身子有點飄,還冒虛汗。他知道這是抽過血的反應,就沒敢直接回家,沿着一條衚衕,慢慢悠悠的走着。
他小時候跟着幾個哥哥在城裡的大街小巷玩過,四通八達的。這條小街走過去就到了西大街,再到十字街,往東就到了教堂,往南走,就一路直走,到了城南街,就可以回家了。
直到快吃晚飯了,吳子仁纔回到家。吳掌櫃看見吳子仁回家了,一看到他的臉色,就知道他賣血了。趕緊走過去攔住他,拉到一邊小聲問:“子仁,你咋不叫上我?小心被人坑你!”
“沒有。這不我回來了。你把那個金瘤子賣了嗎?”吳子仁問。
“唉,這年景,誰要那玩意兒?喏,這不還在手裡。”吳掌櫃也是無奈的把金瘤子還給子仁手裡。
“你都不會要少點,換成錢不就得了!”吳子仁有點生氣,心裡還罵吳掌櫃是個守財奴,肯定是要的價高才出不去手的。
吳掌櫃就搖搖頭,走一邊去了。吳子仁就回了自己的屋裡,聽見小寶和仙兒都在,就馬上露出高興來。
“仙兒,我回來了,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吳子仁說着,就摸到了炕沿。
“小寶,給你爹倒杯水去,看他臉黃的!是不是幹活累的?”魏淑仙藉着煤油燈看見吳子仁的臉色不好,就催着小寶下炕。
“沒事,沒事兒。都不要動,我啊,給你們看---”吳子仁拉着長音,就從衣兜裡往外拿東西。
“給,這是你早上給的八塊,給,這是原來的那個金瘤子。給,這是我的,十五塊!”吳子仁說着,把這些都放到炕上。
“子仁,你這是幹啥?你哪來的錢?”魏淑仙看着炕上的東西和錢非常詫異。
“嘻嘻,仙兒,我也會掙錢了!這不,十五塊就是我領的!”吳子仁自豪的說。
“教堂發工錢了?你領的不少啊!”魏淑仙露出驚喜來,“這可解了咱家的大難了!”
“啊?嗯,是的,發工錢了。把你那八塊收回去,再交給你十塊。我拿五塊就夠了,媳婦,給咱閨女辦‘送湯米’夠了!這金瘤子你也留着,好歹也是個值錢的物件。”吳子仁說着,從那錢裡面裡抽出五張來,“媳婦,趕緊收起來吧。”
魏淑仙看着這一切,她的眼睛溼潤了,她沒想到自己的男人一年多就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再也不是那個一事無成的廢人了。
“你也累了一天了,趕緊歇着吧。”魏淑仙忙着在炕上給他鋪鋪被子,“小寶,你去奶奶屋裡睡吧,別擠着在這了,讓你爹好好睡。”
小寶不情願走,可是看炕上確實是擠,就撅着嘴下炕走了。等小寶一走,魏淑仙挪了挪身子,“子仁,今兒個咱倆挨着睡啊!”
吳子仁高興的點點頭:“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