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地圖,圖中所畫的正是草原南方的國家。”他一定會懷疑自己的身份,她解釋道,“你不用管我從哪裡得來,也不必懷疑,這是我家鄉一個擅畫的人畫的,我央求他送給我的。”
“原來如此。”禺疆不再懷疑。
“你應該知道,南方有好幾個邦國,而正對着草原的,有三個邦國,這是秦國,中間是趙國,再過來就是燕國。這邊是樓煩,這邊是林胡,樓煩和林胡也是胡人,你知道的吧。”楊娃娃一邊在地圖上比劃着,一邊講解。
“樓煩王和林胡王統領的騎兵,作戰力很強,不容小覷。”他聲音平靜,可是,他心中似有萬馬奔騰。
她記得很清楚,秦漢時期的陰山,並不是二十一世紀橫貫內蒙古中部的陰山山脈,而是連接呼和浩特與包頭兩個城市的大青山。她指向大青山,“看,這裡有一座山脈,應該就是陰山。”
禺疆激動道:“真的嗎?這個地方,就是陰山?”
楊娃娃笑道:“是陰山,寒漠部落的位置……我不知道具體在哪裡……也許這地圖上沒有。”
這張地圖只有內蒙古,沒有外蒙古,漠北大片草原,看不到了。
他好奇地問:“沒有?爲什麼沒有?”
她劃出內蒙古的範圍,“這一大片應該是漠南,再往北是漠北,你們匈奴,就是在這片遼闊的大漠南北存、發展……”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地圖,眸光熠熠。
她挑眉問道:“看着這張地圖,你看到了什麼?”
他迷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你看到了遼闊的草原,看到了匈奴的未來,你在想,匈奴什麼時候也可以像樓煩和林胡一樣,有一個王統帥數萬鐵騎,橫掃大漠南北,無人能敵。”
“深雪,你總能看透我的所思所想。”禺疆激動地握住她的小手。
楊娃娃明白他的感受,故意道:“多年以後,這片草原,也會像我的國家一樣,出現一個統一、強盛的匈奴帝國,建立起一支讓人聞風喪膽的鐵騎軍隊,統治整個遼闊的草原,統領多如牛羊的部落。而統治這個帝國的就是匈奴最英明、最偉大的王,匈奴大單于。”
以她熟知的史實,頭曼統一了草原,統一了匈奴。
禺疆激動得無以復加,目光炙熱得似要燒燬一切,下一刻,他擁她入懷,勒得她幾近窒息。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怎會知道?”他的聲音,熱切得發抖。
“我未卜先知。”她戲謔地笑,沒有掙開。
她知道,他的野心很大,他的成就不會止步於一個小部落。
然而,匈奴統一的歷史上,有禺疆的歷史角色嗎?
……
夜天明和林詠死了!傷重不治!
禺疆封鎖了消息,楊娃娃還是知道了。
在她逃離之後,他在盛怒之下,命人鞭笞夜天明和林詠,每日三次,直到找到她爲止。
折磨她身邊的人,這就是她逃離的後果,是她必須承受的後果。
當她看到兩個護衛的屍首時,她才發現,她無法承受這樣慘烈、殘忍的後果。
他們的面容平靜而安詳,臉上的血痕又粗又長,怵目驚心;他們的身軀完好無損,手腳無缺,可是,全身都是橫七豎八的鞭痕,密密麻麻,皮開肉綻,令人噁心得想嘔。
天啊,他是禽hou,不,禽hou不如!
她跌坐在地,渾身無力,手腳冰涼。
淚水滑落,迷濛了雙眼。
如果,如果她沒有逃離,他們就不會死,他們就不會死得這麼慘。
夜天明和林詠的屍首被擡走,真兒安慰道:“姑娘,不要太過傷心,保重自己。”
楊娃娃淚流滿面,真兒的勸慰聲,好像屬於另一個世界。
突然,她神經質地站起身,急切地問:“夏心呢?她在哪裡?麥聖,霓可,他們怎麼樣?在哪裡?那個混蛋怎麼對待他們的?”
“姑娘,不要亂說。”真兒驚道。
“你快說啊!”楊娃娃急得快哭了。
“我也不知道,你問單于吧。”真兒低下頭道,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說,單于命她不能說。
“那個混蛋在哪裡?”
“應該在議事大帳。”
楊娃娃拔腿就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議事大帳,不理會真兒的叫聲。
這個時候,夏心也在議事大帳。
她身穿一襲淺粉色綢裙,粉嫩嬌媚,眉目憂傷,神色悽楚。
禺疆冷冷地看着她,除了楊深雪,再沒有一個女人讓他牽腸掛肚、撕心裂肺。
他不說話,如同寒冬裡冰封的龍湖,寒意刺骨。
她心中刺痛,忍不住地開口道:“單于爲什麼又讓我嫁給約拿?”
他的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輕笑,“你本來就要嫁給約拿。”
“可是,單于不是要娶我嗎?單于忘了嗎?”夏心悲傷地問。
“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娶的人不是你,從來就不是!”他冷酷道。
“不,不是這樣的……單于說過要娶我的,夏心記得清清楚楚。”夏心泫然欲泣,淚水盈睫。
“從今往後,你把我說過的話,全都忘記。”禺疆的話,堅決如鐵,不容反駁。
“單于要娶楊姐姐,是麼?”眼淚,轟然落下。
“是,我要娶楊深雪,我只愛她一人。”
“這輩子我不會嫁給你,你不要癡心妄想。”一道狠厲的聲音,驀然響起。
二人轉頭看去,楊娃娃掀開帳簾走進來,容色冷肅。
他們所說的,她都聽到了。這個**不如的混蛋,除了折磨、玩弄別人,除了殘忍、殘暴,還會做什麼?
她絕不會嫁給他!
禺疆沒有迴應,不跟她硬碰硬。
總有一日,她會被他感動,會嫁給他,他相信自己做得到。
“楊姐姐,”夏心挽着她的手臂,悽然道,“我們一起嫁給單于,好不好?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我們要在一起,對不對?楊姐姐,單于很喜歡你,你嫁給他吧。”
“夏心,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楊娃娃不知如何解釋。
“楊姐姐,你好狠!”夏心面色一變,聲色俱厲,“你已經是單于的女人了,嫁不嫁有什麼關係?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單于,爲什麼不嫁?只要你嫁給單于,單于就會娶我,你爲什麼不嫁給單于?你就是不想讓我嫁給單于,你想霸佔他,是不是?”
“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楊娃娃辯解道。
“你太狠毒了,你不得好死!”夏心怨毒道。
“夏心,不要這樣,我……”楊娃娃愁腸百結,不知如何勸慰已經絕望的夏心。
突然,禺疆拽開夏心,不讓她傷害心愛的女子。
柔弱的夏心怎麼禁得住他的力道?
她後退幾步,重心不穩,跌倒在地,宛如一隻垂死的美麗蝴蝶。
眼見夏心摔倒在地,楊娃娃氣地問:“你爲什麼推夏心?”
突然,她靈光一閃,冷靜道:“只要你娶夏心,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永遠不離開,我保證。”
禺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是,他瞧不出任何端倪。
她所說的,的確很誘人,他很想答應她,然而,他根本不想要夏心,“我不會再信你。”
“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她看出他似有動搖的跡象,盡力說服他,“我不會再離開,你要我怎樣都可以。”
“我要你怎樣都可以?任何事?”他再問一遍。
楊娃娃鄭重地點頭。
禺疆道:“只要你嫁給我,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
爲了夏心,她願意付出一切嗎?爲什麼她對其他人那麼好,唯獨這麼惡劣地對他?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與絕望,就像那個奇怪的夢,就像夢中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可是,他必須忍,爲了得到她,必須以退爲進。
楊娃娃冷笑,明明知道她不想嫁給他,他偏偏開出這個條件要挾她。
她譏笑,“尊敬的單于,難道你沒有更有價值的條件嗎?”
禺疆淡淡地搖頭,“除此之外,我不會答應。”
她氣得渾身發抖,難道只能嫁給他嗎?沒有其他的法子嗎?
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一定有的!
他欣賞着她瞬息萬變的表情,突然,銀光一閃,他看見夏心靠近她,手握銀刀,那銀光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心膽俱裂,搶步上前,扣住楊娃娃的手腕,將她拽過來;與此同時,他捏住夏心的手臂,不讓她傷害心愛的女子。
楊娃娃跌在他懷裡,驚魂初定。
夏心爲什麼殺自己?
因阿爸被殺而悲憤,因無法報仇而怨恨,因喜歡單于而怨懟,因被喜歡的男人玩弄而絕望。
夏心疼得抽氣,眸光悲傷而絕望,“單于很喜歡楊姐姐,是麼?”
禺疆放開她,目光如刀,恨不得在她身上刺出一個窟窿。
如果楊深雪有何不測,他不會原諒自己,會讓兇手死無葬身之地。
“夏心……”楊娃娃傷心得不知說什麼好。
“你閉嘴!”夏心狠狠地瞪她,脣角現出一抹陰毒的笑。
然後,她看着喜歡的男子,含情脈脈,情意綿綿,憂傷縷縷。
手中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向自己的心口,深一點,再深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