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冰低下頭,沉默片刻,苦笑道:“是,我的確說了謊。當時我和小魚從另外一個盜洞來到墓中之後,就發現一峰和一羣馬家的土夫子起了爭執,然後他就一個人離開了。之後墓中便出現了一道銀光,在室內迅速移動,同行的馬家土夫子就全都被碎屍了。我本來要出去救人的,可是事情似乎發生在一眨眼間,等我反應過來之後已經來不及了。大約也是因此,所以墓室裡那些鬼魂對我也有怨恨吧?一峰似乎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所有人都死了之後,他又回來了,也不知啓動了什麼機關,拿出了瓊玉膏。這時候他發現馬殷居然沒死,就急着去追殺他。臨走之前吩咐我們看好瓊玉膏,說這是能夠助他成仙的仙藥。之後,我們很快就被殭屍發現了,於是慌忙逃了出來,好在那些殭屍不知道什麼緣故,並沒有追出來。現在想來,大約是因爲當時墓主正在甦醒的緊要關頭,所以我和小魚才僥倖逃脫。帶着瓊玉膏逃出來之後,我們找到一峰,把瓊玉膏給了他。本來說好一人一杯,大家一起延年益壽,可是一峰趁我們不再在的時候,已經全都喝了。我親眼看到他變成了吃人的可怕怪物。我和小魚嚇壞了,不顧一切地跑出來,然後就被墓主帶着這幾位大人堵住了。”
黑衚衕插嘴問道:“真的變成了怪物?難道外面那堆噁心的人皮是他的?”
於冰神色悽楚道:“小女子親眼看着他變成了怪物,如今只當是我的丈夫已經死了。至於外面的皮,或許是他的吧。”
胡恪聽完於冰這一番話,恍然大悟地說:“我明白了!原來侯一峰想成仙!怪不得搞出這許多事情來。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血祭會引起天下大亂,甚至會讓人族滅絕。”
四郎備感意外,趕忙詢問是怎麼回事。
胡恪道:“道家有一派認爲人要成仙,先要經過五獄,它們是寒水獄、烈火獄,剜心獄,拔舌獄,抽腸獄,經過五獄才能修煉成仙。”
四郎覺得很稀奇:“還是第一次聽到成仙要先入地獄呢。那這樣的成仙之路豈非太過痛苦?”
不過,四郎自打能跑能跳開始,就生長在妖怪窩裡,也不是很懂這些事,或許有的地方成仙就是這樣痛苦也未可知。一想到成個仙要先被冰凍,火燒,挖心,抽腸,拔舌,歷經五種極其痛苦的死法,最後才能飛昇。胖狐狸撓了撓自己剛纔被小魚抓傷的胳膊,覺得渾身都寒沁沁的。
成仙這麼痛苦,那我還是跟着二哥成魔吧。怕痛的胖狐狸歡快地在心裡下了決定。
霸下點點頭,回道:“不同聖人給出的修煉法門不同。女媧這邊的確是有這麼一個說法,因此,媧聖宮裡歷來都沒有什麼仙人,全是凡人,倒也符合女媧凡人聖母的身份。不過,媧聖宮裡想要成仙的凡人侍女數不勝數,因爲這種法子極其的痛苦,自然很快就有聰明人想出了替代之法。就是不用自己親身經歷這樣的五輪折磨,而是找人替代自己。當然,找的必須是人世間犯了罪孽不人不鬼的那一類人。這種人,被女媧成爲人魈,並且爲此痛心疾首,認爲人心中生出邪惡和愚蠢是她的疏忽,這種人沒有資格留在世間。因此,把人魈打入地獄的人,自己可以獲得替身,最終成仙。”
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事,四郎詫異道:“這缺德法子還是女媧想出來的了?估計她自己是功德成聖,所以便指導自己那一排的修士也偏執的去修功德。怪不得成仙的法子都如此與衆不同,聞所未聞。以前曾經有據此成功的人嗎?”
霸下想了想,道:“古早時有一些,後來嘛……估計是沒有的。”
蘇夔打斷他的話:“不,據我所知近百年間就有一個。”
霸下皺起了眉頭,追問道:“是誰。”
蘇夔答:“就是侯一峰的師傅。人間界中,佛道兩派已經有好幾千年沒有過飛昇的修士了,而侯一峰的師傅雖然只是一個散仙,卻是是千年來的唯一一個達到飛昇之境界的地仙。此人出身本朝皇室,生前愛好刑名之術,後來轉而修道,也頗有些嫉惡如仇的意思,並不是那等對世人漠不關心,一心撲在修煉上的無情修士。據說他能成功飛昇,就是因爲他在成仙之前,以斬妖除魔爲己任,不僅殺妖魔鬼怪,還四處除惡,殺了許多罪大惡極的人。以殺證道,最後終於飛昇。說起來,他和我們師傅還有一段陳年的舊怨。兩人原是摯交好友,不知爲何卻忽然老死不相往來了。”
胡恪似乎非常厭惡這個地仙,此時聽蘇夔提起他,便哂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什麼地仙啊,名頭響亮,其中水分可大了去了。若是真的地仙,也不知被當時的陸天機揍得滿地找牙。不過,此人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當年提起他,哪個妖怪不痛恨根本就是個不分青紅皁白,以獵殺妖怪爲樂的敗類。成天帶着一隻錦雞冒充鳳凰,當年要不是他,白……”說道這裡,胡恪猛然頓住。
四郎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夢中所見那個穿花衣服的男小三,所謂的蓬萊地仙難不成就是他?難怪會造成自己爹孃分離許多年。
“表哥,你不必欲言又止了。我知道,這個飛昇的地仙和我娘一個時代,是不是我孃的死和他脫不了關係?唉,這所謂的地仙真是好沒道理,他如何保證自己殺的都是壞妖怪、壞人呢?難道他這一生就沒有錯殺過一個好人或者一隻無辜的好妖怪嗎?這樣的人,怎麼能成仙呢?”
胡恪不知道四郎打哪裡聽來的這些消息,不過,表弟家這一攤子事,還是殿下或者當事人自己親口說出來比較好,因爲涉及四郎的雙親,自己卻是不好多做置喙。
因此,胡恪看了蘇夔一眼,沒回答四郎第一個問題,只是嘆息道:“唉,獵殺人魈的人,誰能確保他們殺的都是該死之人呢?這些人以爲自己是誰?公正無偏私的天道嗎?明明是充滿着私心雜念的凡人,卻硬要將自己拔高到神的地步,甚至於獨斷專行,一意孤行。因爲並沒有任何人去監督他們,所以這些人就可以打着行善的大旗,滿足自己一己之私。可嘆那地仙背後站着的是聖人女媧,當年竟沒人敢和他過不去。”
這位地仙瞬間讓四郎想起了以前在青崖山上遇見過的那羣人渣道士。而這地仙又姓皇甫,四郎一下子聯想到那個同樣覬覦自己親爹的皇甫錦來,說不定這什麼地仙根本沒有成仙,而是轉世投胎,變成皇甫錦,保持了前世記憶,妄圖和陸天機重來一次。怪不得夢中那個說話陰陽怪氣的變態和皇甫錦一樣愛穿花衣服,長得也像,估計都是那個將族人血祭給女媧的族長後裔。
四郎憤怒的皺起了疏淡的眉毛,心裡惡狠狠地想着:哼,真是從根子上就是歪的。重來一百次,我爹也看不上你!
不說四郎在那邊咬牙切齒的嘀咕什麼,蘇夔卻只關心師父交給自己的任務。見胡恪和四郎越扯越遠,趕忙把話題拉回來:“侯一峰想和師父一樣成仙,還缺火燒和拔舌兩種人魈,於夫人不是說他去了地下黑河嗎?不知昭王可能送我們下去?”
霸下走到自己的棺材後面,按動機關,卻毫無反應,他搖頭道:“地宮裡女媧的意志已經漸漸甦醒,地宮的主體都被它的主人意志說籠罩,地宮就是女媧的一部分。因此,這機關已經不再受我控制了。我也打不開暗門。”
四郎道:“不知道侯一峰是如何開啓的,一定有特殊的開啓方式。”
於冰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聽,此時突然道:“聽你們說修仙的事,我恍惚記起來,小時候師傅似乎給我和一峰都講過一個故事。故事的結局就是開啓神殿,得證大道。裡面也有這樣一道暗門,是舉行血跡的最後一步。”
蘇夔這纔想起於冰和侯一峰是同門師兄妹,也是地仙的徒兒,沒準她還真的知道,便趕忙追問她怎麼開。
於冰也不賣關子,指着四郎手裡的羅盤,說道:“把那個給我,或許我可以試一下。”
四郎心裡有點疑慮,可是於冰一路上都沒有什麼異樣,連四郎都覺得自己的疑心有些可笑了。他的手緊了緊,最終還鬆手讓於冰拿走了羅盤。
於冰拿起羅盤,腳下踏着奇怪的禹布,將羅盤上的空點對着地宮頂端用明珠做成的星空,羅盤上發出一道亮光朝着天花板射去,根據星位圖標識的幾個點順次亮了起來。
大地忽然搖晃起來,昭王安穩了幾千年的墓室忽然四壁開裂,暗紅色的黏液從土縫裡流淌下來,匯成一股股暗流,隨後氣勢洶洶奔涌而來。
“快,往高處走。暗門就在那裡。”昭王帶着大家往他停放棺材的高臺上跑去。在他們背後,紅色的粘液怪如同漲潮般,張牙舞爪的追了上來,眼看就要爬到衆人腳邊。
就在這時,一道一人高的暗門終於打開了,衆人忙不迭魚貫而入。
進入暗道之後,蘇夔聽到了流水聲,便朝着另外一邊跑去,後面的人連忙跟上。等到他們走過去時,卻發現那並不是黑河,而是一條清澈普通的地下河流。
剛纔跑的太累,一行人便在河水邊稍事休整。唯獨四郎完全放鬆不下來——來到河邊後,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一雙無形的、邪惡的眼睛在窺視着自己,那眼神裡充滿了惡毒的嘲弄。
“大家小心點。”四郎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黑衚衕卻笑話他:“你看你,在殿□邊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懂事體貼過。成天就知道瘋跑瞎玩。”
四郎不服氣,掬一捧河水撒過去。
暗道裡逼仄黑暗,衆人都沒有發現水裡開始冒水泡,那水泡慢慢移了過來,就在四郎背後。
雖然和表哥打鬧,但是四郎一直保持着警惕,手一直放在他在大殿裡隨便撿來的那柄破鐵劍上。
此時四郎敏銳的覺察到不對勁,反身揮出一劍。鐵劍卻揮了個空。
四處看了看,沒發現什麼不妥,四郎背對着河水朝前走,就在這時,一個怪物從水裡冒了出來,伸出的觸鬚對着四郎纏了過來。
“一峰,不要!”於冰大叫着,衝過去推開了四郎。但是她自己卻被觸手纏着拉近了水中,頓時鮮血四濺。
其他人急忙跑過來,往水裡發射各種武器,可是怪物早就不見了蹤影,連同於冰的屍體一起小時的無影無蹤。
四郎也愣住了,其實他原本還很懷疑於冰的。不論如何,她的身份太過可疑,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說的話裡面也是漏洞百出。可是如今……難不成這一切事情,真是侯一峰一個人搗的鬼?
“小黑聞到了那味道!在那邊!”殭屍犬寶刀未老,他東嗅嗅,西聞聞,終於確定了黑河的位置,跑在前面給衆人領路。
很快,殭屍犬帶着他們來到了一個僅容一人出入的山洞,應該是先前地宮劇烈動盪時留下來。
殭屍犬對着這個洞穴兇猛的狂吠起來。
爲了避免再出現河邊的慘劇,蘇夔先是謹慎的拋進去一個驅邪咒,裡面很快就泛起一道道金光。確定沒有危險之後,衆人才魚貫而入。
吸取剛纔的教訓,這一回是昭王帶着殭屍們殿後。鄭大夫、百里兄弟和眼圈紅紅的小魚走在中間,四郎,胡恪和蘇夔走在最前面。
進了地下山洞之後,裡面竟然別有洞天,美麗的鐘乳石下面,一條水溝黑乎乎的,全是天然石油,流淌在深深的溝壑底部。
四郎他們沿着越來越細的水溝,朝着上游走去。很快就看到漆黑的地宮裡隱隱有光亮起,一個用人的血肉和骨頭搭建起來的黑暗祭臺矗立在黑河之上。祭壇上面張牙舞爪的立着一個怪物,似蛇非蛇,渾身都是黏糊糊的觸手和尾巴,看上去就像是一團蛇糾纏在一起的噁心東西。但是那東西的正中卻是一張臉,侯一峰的臉。
陸芳汀、陸贄還有一排侍衛被他捆綁在祭壇柱子上。似乎發現了這羣不速之客的到來,那怪物用尾巴捲起祭壇四周的火把,往下面的黑河裡扔進去。
只聽轟的一聲,火焰便竄了起來,那怪物將被捆縛住的侍衛一個個扔了下去。
“這是火燒之獄!趕快阻止他!”蘇夔大叫着,一馬當先的役使飛劍衝了過去。他得天道加持,在女媧地宮中,本身的玄門功法也沒有受到任何壓制。
黑衚衕、胡恪和霸下也跟着竄了出去。後面跟着殭屍軍團。
四郎淚流滿面的看着他們,努力驅動體內的妖力,在亂石中間艱難的蹦躂着,還要時不時的拉一把小魚和鄭大夫,前進速度異常緩慢。連百里兄弟這兩個膽小鬼都跑到他的前頭去了。
侯一峰放開手裡的侍衛,怪叫着衝向了蘇夔,用觸手纏住了他的脖子。蘇夔手裡的飛劍青光一閃,一下子就割斷了觸手。此時黑衚衕等妖也都到了,在衆人的圍攻之下,侯一峰終於倒退着掉進了熊熊燃燒的火海之中。
四郎帶着小魚等人終於來到了祭臺,不可置信的發現戰役已經結束了。蘇夔等人正在幫陸家兄妹以及倖存下來的侍衛解綁。
這侯一峰也太不禁打了一點吧?沒輪到自己出手,四郎有點鬱悶。
不過,能夠阻止一場大浩劫,己方卻沒有多少損失,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從祭壇下面忽然伸出來一截巨大的蛇尾,纏住站在邊緣地帶的小魚,將她拉了下去。
原來侯一峰變成的怪物並沒有掉如火海,他用觸鬚緊緊吸住了一塊鐘乳石,然後一點點爬了上來。趁大家放鬆警惕之時,發動了最後的攻擊。
蘇夔猛虎般撲了過去,他手中的飛劍一滑,砍斷了冒出來的幾條蛇尾。四郎也立即出劍朝下揮去,貼了符文的鐵劍從那怪物的臉部穿了過去,那些滿身都是的蛇尾狀觸鬚一下子散架了。侯一峰終於七零八落的朝着熊熊燃燒的火海中掉落。
四郎看着下面跳動的火焰,想着不知在何處的二哥,心裡一陣擔憂……
在黑漆漆的山洞深處,全是一團團噁心的東西,像是動物的繭蛹在不停的蠕動着。白僵二白聽見動靜,以爲是少爺和主人在下面,歡歡喜喜的挖了洞爬下來看。剛走進,就從那團東西中伸出一隻手將二白拉了進去。
一切都是那麼迅速,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那樣,山洞裡恢復了平靜。
過了一段時間,一個像是人模樣的東西從那團令人作嘔的東西中掙破了粘膜掉到了地上,那是一個赤身裸體的,渾身沾着黏液的青年女子,她慢慢地從一片狼藉中站了起來,接着,又是一個。
按照承諾送上二更。白天再來修錯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