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清楚了?沒有錯?”
“是。”
燈火通亮的洞內,那一襲紅衫負手而立,赤發只被一根髮帶繫於髮尾處,霸氣凌然時刻壓迫着人。
“哈哈……果然…”
這一聲大笑,讓跪在地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誰知道接下來他要下什麼命令…
“藍狐那邊呢?”
“回王,只是些老弱病殘……”
“殺了。”
“…是。”鬼魅一般的人影重聲應道,然後飛了出去。
在王面前,沒有質疑,只有聽令。
在葉初尋與玟若聊的正歡的時候,谷幽慢悠悠的走到一旁,看着那從不在他面前展露的笑顏。
果然還是不行啊……
二人察覺到氣息,紛紛停了下來,玟若則上前跪拜行禮,然後很有眼力的退了下去。
“尋兒,幾日不見,我很是想你。”
葉初尋沒想到他開場白就是這句話,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是因着他幫自己救人的事,所以也就不再計較他說了什麼話。
“聽聞你近來忙的很厲害。”
“不過是些小事。”
“那也得管不是?誰讓你是妖王呢?”
“時間久了,這妖王的位子也有些膩了。”
“膩了?”葉初尋很是驚訝,在那不可一世的妖王嘴中竟也有這樣的詞眼?
“膩了歸膩了,但我不會放手。”
“……我想也是。”
“只有處於最高的位子之上,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要麼擁有足以毀滅所有東西的能力,要麼擁有攬天下所有入懷的胸膛,否則,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想要的東西消失不見,這是不爭的事實。
縱然她不喜歡這樣,可也沒有辦法不承認,世界本就是殘忍的,別指望他會溫柔待你。
“不知路見他們……怎麼樣了?”
“傷的最重的兩個還在昏迷中,其他的已經暫無大礙了。”
“……恩。”
“你若是擔心,我可以帶你去看他們。”
“不必了,等他們完全好了之後,我再去見他們。”她只是怕自己的情緒會抑制不住……
她的臉色逐漸變得有些凝重,而對這一點,谷幽自然知曉是什麼原因。
“你的仇,我幫你報。”
“不,我自己來。”
“依你之力,若是想殺了元須,恐怕還得需要些年頭…”並且她的身體極不穩定,這點他知曉。
“沒關係。”
她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尋兒,你儘可以依賴於我,我絕不會…”
“絕不會什麼?”
“……絕不會讓你受傷。”
葉初尋風輕雲淡的笑了笑,“沒有比自己更疼自己的了,所以我也會想盡辦法不讓自己受傷。”
“你這般的堅持是因爲什麼?”
“我……”
“還是因爲他?”
“誰?你說赤介?”
“……”
葉初尋搖搖頭道:“不是,我只是希望自己能過的好一點而已。”
怎麼個好法,她還沒有想清楚,只是開心一點…約莫是吧。
她絕不會告訴谷幽,當初對赤介的告白被拒……
說真的,現在回想起來,連她自己也在納悶,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一時衝動說了那些話?是對赤介以前遭遇的同情?應該不是吧,那樣一個人,怎會稀罕這種東西……
說到底,就是太喜歡了。
“赤介離開葉景院,你和他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是。”
“尋兒,我相信你,但是可否給我一次機會?”
谷幽定定的看着她,彷彿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一般。
第一次,她在谷幽的眼中看到了名爲希冀的東西,真的是可以發光的,一點一點……
這一瞬的怔神,讓她險些脫口而出“好”。
“……谷幽,你有你的妖界,我有我的人間,我們不是一路人。”
“可你不同。”
“是,我是不同,身處在妖與人的夾縫中間無處可逃,可是我最終屬於那裡。”
她決定要把自己的人生觀擺一擺。
“那又如何?”
谷幽站起身,張開雙臂,欲將這山河大地攬入懷中。
“天地之間,唯我所爲,只要我想,我便可以建一處屬於你的地方。”就像這裡一樣,按照她的喜好,按照她的想法,山水花草絕不會少。
葉初尋嘆氣,這個人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想,我不想活在這樣的地方,我屬於那裡。”她指了指葉景院所在的方向,“種花植草,與親友談笑風生,共享年華。”
谷幽順着她的指尖看了看遠處,然後轉過身,溫柔的撫着她的臉龐,縱然盡極了溫柔,卻也多了冰冷。
“是不是殺了他們,你就可以只看我一人?是不是燒光所有的土地,你就可以來我這裡棲息流連?尋兒,在我看來,你不是乖順的鳥,而是目光尖銳的鷹。”
“……”葉初尋一時語塞。
“我曾想着慢慢的等,等你徹底瞭解我的心意時,再做這樣的決定。但是我等不及了,既然赤介已經離開葉景院,那麼我也不用再極度隱忍。”
“你不想我殺了他,我可以不殺,但是其他人,我不能保證。”
“倘若你繼續這般掛念他們……”
葉初尋怔怔看着谷幽,這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她曾想着谷幽也許在王位上坐久了,心理稍微有些彆扭,但此番看來,根本是她輕視了他。
妖王的心理,何止彆扭,簡直極端到了終點。
若無其事的說着要殺她的親人,還讓她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這心意,可真了得。
“若是你敢動他們一根手指,我此生絕不放過你!”
谷幽輕笑,“我真的想,讓你此生不放過我…”
“……”
“尋兒,我等你,等你給我的答覆。”
話音落地,人也已經飄走了…
葉初尋愣了好久,直到身旁的玟若喚她,讓她坐下歇息,這才感覺到自己還有心跳。
“葉姑娘請喝茶。”
“……謝謝。”
“不知剛纔葉姑娘可是與妖王在爭吵?”
“爭吵倒沒有,只是在辯論。”
玟若笑道:“……恐怕這天下敢與妖王辯論的,也只有葉姑娘你了。”
“我倒希望這個人不是我。”
她曾想過,要不要激怒於他,然後拔刀相對什麼的,雖然沒有勝算,但是卻簡單的多。
但是她不敢這樣做,她怕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他拔刀相對的不是她,而是那些親人朋友。
“若兒,路上沒有出什麼事吧?”
“沒有啊。”
“…哦。”
可是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她總覺得哪裡有問題,難道是她多心了?當然,最好是她多心了。
“放心吧葉姑娘,我很小心的。”
葉初尋回給玟若一個微笑,“我知道,謝謝你了。”
“若兒有一事想問姑娘。”
“但說無妨。”
“葉姑娘不是人類吧?”
這話問的,不過,好像似曾相識。
“……何以見得?”
“那個清水院不像是普通人類的住宅,還有那個主人也不像是普通人,我落地的聲音已經是很輕很輕了,凡人的話根本不可能聽見,就算他有極高的武力,但是他聽見了……”
“恩,繼續說下去。”
玟若干脆坐在葉初尋旁邊,仔細盯了她半響。
“能和不凡之人來往的人,肯定也不會是簡單的人。”
“這……這套理論哪裡來的?”
“我娘告訴我的!”玟若很是自豪的答道。
“那還真是不得了,不過她說的沒錯。”
“嘻嘻…還真讓我猜對了,那葉姑娘到底是什麼人呢?”
葉初尋呆了呆,對啊,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忘記前世,掙扎今生,非人非妖……
好像一下子連她都說不上自己是什麼人。
“跟你那日見的那位公子同等身份的人。”
呼……總算找到一個定位。
“啊……原是這樣啊,我說呢,你們身上的感覺有那麼一絲相同。”
葉初尋笑笑,果然這個說明比較容易理解。
“那葉姑娘也是一個家族的主人?”
“……恩。”
“這麼厲害?上天居然讓我遇見如此厲害之人,真是眷顧於我!”玟若繞着葉初尋轉了一圈,神情甚是歡快的樣子。
葉初尋暗歎,自己纔是想要說這句話的那個。
“若兒家中還有什麼人?”
“有爹爹,還有奶奶。”
“那你的母親呢?”
“我娘早就過世了……”
“…抱歉。”
“沒事,已經很多年了,都要忘記她的容貌了。”
越是這樣說,就越是忘不了……葉初尋明白這一點,只暗暗記在心裡,若是她離開妖谷,一定撮合她和白翁。
“若兒,不要一直‘姑娘姑娘’的叫我了,我叫葉初尋,叫我初尋就好。”
“…這怎麼好?你是王請來的貴貴賓。”
“那隨便你怎麼叫好了。”葉初尋白了她一眼,這丫頭,明知道她和妖王不相合。
玟若歪着腦袋仔細想了想,樂道:“那就叫你小初好了!”
“這……”
“小初你好,我是玟若,是隻藍狐,喜歡的人是白翁。”
一句話把葉初尋笑的不行,有多長時間沒有這般真心笑過,她已經記不清了。
夕陽映照下,兩隻素手緊緊握在一起。
有些東西,碰上了就是緣分。
即使以後會物是人非,也斷然不會忘記當日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