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未出羣山高,瑞光千丈生白毫。一杯未盡銀闕涌,亂雲脫壞如崩濤。
中秋佳節夜,秋高氣爽,滿月當空,夜景迷人。兗州城外,清澈見底的碧雲河裡一條兩層閣樓,金碧輝煌的豪華畫舫,緩緩行駛。那舫上通火通明,酣歌恆舞。朝中衆多大臣攜帶家眷,歡聚一堂,共賞美月。
這是太子回宮後的第一個中秋團圓夜,也是司徒雨痕成親後的第一個佳節。所以司徒凌峰,特地安排了這一趟君臣同樂的節目。以此來拉近一下他與宇軒,雨痕跟宇軒的距離。
最近,他時常做夢,總是夢見皇后鬱鬱而終時神情,還有她嚥氣時說的話——“我好想看看我們的孩子。要是他還活着,該有你肩頭,那麼高了吧?”
爲了彌補皇后心裡的遺憾,他承諾,在雨痕十八歲成年後,才冊立太子。誰曾想到,八年前,諸葛將軍家的兩個兒子,過關斬將,擊敗所有競爭武狀元的對手。在最後一場爭奪決戰中,他意外的看到了宇軒胸口那個蛟龍繞虎的刺青。當下,命人把他傳至御書房,在衆位太醫的見證下,滴血認親。看着碗裡的兩滴血溶爲一體時,他欣慰得想哭。多年前,被奸人擄走的兒子,居然還活着。
只是,明白了昔日事件原委的太子,對他這個生身父親,並不親近。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他一直很介意,自己滅了他舅舅的國,更在意他的母后,是念着他的名字嚥氣的。
底層的艙裡,歡聲笑語。與大臣們的歡慶氣氛相比,太子等幾位皇室中人,倒顯得有些平靜,還有些心不在焉。
宇軒與趙惜夢並肩而坐,坐在船艙最好的位置。雨痕與高亦萱坐在他們邊上,而凌琅與薰陽,則是若有心事的坐在他們對面。渙散,遊離的目光,始終沒與任何人有過交集。她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她們的眼裡只有她們自己的存在,也彷彿身邊的那些人和景,都與她們毫無關係一般。
雨痕心情煩亂的看着,他對面兩個沒把他放在眼裡的女人。有些苦惱,在這麼美景如畫的夜裡,她們居然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裡,想着她們的心事。他很想知道,她們想的事,跟自己有沒有牽連呢?
凌琅很隨意的側身,趴在憑欄處,望着遠處岸邊的燈火,默然不語,心有所思。那些亮着的燈,在她眼裡,顯得是那麼的淒涼,那麼冷清。如同,她心裡的悲涼如水。在這宛如白晝的夜晚,她竟找不到自己的歸處!真是可憐又可悲!
原本一直偷偷注意着她的宇軒,見她惆悵滿懷,也將目光望向船外,然後微微擡眼,看着那皎白光芒的圓月。心,一下沉入水底。如果錦鈺還在,與她一起賞月,也許該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只是,光陰催促,奈芳蘭歇,好花謝,惟頃刻。彩雲易散琉璃碎,驗事前端的。風月夜,幾處前蹤舊跡。忍思憶。這回望斷,永作終天隔,向仙島,歸冥路,兩無消息。
哎!一聲嘆息,在心間發出。
趙惜夢很善解人意的握住了他有些發涼的手。“錦鈺在天有靈,能感覺到你對她的感情。”
她這一句安慰的話,惹得身邊好些人心裡一顫。
宇軒收回目光,卻又落在跟錦鈺有相似背影的凌琅身上。而身旁的雨痕,卻難受的垂下了頭。高亦萱目光閃縮,不動聲色的坐在雨痕身邊。
“錦鈺姐姐若是在天有靈的話,就該把那些害死她的人,全部吃掉。吃的連骨頭都不剩!”薰陽突然開口,冒了一句話出來。
宇軒的眼睛不由得瞟向了高亦萱。據十三太保他們查到的消息,高亦萱絕對是害死錦鈺的元兇之一。當日,護送錦鈺前往兗州的人,就是她。她可以安然無事,錦鈺怎麼就命喪懸崖?這其間必和鳳棲國政變有莫大的關係。或者,錦鈺的死,本來是他們行動的一部分!
高亦萱被他盯得發慌。
“皇兄,這是幹什麼?”雨痕出聲說道。
儘管,不愛她,可她到底是他的人,都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宇軒這樣目不轉睛的盯着高亦萱看,實在有失體統。也讓他面上無關。
“沒什麼?只是覺得奇怪,王妃今天的脖子上,怎麼沒了淤青?不過,倒顯得比平時容光煥發了一些!”宇軒諧謔的說道,有些放肆看着高亦萱的脖子。心想當初,你明知道錦鈺是我的人,你還打她的主意,還將她囚禁在煙雨閣。這筆賬,還沒找你算呢!今晚,我也戲侃一下你的女人!
“你。。。。。。”
雨痕一時,到不知該怎麼說纔好?他就是開了個玩笑,是在沒法,也沒借口和她大動干戈。
依舊憑欄眺望遠處的凌琅,沒有回頭,自然,也沒看到身後的波濤暗涌。她還想着,下午,宇軒攙扶趙惜夢上船時的溫馨場面。是不是每一個懷孕的女人,都會這般讓人疼惜,愛護?
就連一國之君的司徒凌峰,也對趙惜夢格外厚愛,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先賞給她。宇軒一直爲錦鈺保留着的太子妃稱號,也被他下旨賜予了趙惜夢。還責令宇軒好好照顧趙惜夢。
做一個被人寵着的母親真好!讓人羨慕得忍不住妒忌!凌琅伸手扶着額頭,卻是很巧妙的把眼角的淚珠擦掉。
離她最近的薰陽,還是發現了她的異常。“凌琅姐姐,你怎麼啦?”
“沒事。看到滿月,突然想回家了。這裡雖好,可始終不是我的家,也沒有我的親人。”她淡如湖水的說着,心情卻並不這般平靜。家?這世上還有這個溫馨的地方嗎?她的每一個家,都彷彿是離她遠不可及。
聽到她如此說,宇軒的心猛地一緊。她在想家?爲什麼,她和錦鈺都說着同樣的話?去年,中秋夜,錦鈺對着月亮也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們家雖然好,可畢竟不是我的家,這裡也沒有我的親人。我喜歡我自己的家,那裡還殘留着爹孃留下的氣息!
時隔一年,物是人非,天人永隔,這種無奈,着實讓人心酸。宇軒心裡的淒涼猶如這涼爽的秋夜。
“快出來看呀!馬上放煙火了!”
外邊有人興奮的喊道。
船艙裡的大臣們頓時傾巢而出,涌向了艙外,歡欣雀躍的看着半空裡那絢麗的煙火。
“凌琅姐姐,我們也去看看!”薰陽一把拉住凌琅,將她拖出了船艙。
路過宇軒與雨痕的身旁,凌琅像是沒有看見他們一般,目不斜視,有些清冷的跟着薰陽歡快的腳步,去了艙外。
兩個男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身影移至外邊。而他們身邊的兩個女人,都黯然不語。
看着炫彩的煙花,騰空綻放,凌琅臉上掛起了一抹甜蜜的笑意來。曾經有個男人,帶着她去河邊看螢火蟲,他卻悄悄安排人,在河的對岸點起了煙火。
他對她說——如果你哪一天,累了,倦了,你就回來吧!我紫靈國的後位爲你留着,這個承諾,在我有生之年,都有效!
不知他在這月圓時,是否心情大好?良辰美酒夜光杯,應該是在哪位美人懷裡吧?若是自己能順利報仇,他倒不失爲是自己的歸屬。只是,心裡爲什麼還在猶豫呢?
“我也想家了。我想我小爹,還有我三叔,二叔了。我真想馬上離開這裡!”薰陽吸吸鼻子,扁起了嘴,一副想哭的樣子。
凌琅伸手摟着她的肩,輕聲說道:“你會見到他們的。”
“你怎麼知道?”薰陽仰頭問道。
“我說的話,一向都很準的!你大可毫無保留的相信我!”
薰陽看着她自信的神情,點點頭“我相信你!”
站在她們身後,一直盯着她們的雨痕,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是什麼滋味?尤其是聽到薰陽說的那句,“我真想馬上離開這裡”,這讓他很是難過。爲什麼,她非要離開呢?回去做土匪,過着被通緝的生活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