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晨,李寶珠正坐在銅鏡前讓紅秀給她梳頭髮,門上通報說沈家那邊來人,送催妝盒子過來了。
除了各種禮品,其中最要緊的是一套鳳冠霞帔、用金線繡着龍鳳花紋的蓋頭。
柳絮一樣樣拿出來給李寶珠過目,滿眼裡都是讚歎,由此便可看出沈府對這門親事的重視,或者乾脆說是沈少澤的重視。
昨天青花蘭花已經先回了沈府,她們倆是作爲李寶珠的丫鬟,先行過去給她安牀的。
李寶珠嫁過去是準備把柳絮和紅秀都帶着的。
沈少澤早就說過已經請示過老太太,等她嫁過去,就把寶瑞接過來,另外收拾一個院子給她住。
所以寶瑞和吉祥如意以及鴛鴦這三個丫鬟,還要先留在飄香院多住幾天。
而這座飄香院,那幾個看門的僕役僕婦,仍舊留在這裡。這座宅子是李寶珠留給寶璉的,姑且也算是將來有個回孃家的地方。
“小姐,璉哥兒回來了。”
紅秀話音剛落,一個少年便挑起簾子走進來。
寶璉留在縣學讀書,跟在德高望重的孔夫子門下,李寶珠很放心。此時見他個子似乎又長了一點,稚嫩的小臉也開始有了剛毅的輪廓,行動間也沉穩,心下不禁大爲安慰。
“姐姐,我特意向夫子告假回來幫忙料理姐姐的親事。”
寶璉看着清麗出塵的姐姐,一時間也有些恍惚,從清水村搬出來後,過了這麼多年相依爲命的日子,姐姐竟是要嫁人了。
而且還是嫁給書院裡人人敬佩的狀元郎。
寶璉知道女子雖然嫁入婆家,處處還要孃家有人幫襯纔不至於被欺負,心中更是下定決心,將來一定也要出人頭地,做姐姐的後盾。
親迎前一天,從京城來了一隊車隊,徑直來到仙鶴巷飄香院門口。
從先頭的華貴馬車裡走出來一個雍容富態的婦人,她下了車先打量一會眼前的院子,才讓身邊的丫鬟去叫門。
李寶珠這會子正在仙蹤林裡舉着鍋鏟,雙手飛舞呢,聽見王媽媽來報信,忙整理了衣衫,帶着紅秀回到飄香院。
“你就是壽寧縣主?”富態夫人微笑看着眼前散發淡淡藥香味的少女,不知爲何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姨母……”李寶珠愣怔住,喃喃自語。
她的聲音雖輕,婦人卻是聽見了,愣了愣,笑道,“你這孩子倒也機靈。子瑜那孩子說你是他的妹妹,軟磨硬泡讓我過來,這麼算起來,我也確實算是你的姨母。”
眼前這富態夫人,李寶珠自然認識。她是先皇后的親姐姐,嫁給忠勇伯爲妻,如今是忠勇伯府的當家夫人。
這位忠勇伯夫人性子溫厚純良,皇后生前最與這個姐姐親厚。她也非常疼愛雲夢公主,只可惜……
所以李寶珠見到她的第一眼,便下意識叫出了“姨母”兩個字。
她忙低下頭掩飾臉上的表情,待情緒平復一些,才問道:“夫人是受太子殿下所託嗎?”
如今她只是個陌生人,自然不能在忠勇伯夫人面前稱呼子瑜爲哥哥。
忠勇伯夫人點點頭,無奈的笑道:“太子和太子妃都要我過來,說他們如今不能輕易出京,便要我幫他們盡一份力。”
跟在忠勇伯夫人身邊的一個老嬤嬤笑道:“我們夫人是全福人,權且當作縣主的孃家人。”
女子出嫁那一日,是要有一個雙親俱在,子女雙全的全福人來給她梳頭納福的。
沒想到哥哥百忙中還惦記着自己,特意讓一位身份貴重的伯爵夫人來陪伴她。
雖然不能讓哥哥親眼看着自己出嫁,李寶珠心頭也略有安慰了。
外面跟着忠勇伯夫人來的車隊正不停的往下擡箱子。
“太子和太子妃給你準備了六十擡添妝,聽說他們又向皇上給你求了一百擡添妝,一共一百六十擡,這次都一起運過來了。好歹你也是皇上親封的縣主,你要出嫁,又是嫁給沈家那孩子。皇上給你些嫁妝也還是應當。”
忠勇伯夫人笑眯眯的說,“我先還奇怪,太子那樣性子有些冷的孩子,怎麼會這麼看重一個外姓封的縣主,沒想到如今見了你,連我也覺得親切。”
嫁妝什麼的,李寶珠猶不覺得,一旁的紅秀可是驚喜交加了。
這一百六十擡嫁妝,再加上先前沈公子送來的八十擡,一共便是二百四十擡嫁妝。即便是沈府的嫡女出嫁,想必也不會比這個多。
“夫人辛苦了,我讓人收拾個屋子給您休息。”李寶珠轉頭讓吉祥如意去收拾一間上房出來。
雖然不能相認,但忠勇伯夫人好歹這麼遠趕過來,光是這份深情厚誼,李寶珠便不能怠慢。
“明天就是正日子,你可別再出去亂跑了,給人看着可要笑話。”忠勇伯夫人細細叮囑了一會,才帶着一堆丫鬟婆子離開。
忠勇伯夫人來之前還聽宮裡傳出來的謠言,說沈家未來的少夫人是多麼粗鄙沒有規矩,如今親眼一看卻是乖巧知禮,便和老嬤嬤說:“可見傳言大多不可信。”
“奴婢也正想說呢。”老嬤嬤回想了下,笑道,“這位壽寧縣主雖出身貧寒,但說話行事卻高貴大方,看着真是奇怪。依奴婢看,不論家世的話,和沈大公子倒也般配。”
忠勇伯夫人嘆氣:“沈家那小子是不錯的,這次又中了狀元,只可惜我們雲夢那般容貌,卻是福薄,是我沒看顧好她,以後到了下面,也沒臉見妹妹……”
說着眼眶便紅了。
老嬤嬤忙勸慰一番,許久纔好轉。
這裡邊李寶珠在房裡呆坐了一會,想了一圈京城裡那些人。
反正今天也不回仙蹤林了,她乾脆關上門,換了身輕薄的衣服,來到仙蹤林裡。
仙蹤林已經成爲她的樂園,躲避外間煩擾的桃花源。
“你居然在這裡?”李寶珠一眼看到明月坐在巨石上,和上次一樣,一動不動看着遠方。
微風吹得黑色大氅獵獵作響,讓他的背景看起來孤寂無比。“今天你不是可以出去了嗎?”李寶珠坐到他身邊,側着頭看着他。剛纔那副寂寥的畫面,讓她有些不願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