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紅秀安靜的坐在牀邊,聽完柳絮的故事。
期間沈少澤穿着圍裙,端着一碗粥進來,見她們倆說的傷心,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待李寶珠說完最後一個字時,紅秀早已淚流滿面。
“她真是可惡,竟然起壞心害少夫人……”紅秀傷心的哭個不停,“可她又真傻……爲什麼不叫我們幫她,不求少夫人和公子幫她?白白送了一條命,還差點害了少夫人……”
李寶珠從牀頭拿了塊帕子給她,呼出胸口的濁氣,平靜的說:“事情都過去了,把眼淚擦擦,總是哭對孩子可不好。”
紅秀擡起紅腫的眼眶,癟着嘴說:“少夫人,天黑了,奴婢今晚不走,明天叫小海送些衣物過來,以後就留在這裡伺候您。”
李寶珠板起臉訓斥:“又說傻話,你現在可不是我的丫頭,你又懷着身子,是我伺候你,還是你伺候我?況且這宅子也住不了幾天了。你今晚留在這歇着,明天讓小海哥接你回去。”
紅秀又要哭了:“少夫人,現在府裡遭了難,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只一個碧荷姑娘……這可怎麼行?公子那般金貴的人,都下廚做飯……奴婢這心裡實在是難受得緊……”
在外間看書的沈少澤隱約聽到紅秀的話,忍不住也搖頭失笑。
以他這麼多年的經營,怎麼可能僅僅因爲沈家被抄,就什麼都沒了?
這世間永遠沒有純粹的白。
當年他還年幼時,爲了積攢力量,隻身闖進那些幫派中,徒手把那些幫派打的心服口服,還收了趙氏兄弟這對大殺器。
那些幫派、地下錢莊和賭場,纔是他手中真正的財力。
損失一個沈家,對於他來說,實在是無關痛癢。
如果說朱常洛是光明世界的帝王,那麼沈少澤,便是這見不得光的,黑暗世界的君王!
世人都以爲沈家溫潤如玉的翩翩大公子,是個博學斯文的讀書人。
有誰知道他黑暗的一面?
就算李寶珠,也只是從趙氏兄弟那裡,隱隱約約知道一些罷了。
這次沈家的事情,如果李寶珠不把自己的身份告知朱常洛,他也有絕對的把握救出沈家的人。
至於沈青鸞和二房的人……
沈少澤從來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他們要置他和沈家於死地,沈少澤便讓他們永遠也出不了大理寺陰暗的牢房。
一輩子不得自由,在牢獄中絕望的度過餘生,這算是最殘酷的懲罰嗎?
……
翌日清晨,剛剛經歷過一個平靜的夜晚,還未完全恢復多日疲倦的沈家之人,就迎來了戶部的官員。
這次被朱常洛派來委以重任的是戶部的兩位左右侍郎大人。
足見皇帝對沈家家產的重視。
實在是各地饑荒嚴重,軍隊更是每天都需要大量的銀子養着。
皇帝不好當呀……
若他知道沈少澤手中還握着另外一股可怕的財力,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在其位,謀其職。這些都不是沈少澤和李寶珠需要操心的事,他們把兩位侍郎大人請到會客室裡,在沈府大房和二房兩位夫人老爺的注視下。交出了銀庫的鑰匙。
當然,在此之前,李寶珠已經把堆在仙園裡那些,被明月墨玉當作垃圾的金銀銅板,全都又放回了銀庫中。
她私人的財產其實已經不算少,足夠她和阿澤過的舒適,也足夠讓她好好的撫養寶璉寶瑞和承歡。
而朱常洛更是體恤她,絕不會對她做的過分。特意讓戶部官員晚一些過來,就是爲了讓她有緩和的時間。
但這批銀子是要拿去做重要的用途,李寶珠不會、也不需要從裡面藏私。
金銀之物,到底不過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留在身邊的人是誰。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在許氏和納蘭氏肉痛到流淚的目光下,沈家龐大的家產,全都被戶部兩位侍郎大人接手了。
他們帶來的五百錦衣衛,將保證這批財物被安全的送到朱常洛面前。
眼睜睜看着戶部侍郎和錦衣衛的車隊離開,許氏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地上,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沈家完了。
這是她心中此時唯一的想法。
沒了宅子,沒了田地,沒了那些店鋪產業,她們以後該怎麼生活?
就連沈臨雲也是連聲嘆氣,眉頭緊鎖。
他做禮部天官的俸祿也不算少,但卻是一文都沒留下來,家裡還有一幫嬌弱的走兩步路都喊累的姨娘,以及數十個庶子庶女。
這些,那個不需要吃飯穿衣?
誰叫他偏偏喜歡那些嬌弱的弱不禁風的女子?就算要她們做活貼補家用,那也是絕對沒用的。
況且以沈臨雲的大男子心理,也絕不容許他做出讓女人做工養家的事。
可憐沈臨雲半輩子都活的風流富貴,到頭來卻要爲生計發愁。
偏生這個時候還有雪上加霜的事。
三房的弟弟和弟妹,來找他分家來了。
會客花廳中,沈臨雲坐上首,許氏在他身側,然後是三爺沈臨淵和納蘭氏,再然後便是沈少澤和李寶珠。
沈臨雲面色嚴肅,看着他的三弟,沉聲問:“三弟,你當真要分家?”
向來落拓不羈的沈三爺,此時依舊是面色從容,渾身一股卓然出塵的味道,只是笑容有些無奈:“大哥,這件事雖然不是我的意思,但母親已經過世,現在府裡也要找別的出路,倒不如就此分開的好。”
既然不是他的主意,那就是納蘭氏的主意了。
沈臨雲看了眼納蘭氏,面色沉沉。
他是典型的士大夫性子,又是沈氏一族的現任族長,即便家族發生這樣大的變故,也不願讓家族就這麼分崩離析。
許氏不吭聲。
她對於分不分家的,無所謂。
反正都沒銀子了,在一起就一起苦,不在一起就分開苦,有什麼區別?
沈少澤和李寶珠早就知曉這件事,相互對視一眼,也表示沉默。
納蘭氏左右看看,淡淡的說:“大哥也不必想太多,我們總要過日子,我已經寫信給我們納蘭家,他們願意讓我們回去住。”
“至於剩下的祖產……”納蘭氏看了眼李寶珠,淡聲說,“我想了想,三爺畢竟也是沈家的嫡子,沒理由一點祖產都不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