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珠擡頭瞧瞧看臺上,哪裡坐着的,都是她曾經最熟悉的家人,不知爲何,竟然有一點近鄉情怯的感覺。
“還是你去吧,有我陪着你。”沈少澤不由分說,拉着她的手,帶她跟在宮女們身後,向看臺上走去。
柳絮看着宮女端上來的精緻茶點,再看看李寶珠絲毫沒有停頓的步伐,心裡忽然有一點點慌。
她之前軟硬兼施,幾乎確定李寶珠會放棄比賽,或者故意輸給她。
可現在李寶珠面帶微笑,看也沒看她一眼,就這麼飄然而過了。
柳絮心臟倏的抓緊了一下,她剛纔全部的自信忽然有些搖搖欲墜。
她下意識跟隨着李寶珠的身影看向皇帝那裡,發覺她步態平和,就像是走在自家的院子裡。
雖然做過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貼身侍女,但柳絮始終覺得,她一點都不瞭解李寶珠。
“妾身見過聖上,貴妃娘娘,太子殿下……”李寶珠並沒有下跪,只是微微低頭,不卑不亢。
前世做雲夢公主的時候,她都沒怎麼給父皇下跪,更何況是貴妃已經別的王爺太妃?
她知道今天這個場合,皇帝不會過於追究這些微末禮儀,因此便也裝傻一般的避開了跪禮。
萬曆皇帝點點頭,臉上帶着笑意,“好,你是代表風家來的,不知做了什麼茶點?”
風家畢竟是前皇后的孃家,無論如何,皇帝都會給一點好臉色。
李寶珠低聲說:“妾身做的只是普通的荷葉茶和點心,恐怕入不了陛下的眼。”
這會子幾位宮女已經分別把茶點端到了各位皇族的面前,沈少澤也歸坐到沈貴妃身邊,向太子露出一個微笑。
不說太子和風家的關係,就是單單李寶珠治癒了太子妃,太子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給她的茶點滿分。
沈少澤自然也不例外,剩下的就看沈貴妃,林君瑤以及幾位王爺王妃了。
皇帝鼻中聞到一股不同於普通甜點的清冷寒香味道,下意識低頭看去,頓時眼前一亮。
只見碧綠的琉璃荷葉盤中間,一朵巴掌大的,晶瑩剔透的雪白蓮花,宛若初生,靜靜綻放在夏日的初陽中。
湊近了聞,似乎還能感受到雪蓮與生俱來的寒霜傲意。
萬曆皇帝有些驚奇,擡頭問道:“這是什麼做的?竟然這麼逼真?”
李寶珠前世就最喜歡和父皇用餐,兩人常常做猜測食材的遊戲,此時聽了他的問話,忽然起了一點玩心,忍不住笑道:“陛下恕罪,容妾身賣個關,看看陛下能否品嚐的出來。”
“哦?”萬曆皇帝失笑道,“你這小鬼頭,還跟朕耍鬼點子,那我就嚐嚐!”
黃連英已經試過毒了,確認安全才敢擺在皇帝面前,因此皇帝也不囉嗦,用銀勺挑起白蓮一瓣,放進嘴裡,頓覺一陣甜而不膩的清甜味佈滿口中。
有些像乍暖還寒的時候,花園中露出的一點青草的芳香暖意。
“滋味果然別緻……”萬曆皇帝閉了閉眼,微笑道,“讓我猜猜,這裡面的主料應該是上好的糯米,還混合了蜂蜜……但是其間的荷葉清香和一點冷意,卻不知是從何而來……”
皇帝看向李寶珠,按耐不住好奇,笑道:“小鬼頭說吧,到底還放了什麼?”
李寶珠帶着一絲僥倖,微笑道:“回陛下,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材料,做法也簡單,確實是糯米和蜂蜜,只是和麪的是用荷葉上取的露珠,另外取春分那天的梨花,裝在冰玉罐中,埋在梨樹下,等吃的時候挖出來兌上就行了。”
譁!
周圍聽到的參賽者們不禁一片譁然!
竟然是用春天時採摘下來的梨花花瓣做的,難怪總是聞到清甜的味道,而且還是用傳說中可以長時間保持冰寒的冰玉瓶存儲。
尋常人到哪裡尋那冰玉瓶?
恐怕也只有沈家這樣的鉅富之家纔能有這番做派吧……
衆人理所當然的把那存儲梨花之事,歸結到了沈家的頭上,絲毫沒有想到之前半途忽然出現在小廣場上的綠衣宮女。
沒錯,林君瑤讓荷葉送來的,就是她收藏的春分那天的梨花花瓣。
她不是爲了幫助李寶珠,只是不想讓沈貴妃贏得賭注,讓四皇子代替太子參加祭天而已。
即便她對子瑜有萬般失望和傷心,即便時至今日,她也沒有原諒太子。
但她終究是愛太子的,她不想眼睜睜看着太子皇儲之位不保,而什麼都不做。
所以她選擇什麼都不說的把梨花送給李寶珠。
至於李寶珠能不能成事,已經不是林君瑤關心的事,至少她沒有什麼都不做,也算得上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對得起太子了。
“沒想到你這丫頭農戶出身,竟然如此風雅,着實叫朕吃驚。”連皇帝都沒嘗試過這麼新鮮的法子。
先前在殿裡她彈奏瑤琴,已然令人吃驚,現在還做的一手精巧的點心。
如此雅緻的一個女子,可能是農戶裡出來的嗎?
李寶珠微笑道:“不過是閒暇之餘想出的偷懶法子罷了,陛下過獎。”
“好,你們也都嚐嚐吧。確實好極!”對幾位評委說完,皇帝又順手端起蓮花旁的茶杯。
這是一隻青瓷茶杯,裡面看不到一根茶葉,卻通體呈現淡淡的碧綠色,聞起來有荷葉的清香。
“想來這就是荷葉茶了?”
皇帝喝的從來都是上等的雀舌,何曾喝過隨處可見的荷葉烹製的茶葉?
雖然荷葉說起來有些上不了檯面,但此時見了也覺得新鮮,便淺淺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清涼爽口,之前吃了太多甜食的膩味感覺,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皇帝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既解膩,還覺得通體的燥熱都祛除了許多。得皇帝御言。沈貴妃等人也嚐了白蓮花,再看荷葉茶的時候,便覺得寒酸的過頭,根本不配送到自己面前。“壽寧縣主是不是沒搞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沈貴妃忽然淡淡的開口,“竟然用廉價的荷葉煮茶給陛下喝,實在是有些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