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27

也許在場的,沒有人料到“景盛”能冷血到這種程度,包括我自己。

現在小包子生死未卜,我的心也跟隨着她一起,瞬間成了寸草不生的荒漠。

那一刻,我的腦海裡只閃現了一個詞——毀滅。

小九看着我,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聽起來很傷心的樣子。

就在小九傷心欲絕的哭聲中,直升機轟隆的聲音由遠及近,來人像是一早就知道了在這裡發生的事,一個個全部都全副武裝,從他們的身手,看得出來全部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

他們甚至都沒有詢問過在場的任何人,直接進行了搜救。

直升機機翼旋轉的聲音震耳欲聾,小九在這時附在我耳邊對我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吧,我在對你說謊的事。說謊演戲真的很累呢,景盛哥哥,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你,宋一弦,還有小滿姐姐都是。你放心,小滿姐姐應該被拉上來才一點點就掉下去了,如果我的推算沒有出錯,應該掉在那個斷崖的平地上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直升機上,所以除了身爲當事人之一的我,在場的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這邊。

我有些震驚地看着小九,不知道她這會兒演的又是哪一齣。

小九有些悲傷地看着我,眼睛裡似乎盈着淚:“景盛哥哥,看來我今晚得提前跟你道別了。景盛哥哥,我喜歡你,再見。”

小九說完最後一個字,那幫從直升機上下來的人,已經帶着小包子上來了。

果然如小九所說的那樣,她並沒有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她的狀況也不算很好,失去了意識,還發着高燒。

那幫人似乎並沒有帶走小包子的意思,人一救上來就直接交給了我,反倒是帶走了小九。

離開之前,他們做了很完備的“善後”工作,大概不會有人不怕死地到處去宣傳今晚這裡發生的事。

此外,他們中的其中一個人交了一個文件袋給我,還轉告了我一句話:“先生希望你能親自歸還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

那人口中的這個“先生”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應該就是景柏霖,而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是看着小包子的,所以,他口中的這個“東西”無疑指的就是小包子。

呵……

果然,小包子在他眼裡也只是一件東西而已。

他們從到來到離開,前前後後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我也沒心情理會太多,眼下當務之急是帶小包子回去,把她的體溫降下來。

折騰了大半夜,既然現在事情已經結束,大家心裡雖然還有衆多疑問,但是鑑於那些人離開前的警告,並沒有人問些什麼,只是各自帶着工具回家去了。

小包子的這場高燒,燒了一天天都沒有退下去,直到第二天,她的體溫是恢復正常了,可是卻依舊昏睡不醒。

我一直追問儲謙是什麼原因,儲謙就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我想把她送到醫院去,可是宋一弦卻說這裡的醫生恐怕沒有一個醫術能比儲謙還高明的。

而且去的路上又要顛簸一路,怕會讓小包子的情況更糟糕。

儲謙勸我再等等,我除了信他,別無他法,只能等着。

我沒日沒夜地守着小包子,等着她醒來,在聯想到“死”這個字的時候,我甚至無恥地威脅過她,對還在昏睡中的她說:“夏小滿,如果你死了,我就給你陪葬。”

我不知道小包子是不是聽見了我的話,在我對她說了這句話後的下午,她就真的醒了。

那時,她已經在牀上昏睡了整整三天。

而我的身體,也在她醒來的那一剎那,徹底撐不住了。

儲謙說,我的感冒發展成了肺炎,之前用的藥物根本不頂用,他勸我去鎮上的醫院,但我不放心小包子,堅持不肯去。

儲謙很清楚我的性格,所以他也沒有嘗試說服我,只是開始每天在村子和鎮上往返,只爲了給我配藥。

當然,同時他也打聽了不少關於景柏霖的消息。

小包子的身體沒有好透,我也不敢隨便離開,就一直守在宋一弦家。

小包子醒後就一直在躲我,雖然沒有明說,可是我感覺得出來。

我能理解她的想法,所以也沒有強求。

對我來說,她能活着,已經是一件過於奢求的事。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夜裡,那個人交到我手裡的文件袋。

之前因爲一直擔心小包子的身體狀況,一直沒有機會打開來看,後來因爲自己的身體也不是很好,這個文件袋就一直被壓在我的枕頭底下沒有被打開。

我向來是個不喜歡逃避的人,可是那一天,我猶豫了很久,最終才決定打開了那個袋子。

我想景柏霖應該不會無聊到讓人交一個毫無意義的文件袋給我,而我又十分確定,他交給我的東西通常都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並沒有錯。

那個文件袋裡面裝的,是某個蠢女人在福利院走動時的照片,當然,還有一些證明文件,而所有這些組合起來,只爲了證明一件事——夏小滿就是沈佳期,而沈佳期正是這家福利院的老闆!除此之外,這個文件袋裡甚至還裝了一些關於景柏霖利用福利院在操作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的資料。

憑藉這個文件袋裡的資料,小包子犯的罪算是被坐實了,即便這些資料裡面還有一些漏洞,可是我相信,以景柏霖的權勢,在這件事上,他可以操作得很完美。

景柏霖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地又狠又準,一下子就死死的掐住了我的命門,讓我不得不再一次照着他給我設計的路線走。

我明明警告過她的,她怎麼就是不聽!!

那一瞬間,我頓時有一種非常無力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景柏霖手握的王牌,而他提的要求只有一個——讓我物歸原主。

所以那天,當我好不容易等到小包子主動找我搭話,問我小九的去向時,我沒有如實相告。

我甚至說了一些聽起來很冷血的話,再一次讓她對我感覺到了失望,甚至是害怕。

小包子受了刺激,獨自跑了出去,我反射性地想要去追,可是腳步剛剛擡起,又硬生生地被我壓了回來。

既然註定要把她送回景柏霖身邊去,既然只能選擇做壞人,那麼……索性就壞到底吧。

那時候,我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可是,等小包子回來,看到她,我的決心似乎又沒有那麼堅定了。

我仔細想了一下,好像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對她好好地說過一句情話,也從沒有對她說過我愛你。

我本來已經讓宋一弦準備好了牛車,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恐怕無法帶她一起去見外婆了。

小包子回來的時候,先在外面遇見了正在安頓牛車的宋一弦。

宋一弦這個人向來一根腸子通到底,逮着小包子就說了一些有的沒的。

等我過去的時候,宋一弦已經把我在他們開同學會的同一天丟下重要客戶,趕去中瀚國際的事也跟她說了。

那一瞬間,我覺得丟臉極了。

做了這麼幼稚又不知輕重的事,還被小包子知道了,我感覺顏面無存。

所以我在第一時間就打斷了宋一弦的話,並且用眼神威脅他,不准他繼續說下去。

好在宋一弦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在第一時間就找了個藉口開溜了。

儘管內心破濤洶涌,可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年來,我早就練就了一身銅牆鐵壁,從表面上來看,我應該還是很鎮定的,這從小包子有些無措的表情上就可見一斑。

“有什麼問題,爲什麼不直接問我?”

不陷入被動的最好方法就是主動出擊,所以我在小包子向我提問之前,先發制人。

小包子狐疑地看着我:“我問了,你就會回答?”

我毫不猶豫地,很誠實地回答:“看心情。”

聽到我的回答,小包子瞬間就炸了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後,轉身就要離開。

我在她和我擦肩而過的瞬間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心裡幾經掙扎之後,還是說出了口:“在出發去裡村之前,不去看看我父親?”

這些天來,我交代了所有可能和小包子接觸的人,讓他們不準在小包子面前提起景柏霖這個人。

小包子應該也是感覺到了我的故意迴避,所以乍聽到我提起景柏霖,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意外。

我笑了笑,低下頭,剛好看到了右手虎口處的傷痕,那是小包子留下的,她咬了兩次,我當時又沒有做任何處理,傷痕很明顯,就跟某種印記一樣。

我……很喜歡。

“景盛,我不想做被你牽着鼻子走的小白鼠。”

小包子的抗議在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我故意挑釁地看着她,對她說:“做了那麼久,這時候卻懂得反抗了?”

小包子的反應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靜許多,她並沒有因爲我的挑釁而生氣,反而是十分平靜地道:“總之,你們父子間的爭鬥我不想參與,我想去見我外婆。”

我有沒有說過,其實小包子的直覺有時候敏銳得有些可怕。

以我對她的瞭解,她會說這句話,不見得是因爲掌握了什麼真憑實據,更大的可能也許只是憑藉直覺。

“晚了。”我看着她,嘴角不自覺地揚起,心裡卻是百味交雜,“小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