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章
目眩。我覺得拉結爾之書的力量正在不斷衝破我的血液,試圖融合進來。我走到結界跟前,用手中的劍鋒順着原本的裂口將它更擴大一些,直到我能走進去。殤的結界依然有強大的力量,他正等着我進來,不然早就修補完好了。
“殘,把它給我。”蠱惑着,卻帶着壓抑嗜血慾望的聲音向我傾訴。
我低頭看手中的劍鋒,再疑惑的看着他。路西的臉我看不到,只是本能的覺得他肯定無比痛苦。天使最敏感的地方就是羽翼,那裡的血管積蓄着全部靈力。一旦那裡被掌控,誰都逃不掉。殤必定是知道這一切的。
“對。就是它。”殤伸出手,指甲上血肉模糊:“回到我身邊。”
不知他是否真的對我下了詛咒,還是周圍的一切都控制着我的思緒。我將手中的劍,送到了他手上。下一刻,血液四濺。溫暖,帶着腥甜的香氣。有幾滴落在我脣角,我舔了舔。是路西的。殤已經離開他,但路西依然顫抖不斷。而他身旁,是被整齊切割的黑色羽翼。殤伸出舌尖,舔舐冰藍利刃上的血跡:“陛下的血液確實很不錯。這麼白白流出去,真是浪費啊……”他雖然這麼說,但還是一腳踢上路西的肩膀。
“唔……”路西的輕呼讓我動了動眉毛。
然後我就笑了起來:“殤。莉莉絲已經不在了。”
“哦?你終於下手殺了她?”一點都不意外的,他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答案。
我從他手中拿回屬於自己的劍,然後垂直的刺進路西斐爾的胸前,停頓片刻又拔了出來。只是這瞬間,宛如花朵的血跡就盛大的綻放在地上,沾污的黑色羽毛微微抖動,我連眼皮都沒有再眨一下。
殤還是微笑着看我。也如我微笑的看着他。
“殤。這樣,你還有可以威脅我的東西嗎?”
他明顯一窒,然後開口:“原來已經長大了。”語氣溫和,如同對自己的孩子。我幾時被他當作真正的孩子對待那?我在自己腦袋裡找了許久也不曾看到那樣的記憶,只是覺得殤似乎失了平日的冰冷。“你要怎麼做那?就算到最後只有自己一個,也要離開嗎?”他還在暗示那個殺盡我身邊所有人的可能。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手中的劍發出淡淡的光輝,比月色柔美。我埋頭在他肩膀,說:“你應該在看到我的時候就殺了我。”
“我也說過。你的眼眸是我命定的深淵。”
到最後,究竟是我下意識的動手,還是他用魔法操縱了我的手臂,我竟然全然不記得。指縫間的粘稠讓我無法撒手,我連擡眼都做不到,死盯着曾經刺在路西胸前的劍,如今也刺在他的胸前。這就是結局了嗎?我喃喃的說。
“第三百八十六次……殘,你這次刺得還準了一些。”
我猛然擡頭,卻被充滿血腥的嘴角吻個正着。糾纏的舌尖帶着不斷涌入的血液,卻冷得不行。我想推開他,還是凝在原地。被囚禁在他的懷裡,只能讓那劍更深的探進他的身體,然後繼續焚燒出藍色的光輝。真正的停滯,我的動作,我的血液,我的思緒,我的時間。殤的血色瞳孔不知從何時已經恢復月色,很快闔起。我卻不斷的睜大眼。什麼三百八十六次?就算是一次次輪迴不也在路西出現的時候開始改變了嗎?我腦中一片混亂,就算睜眼也只是看到大片的紅色中的冰藍光暈。原本屬於拉結爾的記憶,隨着抵死纏綿再次重回腦海,無論是耶路撒冷,木星天,還是伊甸園,淨火天……我眼前的一切就像天界廣袤。站在雲層之中,背後是金蘭色的羽翼,還有純潔的神之光,腳下是天界的萬物,高聲吟唱的天使。可是原本在我眼前的人如今又在哪裡?
回神時,什麼都消失了。無論是殤還是他的結界。四周安靜,如沒有經歷這些一樣。只有遠處的城堡見證了一切似的。我跪坐在地上,手心彙集的光輝足以照耀整個世界。但我只是一點點看它們融合,最後又成了那寶石鏈子的模樣。
回頭看到地上的羽翼,我開口:“原來神的願望就只是這樣嗎?路西。”
“是。或許。”堅定的聲音從遠處靠近。
我哼笑:“其實你早就知道。而且很希望我完成。對吧?”
他走到我身後,伸手環住我的身體。好像是要讓我靠在他身上,但我沒有。不是身體僵硬,而是根本不想。“我早知道那個是別西卜僞裝的路西法。你覺得我根本看不出來嗎?還是覺得這樣的欺騙很有意思?我想看看你打算怎麼做。只是這樣。路西,無論薩麥爾還是別西卜對你來說都不值一提。你只是執意要完成神的意志。所以你愛上我,所以你墮天,所以你情願跟着我一世一世的輪迴。”
“殘。你該相信我是愛你的。”
“我信。謝謝你終於讓我下定決心了。”
“但……”他猶豫着,所以讓我搶斷了話頭。
“三百八十六……路西……這麼多次才讓我下定決心殺了他嗎?”
“開始你並不動手,到後來幾次,你的劍會刺偏。”
然後那?然後殤就殺了我,讓路西將我丟回過去。他真是個任性直接的人,對於自己想要的不遺餘力充滿耐性,對於不想要的就棄如草芥。一旦我完不成他的期待,就會被當作不想要的。我說:“讓我一個人呆着吧。你把別西卜帶回去。你做的沒錯,就算那個是你而不是別西卜,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動手。你知道對我來說,只要在殤面前,世界也不值一提。”我知道這話說得多殘酷,比刺傷他的行動更讓人痛苦。他動了動,鬆開我,然後帶着別西卜離開。除了斑駁的血液和一隻殘翼,真的什麼都沒了。
別西卜是不是真的死了根本不會引起我的關心,我只是需要些時間。畢竟那個該死的東西還在繼續流動,我的生命也還是永恆。這種時候再去責怪路西還是誰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何況沒有人逼我,劍是我接過來的,也是我刺入他胸口的。
我很累,而且腦袋疼得厲害,身上還到處麻痹。想起幾千年前的記憶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是他最後留給我的,所以矛盾得不知該不該仔細回憶。還好這個地方很靜,而且不會有人打擾。我本想回到德庫拉的城堡,去地下室旁邊的酒窖。可是卻邁不動步子,只是坐在石臺上看天。昏黃的光線依然未變,但從剛纔開始就有些不同,因爲這個空間已經不再扭曲。或許剛纔的魔法讓它成型了吧……想到這裡歪了歪嘴,騙誰啊?明明是因爲神死了。又或者說,神的一部分死了。
如果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起一切,或許我早該想到神究竟想做什麼。他的若即若離,還是張揚跋扈都只是爲了讓我積攢恨意,直到能將他殺死?幹嘛選我啊……神。若是路西,他一定毫不猶豫的完成你的心願。而且他更冷靜清澈,更能明白你的意思。而且,絕不會手軟,會準確的把劍刺入心臟。不差分毫。因爲選擇了我,你纔不得不忍耐那麼多次疼痛,就如同路西每次都將自己封入冰湖。
“看來我來晚了。”
事實就是如此,越是希望安靜的時候就越有人來打擾你。我把視線從天空拉回,再轉到一邊。“彌賽亞。”眼前的臉和我記憶中的那張沒有變化,不知是“耶穌大人”昇天後又恢復了原來的容貌,還是他來見我所有恢復了天界時的樣子。只是銀白的長髮和同樣的瞳色,倒是讓人恍惚。“你不該來的,所以倒也不算晚。”我眯着眼睛看他。好歹兩千年過了,彌賽亞倒是沒有像以前那樣看到誰都往上撲。他站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但目光卻不是對着陌生人。我知他一早就知道我是誰。我出現在人界也有兩百多年了,歐洲能有多大?神子想找我太容易。
我說:“這裡還沒有任何血族,如果你覺得地下城不該存在,就毀掉它吧。”宛如盛大劇目的場景,既然這戲劇已經落幕,留着這裡有什麼用?
彌賽亞的目光在四周繞了繞,只是平和的說:“這也是父神的意願。莉莉絲已死,血族歸於地下城,他想要的世界也終於完成了。”
“看來所有的一切,他早就算好了。”我笑着說:“還有什麼是他沒有算到的嗎?”
彌賽亞露出了到這裡以後,第一個還算燦爛的笑容:“沒有。”
“我就知道。”我低頭,手中的光芒消失後,一直握着那個項鍊。
彌賽亞露出故作高深的表情說:“你一定想知道爲什麼父神選了你。”
“行了行了,你不適合那個表情。”我站起身,向德庫拉的城堡走去。看來他是打算和我長聊,不然不會拋出一個一聽就“亙古”的話題。
“……”果然馬上就不說話了。非挑這個時候來,夠麻煩的。
我將藏了許久的紅酒喝了一半,然後才丟了一杯給他。彌賽亞的樣子就像當年他在水晶殿,寵溺的看着我一般。我一定是讓酒水泡壞了腦子,用了“當年”這詞。他也是,不然不會用哀傷又同情的目光。不過這卻更讓我確定,“當年”的事情,也是安排好的。
“本來還以爲你會很難過。你不是愛着父神嗎?”彌賽亞並不避諱酒,一乾而盡。
“他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問我是不是愛殤。那還是在淨火天的時候,他用神的語氣。”我放下酒杯,支着下頜說:“我的答案,如果他是殤,我就告訴他我不愛;如果他不是,我就願意承認。別瞪着和他一樣的眼睛看我,噁心死了。”
彌賽亞說:“很符合你性格的答案。察覺了危險,就算抓不到證據也會本能保護自己。”
“我一直不知道你這麼高估我。”我自嘲的說:“和你們比,我年輕的像個嬰兒。”
“雷伊。嗯……雖然你應該是拉結爾,但我喜歡叫你雷伊。”補充了一下,他繼續說:“你相信路西是愛你的嗎?”我點頭。他又說:“羅騰那?”我再點頭。他繼續說:“貝利亞那?”我又點,瞟了他一眼,示意他說正題。他微笑:“我哪?”
他一問,我又愣了。他說:“因爲你覺得我背叛了你。”
我不知道他說得到底對不對,所以就擺出願聞其詳的樣子又給他倒了一杯。死小孩,和我拼酒?“陳年舊事了。還拿出來說?”
“你看,就是這樣。一旦覺得觸碰你的底線,就立刻逃得遠遠的。”彌賽亞看我的眼神纔是看孩子。“雷伊。我沒對你說謊。我那年是愛你愛得不行……”我忍不住呲着牙,盯着酒杯不說話。他說:“可是你知道未來。神子只會愛上一人,但沒有結果。”
“你要對我說,因爲沒有結果,所以讓我用恨代替愛來懷念你嗎?”
“其實不是我愛上路西還是讓你恨我。”他說:“你被判罰消失,我哭着去求父神。別用那眼神看我,爲了你我不知道被他笑了多久。可是結果還是不能改變。我和他鬧彆扭鬧了一陣子,他才問我:明知道沒有結果還愛,值得嗎?”
“不愧是神,說話一直毒辣。”當然殤也一樣,甚至更激烈暴戾。
彌賽亞說:“我說我覺得值得。父神說早晚要斷就斷的乾脆點,他說我不如路西冷靜,感情得不到任何回報,我會毀了人界。”
他說:“我又問他爲什麼沒有回報?父神就只是笑,不肯開口。後來我被他留在淨火天,等你以拉結爾的身份重生。他說讓我靜靜的看你選擇。他說你選擇路西和羅騰,因爲他們具備承擔後果的能力。他說很久很久以後,你會丟棄所有。忽然,我決定等待。看看你到底會怎樣決定。既然你覺得我愛路西,那我就做出愛他的樣子。他要墮天,他要讓你愧疚,我就讓他生下瑪門。父神說得對,如果你必定會依靠我和他中間的一個,還是路西更好一些。如果換作是我,聽到你說那麼殘酷的話,大概會發瘋吧……”
我喝掉瓶中留下的所有**,沉默許久纔開口:“他說對了。”因爲他是神,他來我身邊幫我完成他的期待。殤就是劊子手,而路西和彌賽亞都是幫兇。他封住我的感情,讓路西幫我開啓,在最後的時候卻又斷了一切念想。等我醒來時,身邊的人竟然都已經距離我很遠,不是離開就是覺得陌生。殤用了最嚴酷的辦法斷了我的期待。要不然就繼續愛他,要不然就誰都不愛。“被神寵愛的確很可怕。”我給這件事下得短暫評價只有這個。
“神是不該對誰產生執念的。衆生平等才能讓所有天使、人類都公平的沾染神的光輝。所以他纔是神。爲了履行這個責任,他不能對任何人執着,無論喜歡還是厭惡。因爲他喜歡上了你,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神。所以,殤纔出現。”
我不該覺得訝異嗎?彌賽亞給我講的是他都未誕生之前的事。因爲那是路西、貝利亞和梅里美的時代,第一代天使。那時候這個靈魂的名字叫做拜丘,天使團的一員。和現在同樣的,是黑髮黑眸。那一代的天使數量很少,也沒有禁忌。他們幾乎每日都圍繞在神身旁。吟唱讚美的聖歌,目光從不離開高高在上的光輝。每一個都容貌出衆,氣質高雅。而拜丘,依然足夠醒目,因爲神喜歡注視他。路西斐爾當然是最先注意到的,接下來是梅里美。貝利亞總是溫柔的笑,卻不知道爲什麼神很少看自己。對於神的期待,拜丘疑惑過,但無法不接受神對自己伸出的掌心。從那一刻起,所謂的殤就出現了。殤是神的執念,是他自私的隱患。不想讓別的天使看到拜丘,還要愛着他們。但神還是將那個執念壓在了自己的情緒之後。不均衡的關注終於引發了天使間的戰鬥,在死了將近一半的天使後,神創造了第二代,第三代……只是每日和神接觸的拜丘不可能沒有任何異樣,即使神有意的保護,也無法阻止死亡的降臨。拜丘的羽翼不斷潰爛,靈力不支。路西斐爾對神說:那是必然的。神就該履行神的職責。梅里美很難得的同意了他的觀點。終於有一天,拜丘親自來到神跟前,請求賜予永恆。結局就是拉結爾的那個,靈魂投入輪迴。他是熾天使,不可能帶着記憶轉世。但是神許了他個約定,這一世神毀了他,他的下一世可以殺死神。那天開始,黑色成爲天界的禁忌,再也沒有黑髮黑眸的天使出現。接下來就是天地大戰,神創造了大量的天使,也無暇顧及拜丘的靈魂。或許他也有輪迴,但卻在戰爭中再次死去。因爲這樣,神的執念再也沒有甦醒過。
“直到你以天使之姿站在父神的面前。”他淡淡的做了結語。然後說:“這是父神離開天界後,告訴我的。”
“殤不僅僅是神的一部分……他現在也是神的全部?”
“在神子重生的時候,他的本體就消失了。”彌賽亞說:“天界、人界、地獄已經完全建好,連這裡都已經成型。父神已經沒有留戀的必要。”
“他等了這麼久,就等着我殺他?”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如果只是殤,我好像還能理解。如果他是完整的神,卻只是因爲那種傷害而消失,確實難以接受的。
“拉結爾之書是神之力。他當然可以毀掉一切天使。但你也明白,能毀掉神的,只有神之力。能殺死他的,只有你。因爲,你是被神選中的,他甘願的。”
最後,我只問了他一個問題:“路西知道嗎?”
彌賽亞吸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你想知道答案嗎?還是需要爲自己以後的態度尋找一個藉口?”
我說:“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彌賽亞走到我身邊,輕輕抱住我。他不知道他的動作和路西的一樣,絲毫不能給人安慰。他說:“你該覺得這是個好結果。對父神,對你都是。父神,他的存在只會打破平衡。他自己,都不許自己這樣。你若喜歡就留在這裡,不喜歡就回人界、地獄,就是天界也沒有問題。你知道那個孩子不會阻攔。無論天使、人類、血族還是惡魔各有自己的空間,天地大戰再不會開始。至於這裡,麥塔特隆、我還有路西都不能隨意進來。這是神給你的領地。你可以在這裡等待平靜的時刻。”
“對。我也不會再愛別人。”
“你不要……”不要?不要怎樣?
“彌賽亞。”我打斷他的話:“被那樣的傢伙愛過後,還有愛別人的能力嗎?”
神的誓約。神的愛意。聽起來真是可怕的字眼。我想起以前在淨火天和他聊天,說他有毀滅人界的大陰謀時,他呵呵的笑意。後來知道殤算是半個神,我就更確定了這一點。結果,卻讓我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彌賽亞說過他該說的,就離開了。一開始我以爲他來,完全是被神指使,或許是讓我心存內疚。後來轉念,那傢伙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嗎?如果是他,八成會讓我日日做夢,藉機告訴我一切。當然,或許是春夢也不一定。
等我終於因爲飢餓等各種原因離開地下城時,不出所料的在人骨教堂看到了彌賽亞。他說:“想通了?”
“別擺出花癡的臉……我又沒打算和你上牀。”我給他個白眼,自顧自的回德庫拉。其實血族來說,有族長和沒族長基本一樣。有族長就定期開個會,沒有族長就各活各的。殤在的幾百年,族內的肅清到了可怕地地步。等他死後我才知道,以目前的數量,剛好夠全部搬進地下城。他很早就全部都計算好了。每一個種族的未來。七、蘭茵諾維還有利德代表三大家族和其他長老跪在我面前,表示貢獻忠誠。我成爲血族族長的一刻,比以往的任何族長都要平淡。殺戮、血腥還有混亂的日子似乎都一去不返。而且最重要的,這裡的血族將全部離開人界。
搬家的工作當然輪不到我去指揮,所以很無聊的留在原來的德庫拉城堡發呆。這次回來才發現,城堡附近所有的曼陀羅全部凋謝。如同它們的主人,塵歸塵,土歸土。“我還能來找你嗎?”彌賽亞變小了身軀,趴在我膝蓋上。
我說:“不可以。我會做出結界。”想了想,說:“用拉結爾之書做出的結界,你也絕對不可能通過。彌賽亞,老老實實去做你的神子。”
夜殘可以出爾反爾,血族族長卻得說到做到。等血族帶着他們蓄養的人類全部進入地下城以後,我把拉結爾之書幻化成透明的結界,封住了人界與這裡的通道。只有血族可以通過。它是屬於我的,當然也只聽我的話。
德庫拉的管家向來只忠誠於族長。我以前曾覺得他冷漠的恐怖,可一旦我登上這個位置,那份欽佩和熱情不用看就能察覺。只是如今的德庫拉,冷漠的好像從無人居住。不過今天不同,許久不見若水出現。我一眼看去,那雙原本沒有瞳孔的水晶眸子中已經出現了一些陰影。看來視力和預示力都恢復了吧?
“族長登位怎麼都不通知我一下?”年齡怕是超千的“少女”擺出一副馬上淚水漣漣的樣子其實挺讓人恐怖的。
我說:“就這麼點無聊的事,族內知道就行了,還用得着把您都請來嗎?在塞利爾那呆的不錯啊,地下城的龍族可不多。”
若水說:“我還真沒想到你會乾淨利索的殺了他。”那哪算乾淨利索啊?明明都三百多次了才下了狠心。我只是想想,沒敢說。
若水又說:“本來打算來看你傷心欲絕的樣子那,沒想到你這麼逍遙。”哪逍遙了?我就是坐在大廳喝酒罷了。難道她還打算讓我處理族裡事情?那三大家族幹什麼?
若水繼續說:“後來我又想,你不傷心也對。有陛下有神子有宰相大人跟着,也沒什麼可傷心的。可我來了那?誰都沒看到。”我很“尊重老人”的沒有把手裡的酒水倒她漂亮的頭髮上。有這麼說話的嗎?
最後,若水說:“你到底怎麼了?”
我說:“你眼睛好了?”她恍惚的點了點頭,不明白我怎麼忽然問這個。
我又說:“你失去預示能力是因爲窺視了殤的未來?”她又點頭。
我繼續說:“神之光是不是很刺眼?”她愣了片刻,又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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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說:“有神之光在,我怎麼能看到其他?”
若水沉默了一會,然後用“天真純善”的表情問我:“真的不後悔嗎?”
我說:“那傢伙在報復。”她顯然沒有聽明白我的話,所以還是那副表情盯着我看。她當然不懂,要不是沒有聽過彌賽亞的話我也不懂。不就是前世的前世的前世……拜丘在神面前,逼神殺了他嗎?當神的就不要太小氣,居然磨了幾億年,就爲了逼我殺了他。讓別人體會和自己一樣的痛苦,這種復仇的辦法就他能想出來。一如之前,他說他讓路西生下瑪門,不過是爲了讓路西體會我生麥塔特隆的痛苦。他自己就不能想想,到底麥塔特隆是誰的孩子?瞭解了神的想法,我連生氣和後悔的情緒都沒了。
能做到這點的不容易,讓你喜悅沉溺,讓你痛苦悲傷,讓你憤怒狂躁,再讓你遺憾悔恨。經歷種種之後,卻只是懷念。我想說他真偉大,我殺不殺他都得永遠念着他。
我揮揮手:“送你西斐爾曼家的城堡吧,你就當當保姆,帶帶那個小女孩。”
若水沒有回答,只是拉着裙子行禮離開。
那天我想的太多,就算喝酒喝得差點淹死也睡得不是很踏實。我對夢境是不安的,因爲以前的經歷都確實的說出,我只會做噩夢這個事實。比如上一次夢到渾身的劇烈疼痛,或許就是拜丘在神面前死去的刻印。
只是這一次的夢,難得的優美。聞到了熟悉的香氣,洗淨靈魂的純潔高貴,我覺得自己是能睜開眼的,四周純白。熟悉的地方,寬廣的大廳上有高高的臺子,遮擋在視線前的重重幕簾欲蓋彌彰。它們太輕渺,太隨風而動,以至於無法遮擋視線。那是淨火天,我常常在臺子下面的躺椅上,一邊吃水果一邊和神聊天,也曾以靈魂的形態在幕簾之後看神的樣子,和他的神座。但,我從未見過那之後的天地。
仿若迴應我的期待,幕簾層層落地,神座移開。那香氣就順着後面的白門縫隙蔓延開來。我笑着,期待那後面的景象。被神藏在身後的,肯定是良辰美景。所以毫不猶豫的走上去,推開門。更加奪目的光輝讓我無法開眼,直到我適應了,纔拿開遮擋的手心。
一望無垠的廣袤天地,從天空降下的流火卻有着溫柔的白金色光芒,但它們卻匯聚成河,蜿蜒流過。淨火天的名字,或許就從這而來。但更讓我震驚的,是在所見範圍內都延綿不絕的,與曼珠沙華同型不同色的花朵。這纔是神的花,只開在最純潔之地的曼陀羅華。純白的一片,只是凝視就會忘記一切,無論痛苦憂傷,都將被它們帶走。我慢慢穿過花叢,它們在我身邊繾綣。
我坐到淨火河邊,流火併不灼人,卻有着不同於水的溫潤。遺忘河和曼珠沙華,淨火河和曼陀羅華,我笑着說:“你真沒創意。”我知道他不在,這裡只有我,可就是覺得如果他也會化爲靈力,一定會回來這裡。他心底保護了許久的最後一方天地,就是這裡。純淨得讓人難以置信,卻足以覆去全部憂傷。
我本不願醒來,但還是不得不睜眼。還好,我還沒有忘記那種味道,枕邊有細碎的花蕊。再看德庫拉之外,滿眼潤白,馥郁卻清澈。
And yet ,because thou overcomest so,(最終,因爲你這樣來征服,)
Because thou art more noble and like a king,(因爲你高貴如同帝王,)
Thou canst prevail against my fears and fling,(才驅走了我的畏懼,)
Thy purple round me ,till my heart shall grow,(並用你的皇袍裹住我的身軀,)
Too close against thine heart henceforth to know.(直到從此以後我的心緊貼你的心。)
How it shook when ,conquering(讓它知曉孤獨時它是如何悸動。)
May prove as lordly and complete a thing(無論頂向天空還是壓向地面)
In lifting upward,as in crushing low!(征服都是如此的完滿和榮耀!)
And as a vanquished soldier yields his sword(猶如一個被擊敗的武士獻出他的寶劍,)
To one who lifts him from the bloody earth,(呈奉給把他從血泊中拉起的那個人。)
Even so ,Beloved,I at last record,(就這樣,愛人啊,我最終認同,)
Here ends my thou invite me forth,(從此結束我的抵抗。)
I rise above abasement at the word.(而如果你邀我一同前行,我會順應召喚從卑謙中躍起,)
Make thy love larger to enlarge my worth!”(讓我在你愈加濃郁的愛中更顯光芒。)
(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好了,超長終章大放送。
自己都覺得煩了……
馬上要寫的是保留節目,也就是每卷最後的一百問了。至於是誰的,就不用猜了。
等一百問結束以後,我就鎖起來修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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