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餘白的吩咐,方澤言把簾子拉開了些,有陽光灑進窗子來,是冬日雪後的初晴。飄雪前,東林市經歷了連綿的雨季,那是段令衣物發黴、令人們發愁的日子。窗外不遠處的風景,是白髮蒼蒼的老爺爺推着輪椅上的老奶奶,他們移動的很慢,卻是笑容滿面。
“雪停了,出太陽了!”澤言驚喜的喚道。
“雪停了。出太陽了。”牀上躺着的少女輕輕的低聲重複,卻是換了一副語氣,耐人尋味。
如果事情也能像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一樣平息該有多好?我的生命還能夠出現光嗎?我到底在奢望些什麼?
“麻煩你,搖一下牀下面的旋轉手柄,讓我坐起來,看一看這好天氣吧。”
方澤言撲哧笑出聲,走到牀頭,按動了一下牀頭處的圓形按鈕,“你out了啦!這裡哪有什麼旋轉手柄,你按這個按鈕就可以啦!唔,你看着高度還合適嗎?”
牀板緩慢的升起,餘白的視線終於從天花板上移走。“多謝你!”,她環顧屋內,“這是VIP病房吧,設備就是高級!也許有一天,我躺在病牀上,身邊並沒有陪護的人,但是我只要喊道,嘿,牀!你擡起一點,我想坐起來,牀板就能夠依照我的吩咐自由升降呢!”
“唔,我覺得這個改進醫用電動牀的設想非常好,靈感來源於生活體驗。難怪我在人工智能方面總是沒有什麼大的進益,原來是脫離了生活實踐。”他似是有所感悟。
她並不接話,視線聚集在那扇窗戶上。良久,她懇求道,“澤言,能把窗戶打開些嗎?”
“嗯?雖說有陽光,外面還是有風。”
“透過玻璃看到的是虛像,我想看一看外面真實的世界。”
方澤言疑心她又在說胡話,勸慰道,“窗戶外面並沒有什麼,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叢呢。你不妨看看屋內的鮮花呢,是我早上特意去買的。”
她這才注意到牀頭櫃上擺放的花瓶,花朵插得錯落有致,長短枝進行過搭配,莖葉已經修剪過,顯然經過了精心修飾。“你還會插花嗎?這是……小雛菊?雛菊是一種倔強的花呢,她那白色的花瓣,看起來很清純,惹人憐愛。”
方澤言對於自己的技藝得意的笑,“插花,也是一種藝術,這也是生活的情趣。只是你錯了,小雛菊的話語,是暗戀。”
餘白微微一怔,嘴巴不經意一撇,似是自嘲於自己的無知,“你和他終究是不一樣。如果我請求他打開些窗戶,他會毫不猶豫的幫我打開它。而你卻是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欣賞室內的插花。”
“呵!你總是愛從小事中深化出大的感悟。我只知道,吹風受涼對於你的病沒什麼好處。可是,你現在不是很高興嗎?我可是看到你的小酒窩了,不容你抵賴。”
“是啊!我總是胡思亂想的。有一瞬間竟然以爲打開了那扇窗戶,我的關閉的心門就能夠被打開一樣。”
“唉,餘白,別瞎想了!你要相信你會擁有快樂和幸福的!爲什麼總是給你自己的心套上枷鎖呢。是你自己禁錮了你的快樂。”
“在遇到易塵之前,我彷彿在黑暗中匍匐前進,我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我的手被沿途的荊棘扎的鮮血直流。我就快要放棄了,我不知道自己前進的意義是什麼。是他把我拉起來,拂去我眼前的陰翳,包紮給手上的傷口,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因爲他,我得到了救贖!是我放棄了快樂的權利嗎?是你無情的剝奪了我的快樂!你說,失去了他的我,還會快樂嗎?”
方澤言面對餘白抽象的描述有些茫然,他試圖踏入那情境,卻被阻擋在大門外,無法感同身受。“抱歉,你能夠說的具體些嗎?他到底比我強在哪裡?既然你說你已經得到了救贖,那又爲何不能離開他?”
字字鋒利,“因爲他懂我,我們的靈魂是交織在一起的。”
“那我也是懂你的!你給我一個暗示,我便知道如何配合你,配合你演戲。我明白你的倔強,並願意守護你的率真。你只不過是先遇見了易塵……”
“咳,那不一樣。算了,現在深究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們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吧,說說你接下來的盤算吧。”
“唉,我盤算的再好又有什麼用處呢?這歸根到底還是看你的意思。這都21世紀了,總沒有強娶的道理吧?我想娶你,我父母是同意的,林阿姨想必也是支持的。只要你同意,我想你爸爸也沒什麼意見了。要是成了,那正巧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學校方面嘛,不用擔心,讓我們的家長活動一下,也不是那麼困難。活動的好,完全是可以當作一場誤會的,可是我不想這麼處理,要是我擺平了一切,你反悔了怎麼辦?”
他的憂慮爬上眉頭,皺了皺修長的眉,說道,“至於流言蜚語,我已經把責任都攬下來了,主要都是罵我的,也難爲你受着那一小撮議論。所以嘛,問題的癥結,在於你如何取捨了。在我看來,關於這個問題,你在雪地裡已經做出了抉擇。”
餘白的表情愈發凝重,驚訝於方澤言清晰的思維,她確實低估了他對於自己的瞭解。她想了想遠在龍口的林落梅,也不知老母親瞭解了幾分情況,疑惑於她未曾來電詢問,覺得愈發的煩躁。她想了想操勞的多年的老父親,那件事之後,他們的關係就更加疏離了,不知道他聽說了自己的事情嗎?她想了想易塵白皙的臉龐,也不知自己被送醫院後,他是否下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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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塵,對不起,我替我們的未來做了決定。我甚至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我希望你恨我!就這樣一直恨着我吧!
“是的,我已經做出了抉擇。也許早在我踏出行政大樓卻沒有回同里巷22號的那刻起,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已經辜負了易塵,不能再讓父母爲難了!我縱使和我的母親有隔閡,也不忍心她受着街坊鄰居的議論。人吶!哪有爲自己活着的?方澤言!你贏了!”
方澤言極力抑制着內心的激動,“好好休息吧,別傷神了!你放心,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