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嘲諷的聲音全都靜止了。所有雙眼睛全都震驚的瞧着將脖頸豎起十之七八的小女孩。
孫掌櫃騰地站起身來,眼淚奪眶而出:“秀秀!”飛奔過來。
陳燁沉聲道:“不要碰她。”站起身來到女孩面前,蹲下身子問道:“你能告訴叔叔,你疼嗎?”女孩輕輕左右搖晃着頭,一雙已能看出些許神智的雙眼眨了幾下。
陳燁笑着點點頭,站起身來對孫掌櫃道:“明日孫掌櫃再帶着令愛過來。再服上一劑湯藥,脖頸就能完全豎起,也能開口講話了。到那時我再給令嬡換個方子,就能痊癒了。”
孫掌櫃撲通跪倒在地:“陳燁先生救了小女,不啻於我孫某的救命恩人,先生我該如何感謝你。”
陳燁笑着攙扶起孫掌櫃:“孫掌櫃客氣了,陳燁說過,治病救人是醫家的本分,請孫掌櫃去櫃檯將藥錢結了吧。”
孫掌櫃感激的又衝陳燁深鞠了一躬,轉身快步到櫃檯結算藥錢。
門口圍觀的人羣瞬間沸騰了,“果然是名副其實的神醫!神醫先生俺要瞧病!”
“俺也是帶俺爹來瞧病的,神醫先生先給俺瞧吧。”
“先給俺瞧!”
“先給俺瞧!”
藥行門外一片亂嚷嚷之聲,擁簇在門前人羣叫嚷着,但眼睛都不時鄙夷的望向那名老者。
老者羞臊的面紅耳赤,投射到身上的鄙夷眼神,讓他有種被零剌的感覺。用手擋着頭臉,慌不迭的擠開人羣離去了。
幾名夥計快步來到門口,小四揚聲道:“要瞧病的請到我這裡來領診病牌,不瞧病的請散去吧,鄙藥行還要做生意,請各位高鄰見諒。”
瞧病的都涌到夥計小四面前,幾名夥計費了半天的力才讓想瞧病的人依序排好了次序。
不瞧病的鎮上百姓都向後退了退,並沒有離去,只是不再擁堵在藥行門前。
葉仁宣、陳永年和柳夫人母女都走了過來。葉仁宣笑道:“賢侄好本事好定力,老夫剛纔可是替賢侄捏了一把冷汗。”
陳永年摸了一下額頭,笑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是餘驚不已冷汗不止,陳燁賢侄的醫術真是出神入化。”
陳燁笑着躬身道:“讓大掌櫃和永年叔受驚了,這樣吧,小侄再給兩位開副壓驚的方子如何。”三人互相看着,全都放聲笑了起來。
“陳燁先生,小女回去可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孫掌櫃抱着女兒,躬身問道。
陳燁笑着還禮:“回去後,孫掌櫃做些米粥,若她有食慾,就再做些麥餅,不要讓她吃鹽。對了,晚上最好有人陪伴入睡。”
孫掌櫃連連點頭,如釋重負的低頭瞧着女兒,從進門第一次露出笑容。女兒秀秀望着自己的父親,恢復些許神智的眼睛輕輕眨動了幾下。
“陳燁先生,孫某請問小女秀秀得的這是什麼病?”孫掌櫃問道。葉仁宣等人也都好奇的瞧着陳燁。
陳燁笑道:“令嬡這病叫百合病。”
“百合病?”孫掌櫃和葉仁宣等人都迷惑的喃喃道。
陳燁笑道:“剛纔孫掌櫃也看到了。藥方中的主藥就是百合,因百合一味而瘳此疾,因得名也。”孫掌櫃等人恍然,紛紛點頭。
“此病不太常見,是一種心肺陰虛內熱的病症,因心主血脈,而肺主治節而朝百脈,故心肺正常,則氣血調和而百脈皆得其養,如心肺陰虛成病,則百脈俱受其累,症候百出,故稱,百脈一宗,悉致其病,孫掌櫃想必是經常不在家陪伴令嬡吧?”陳燁微笑道。孫掌櫃羞愧的點點頭。
陳燁望向秀秀:“令嬡此病是由情志不遂,鬱而化火,從而銷鑠陰液,再加上半夜等您受到了驚嚇,因此發病。”
原來如此!葉仁宣等人恍然的望向孫掌櫃的女兒秀秀。
孫掌櫃愧疚的說道:“原來是我害的女兒,我真是該死!”
陳燁笑道:“孫掌櫃也不必如此歉疚。既知過錯,今後就多陪陪令嬡。”孫掌櫃連連點頭,千恩萬謝的離去了。
“真沒想到你倒是還有些本事。”柳夫人雖然也被陳燁精湛的醫術所震撼,但先入爲主,瞧着面前這個身材頎長相貌俊秀的年輕人,心裡怎麼都感覺不舒服。
陳燁微笑躬身道:“夫人謬讚了。漢張仲景的雜病論之金匱玉函要略方中有明文記載,陳燁不過是照方抓藥而已。”
葉仁宣搖頭笑道:“賢侄過謙了,天下醫者哪個不是飽讀醫書,可是又有幾人能如賢侄在瞬息間就準確判斷出病情並對症下藥?!”
柳夫人見葉仁宣誇獎陳燁,心中更是不喜,冷哼了一聲:“醫術倒還差強人意,不過若仗恃自己有些醫術,就放浪形骸,不顧及名聲,也無非是一等而下之的無良之徒而已。”
葉仁宣臉色一變,尷尬的笑道:“姐姐你這話言重了,真不知你這話從何說起?”
陳燁淡淡一笑,道:“陳燁多謝夫人教誨。我陳燁蒙大掌櫃擡愛,聘爲坐堂郎中,行醫診病尚幸沒出過什麼差錯,自信還算對得起大掌櫃的提攜之情,至於是否仗恃醫術,放浪形骸不顧及名聲,那是陳燁個人之事,若大掌櫃對此有什麼不滿,陳燁願請辭。”
葉仁宣臉色大變,苦笑道:“賢侄萬不可如此,老夫對家姐過激的言語,向賢侄致歉。老夫覥顏請賢侄海涵。”
陳燁抱拳微笑道:“既然大掌櫃沒什麼吩咐,那陳燁就開診行醫了。”淡然的坐下,坐在長椅上等候手拿第一號診病牌的老漢在那個莊稼漢子的攙扶下走了過來。柳夫人吃驚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弟弟,氣的一拂袖,轉身向偏門走去。
柳蘭兒一雙如深潭般清澈的美眸閃動着既吃驚又異樣的神情瞧着陳燁,心裡突然一動,他既然是個品行不端的登徒子,可是爲什麼從我進來藥行就沒偷偷打量過我,瞧我的那幾眼,也都有一種漠視自己的感覺?
略帶青澀的精緻俏臉瞬間浮起一抹桃紅,醒過神來,急忙轉身追趕母親,攙扶着母親的胳膊,心臟還在不受控制的亂跳着,下意識的又扭頭望去,陳燁微垂雙目,正在靜靜地號脈,壓根就沒向這邊望過,心裡涌動起莫名其妙不舒服的感覺,鼻端輕哼了一聲,急忙又回過頭。
葉仁宣和陳永年相視苦笑了一下,葉仁宣悄悄衝陳永年擺了一下手,邁步向偏門走去。陳永年暗暗嘆了口氣,搖了下頭,快步來到藥櫃前,低聲吩咐了幾句,追上葉仁宣,兩人也從偏門出去了。
陳燁微微睜開眼,望向偏門,心裡也有些吃驚自己剛纔脫口說出的話,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爲柳夫人的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就大動肝火,說出了請辭的話,真是。難道忘了自己爲何而來?!
陳燁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心突然一跳,臉色微變,難道自己心裡當真想離開?!腦海中閃過葉仁宣、葉夫人甚至陳永年這段時日對自己的真誠和親如一家的愛護。陳燁嘴角自嘲的笑容變作了苦笑,原來是柳夫人那番話無意間刺激到了自己心底的愧疚。
“先生,俺爹的病要緊嗎?”憨實的莊稼漢子見陳燁診完脈就一直陰沉着臉,臉上的笑容也透出了苦澀,驚得臉都白了。
陳燁驚醒過來,急忙將這份心思壓回到心底,拿起筆邊寫着藥方,邊微笑道:“老人家是多年老病了,心裡應該明白不是幾副藥就能痊癒的,咱們先標後本,先急後緩,先將老人家體內因病所鬱結的燥火清掉,然後咱們對症下藥。給您開三天的藥,您拿回去按時服用,三日後管保老人家能自己走來瞧病。”
一臉病容有氣無力的老漢激動的連連點頭:“老漢遇到神醫,這回這病就有救了。”
憨實的莊稼漢子激動地撲通跪倒,磕着頭:“俺謝謝神醫。”
陳燁急忙說:“快起來,不要這樣。”莊稼漢子站起身來,瞧着自己的老父,臉上全是開心的笑容。
陳燁瞧着憨厚的莊稼漢子,笑道:“你是個孝子,老父親的病有你這樣的孝子服侍,一定會早日痊癒的。”
陳燁將藥方放入籃內,用手一推,籃子滑向藥櫃:“去藥櫃結賬吧。”父子倆歡天喜地走向藥櫃。
葉府內宅,葉仁宣夫婦的寢室,房門被使勁推開了,屋裡正在做針線活的葉夫人和香巧都吃驚的擡頭望去。柳夫人一臉怒色的走進來,身後一名三十多歲的婦人,躬身道:“夫人,她、她不顧奴婢攔阻,硬闖進來。”
柳蘭兒在後面咯咯笑道:“舅媽。”
柳夫人板着臉道:“這規矩可見長啊,我回自己家還要通報。”
葉夫人淡淡的瞧了一眼那名婦人:“你下去吧。”
“是,夫人!”那名婦人躬身退下了。
葉夫人微笑對香巧道:“別理這瘋女人。咱們接着做活。”
香巧撲哧一笑,輕聲道:“奴婢可不敢,大小姐還不把奴婢生吞活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