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掌櫃又要跪倒。陳燁急忙攙扶:“不要這樣,快快請起。”
孫掌櫃抓着陳燁的胳膊,淚流滿面道:“只要先生能救我的女兒,我願將多年積蓄全部奉上。”
陳燁微笑道:“行醫治病乃醫家本分,豈能趁機敲詐,行此不義之事。永年叔,水洗百合七枚,知母一錢五分,這附近有泉水嗎?”
陳永年急忙答道:“鎮西廣濟寺內有一眼地泉。”
陳燁望向王三:“去到廣濟寺打一桶泉水來。”
王三點頭,轉身向偏門飛奔而去,片刻,提着一個木桶出來:“先生,這桶可夠?”陳燁點點頭。
孫掌櫃說道:“請這位小兄弟坐我的車去。”
站在一旁的車伕急忙分開擁堵的水泄不通觀熱鬧的人羣,引着王三上了車,將馬車轉過方向,大聲喊道:“各位老爺高鄰,小的取水救人,請讓開路,小的拜謝了!”迎空使勁抽打着馬鞭,驚得拉車的馬狂奔起來,街上的行人紛紛向兩側躲去。
葉仁宣抱拳笑道:“孫掌櫃不必煩憂。陳燁先生一定會治好令嬡的病的,小四快給孫掌櫃倒杯茶。”孫掌櫃感激的衝葉仁宣拱拱手,眼睛又望向陳燁和自己的女兒。
陳燁拉着小女孩的手,溫聲說道:“沒事的,一會兒叔叔就給你熬藥,吃了藥你就沒事了。”女孩依舊低垂着頭,不聲不響,頭左右不停擺動着,沒有一絲的反應。
孫掌櫃滿眼的憂急,欲言又止。一名夥計搬來一張小桌,小四端着茶過來放在桌上:“孫掌櫃請喝茶。”孫掌櫃苦笑着微點頭,一雙眼始終沒離開女兒和陳燁。
葉仁宣低聲道:“這裡有些亂,姐姐你和蘭兒先去後宅吧。”
柳夫人母女都搖搖頭,這等怪病以前聞所未聞,更何況女人的好奇心那是能殺了一頭牛的。特別是柳蘭兒一雙清澈如幽潭的明眸同情的瞧着那個小女孩,精緻的臉上全是同情憐惜之色。
不過這對母女望向陳燁時,雖然沒了鄙夷之色,但雙目中都閃動着濃濃的懷疑之色。
柳夫人將葉仁宣拉到一旁,低聲道:“弟弟,這等怪病看着八成是中邪了,這個孫掌櫃糊塗,他應該帶女兒去廣濟寺求禪師作法驅邪,怎麼跑到咱們這來了,還有你請的這所謂的坐堂先生,年紀輕輕又能看過幾本醫書,醫術也高明不到哪去,竟敢不自量力就接診。他要是砸了咱葉家的招牌就麻煩了,你還是趕緊讓孫掌櫃另請高明吧!”柳蘭兒也深有同感的點點頭。
葉仁宣啼笑皆非的看着她們,沒有說話。
柳夫人心急的低聲道:“我可警告你,雖然葉家如今你當家,可是你要是砸了幾輩創下的招牌,我饒不了你。”
柳蘭兒也低聲道:“舅舅,蘭兒也覺得孃親的話有道理,好好地賣成藥多好,幹嘛要請什麼郎中坐堂,再者就是要請也請個年歲大些飽讀醫書有口碑的郎中回來,你看他年歲比蘭兒大不了幾歲,能有什麼本事,想必是生了一張華而不實的巧嘴,舅舅你可莫被他騙了。”
葉仁宣臉色一沉,低聲道:“夠了!”輕輕一拂袖,快步走回到孫掌櫃身前,笑着勸解着孫掌櫃。
柳蘭兒一撅小嘴:“咱們好心提醒,舅舅怎麼這麼不近人情。”
柳夫人氣哼哼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又冷冷的瞧向坐着溫聲和女孩說話的陳燁:“等一會兒,打發走那個孫掌櫃,看我怎麼收拾這個品行下作的騙子!”
不提藥行內諸人各懷心事。圍簇在藥行門口水泄不通的人羣也在竊竊私語。
“哎,你擠什麼擠?”
“對不住了,俺是劉村的,聽俺村上昨日進城的人說,鎮上葉家老藥行來了一位神醫郎中,俺是帶俺爹瞧病來的,請問哪位是神醫。”
“那個不就是。”
“真的這麼年輕?!”那名年過三十的莊稼漢子低聲驚歎道。
在他前頭那名對他擠過來不滿的人又瞧了一眼莊稼漢子,一臉的少見多怪的鄙夷神情,正要張嘴貶低莊稼漢子幾句,邊上看熱鬧的人低聲道:“神醫這回打眼了,唉,終究是太年輕,見聞不廣啊。”一名年過六旬的老者低聲嘆氣道。瞬間看熱鬧的人都望向老者。
“大伯,爲啥說神醫打眼了?”那名莊稼漢子低聲問出了圍觀者的心聲。
老者費力地扭頭看了一眼漢子,又瞧瞧周圍迷惑不解求知慾極強的一雙雙眼睛,虛榮心瞬間得到了極大地滿足,滿是皺紋的老臉瞬間有了光澤,低聲神秘的說道:“那小女娃根本就不是得病。”
“那是什麼?”依舊是莊稼漢子作爲代表問道。
老漢鄙夷的撇了一下嘴,不屑的瞧了一眼漢子,越發神秘的低聲道:“她是撞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被攝去了一魂一魄,因此才這樣傻傻乜乜的。”
老漢周圍的人都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驚得向後挪了一步,望向小女孩的眼中都流露出恐懼之色。
大半個時辰過去,藥行街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圍簇在藥行門口的人都扭頭望去,興奮的嚷道:“回來了,回來了。”
車伕使勁拽着繮繩,嘴裡喊着:“籲——!”車輪與堅硬的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吱吱聲。拉車的駑馬煩躁的使勁搖晃着頭停住了狂奔。
車簾掀開,王三提着木桶跳下車,大聲嚷着:“讓開!讓開!”人羣急忙閃開,王三拎着桶飛奔進藥行。
陳燁站起身來:“小四把藥爐端到這來。”
王三放下水桶:“俺跟你一同去。”和小四飛奔向偏門,片刻,王三端着爐內紅炭的藥爐,小四拿着藥罐從偏門飛奔而出。
陳燁將百合放入藥罐內,倒入了約二升泉水,將藥罐放入藥爐上,蓋上蓋:“再去拿一個藥罐和藥箅子。”小四又轉身向偏門跑去。
盞茶的功夫,陳燁將藥罐從藥爐拿下,打開另一個藥罐,用藥箅子接着藥渣滓,將藥湯倒入另一個藥罐內。
緊接着又將知母倒入空下來的藥罐內,又倒入約二升的泉水,放在藥爐上。
又是盞茶的功夫,陳燁再次將藥罐從藥爐拿下,用藥箅子接着藥渣滓,將藥湯倒入另一個藥罐內與先前熬好的藥湯混合,又將混合藥湯的藥罐再次放到藥爐上,輕輕拍打了兩下手,坐回坐診的椅上,閉目養起神來。
所有的目光都瞧着閉目養神的陳燁。誰都沒有說話,藥行內和門外全都靜悄悄的。
又過了一袋煙的功夫,陳燁睜開眼,再次站起身來,將藥罐端下,王三將一隻藥碗放在旁邊,陳燁讚賞的一笑,將藥罐內的藥湯倒入藥碗內,不多不少正好一碗:“將藥碗端到桌上。”
王三輕鬆地端起滾燙的藥碗放到桌上。柳夫人母女和孫掌櫃以及門口圍觀的人羣全都震驚的望着王三。王三放下藥碗,面不改色的站在陳燁身旁。衆人又都死死的盯着王三的那雙大手,這夥計長得是人手嗎?怎麼不怕燙?
又過了片刻。陳燁試了試藥溫,輕輕點點頭,正要端起藥碗,孫掌櫃快步走過來,抱拳道:“先生,能否讓孫某喂女兒服藥?”陳燁笑着點點頭。
孫掌櫃小心翼翼端起藥碗,蹲在女兒身前,愛憐地說道:“秀秀乖,吃了藥咱們就好了。”
陳燁走過去扶住女孩不斷左右搖晃的頭,笑道:“孫掌櫃給令嬡服藥吧。”孫掌櫃感激的點點頭,小心吹了吹藥湯,一點一點喂入女兒嘴裡。
陳燁接過藥碗,微笑道:“藥力起效還要一會兒,孫掌櫃請坐着等候吧。”
孫掌櫃慌忙抱拳點頭,回到長椅坐下,一雙眼眨也不眨緊張的瞧着依舊低着頭,頭不停左右擺動的女兒。
時間在靜寂的有些壓抑的氣氛裡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近半個時辰過去了,孫掌櫃的女兒毫無變化。孫掌櫃的雙眼明顯露出的焦躁,不時望向陳燁,嘴脣顫抖着欲言又止。
陳燁坐在椅上,右手幾根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打着桌面,臉色沉靜,閉目養神着。
“怎麼樣?老漢怎麼說來着,這不是病,這是撞邪了,吃藥根本就不管用,神醫這回真是打眼了。”圍觀的人羣內,那名老者得意的低聲說道。在他周圍的人羣也都開始贊同的點點頭。
有人低聲道:“連中邪還是得病都看不出來,算什麼神醫,看起來昨天八成是治了一些不難治的小病,鎮上的人就亂嚷嚷什麼神醫,實在可笑,二哥,咱們帶孃親回去吧。”一些人已開始向人羣外擠去。
那名莊稼漢子眼中也露出遲疑之色,猶豫着是否帶着重病的老父離去不治了。
站在櫃檯前的柳夫人臉上已露出怒色瞪着自己的弟弟,這個蠢弟弟,葉家百年的聲譽全讓你毀了!葉仁宣和陳永年雖然都緊張的瞧着女孩。神色間卻沒有絲毫的驚慌。
就在圍觀的人羣嘲諷的聲音越來越大以及孫掌櫃的忍耐也到了崩潰邊緣時,小女孩左右搖晃着頭的幅度越來越小,突然慢慢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