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類,就是指被漢化的族羣,除了還保留着自己的服裝,自己的飾物,其它的幾乎與漢人相同了。
至於他們古老的語言,也只有奶奶輩的會說了。當然娜扎是個例外,因爲她有一個如活化石般的阿婆。
也是等到了山下的村寨裡,慕陽才大致明白了娜扎祖孫二人偏居山外的原因,也才明白了老阿婆的不簡單。
老阿婆名叫波扎,年輕的時候是周圍幾個寨子裡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很多人都愛慕她,但無人能得到垂青。她的箭術好,刀法也好,還做的一手好繡工,閒暇無事也會經常跟着她阿爹去山上打獵。
後來有一次和老爹出寨子去賣皮子,回來後,就有點不正常,經常走神,經常一個人上山。她阿爹以爲姑娘心裡有什麼事了,也不好問,就隨她去了,想着反正過幾天就會好的。就這樣日子還是像尋常一樣的過,波扎照樣跟着阿爹上山,照樣和同伴們笑鬧,可眼角眉梢,總是帶着那麼點惆悵。
可誰知過了些日子,他爹就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波扎的肚子大了。當時的村寨還閉塞的很,寨子裡有什麼事實行的都是“家法”,所謂的法律,在寨子裡沒有人當回事。未出嫁的姑娘,懷了孕,那可是驚天動地的事情。
但族人淳樸,只要求波扎說出那漢子的名字,是哪個寨子的,就不處置她,相反,還送她到那個寨子去與那後生過日子。
可她老爹問了她好久,波扎竟然說不出對方的來路。族長聽說這個情況,便請了巫師前來調查,結果這一調查便調查出了事端。
原來波扎是在出寨子買皮子的時候,中了別人的“桃花蠱”。所謂的“桃花蠱”便是一種近似於現代的迷藥一類的巫術,只是這種巫術一旦中上,將會終生喜歡給她施蠱的人,忠貞不渝。
但這種蠱術一旦被破解,施蠱者就會被反噬,甚至送命。但通常,桃花蠱無人能破,因爲自己察覺不了。
族長知道事實後,大爲惱怒,忙令寨子裡的巫師出面查尋施蠱者,最終查到的卻是幾十裡地外另一個寨子的有婦之夫。對方迫於各種壓力不敢承認。
族長一氣之下,令巫師解蠱,終至那作惡男子死於非命,但對方村寨裡的親人,自知理虧,也不敢尋上門來,自此後事情便似瞭解。
只是這波扎卻死活不願打掉腹中胎兒,並且獨自跑到山上來隱居起來,一意孤行的將腹中胎兒產下,過起了隱居生活,這便是今天的阿婆。
波扎常年隱居山林,尤其又曾受蠱術之苦,再加上後來的一些事端,便也研究起蠱術來。蠱術在從前的寨子裡跟巫術、醫術都是不分家的。所以近幾年蠱術沒落,她便也經常出面用自己的所學,爲鄉親們治療些一般的尋常疾病。
每每靈驗,她卻少收銀錢,隨着時間的延長,鄉民們逐漸忘記了她當年做下那般傷風敗俗之事,只記得這母女倆給大家帶來的好處,給大家的恩惠。
可每次請她搬回寨子里居住,都被她拿已經住習慣了爲理由拒絕。於是淳樸的鄉民們便在寨子裡爲娜扎建了處閣樓,娜扎每次下山晚了的時候就會臨時居住在那兒。
從此,數年來娜扎每次下山總會帶些常用的草藥,而每次回去也會帶回去一些鄉民們送的肉蛋蔬果之類。
“那阿婆的女兒現在去哪裡了?”聽完老族長的長篇訴說,慕陽不禁疑惑道。
“哎……”老族長長舒一口氣,彷彿是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從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中拉回現實,“娜扎就是她的女兒!”
“娜扎?”慕陽與魏剛齊齊一聲驚呼,這怎麼可能?老阿婆看上去怎麼也有六七十歲的樣子,而娜扎充其量也就只有十五六歲!
老族長長長的吸了一口他面前的水煙,拿木棍輕輕撥弄着房子正中的火盆,點點火星騰起,火苗忽的壯大了許多,而老族長的眼神也隨着火苗更加深邃起來,又一下子沉入遙遠的過去。
“娜扎從出生那天起,就沒有人教她媽媽兩個字,當時波扎的老爹還希望將孩子送出去,好給自己女兒一個更好一些的未來,但波扎死活不同意,最後也就只有這麼養下來了,但老爹卻不同意波扎讓她自己的孩子喊她媽媽……”
慕陽與魏剛聽着老族長沉痛的回憶,不免陷入深思,是啊,在那樣一個年代,或許逃避纔是唯一的選擇。不管事實如何,如果無力反抗,那就只能屈辱的逃避了,只要不承認娜扎是老阿婆的女兒,假以時日,或許當年的老阿婆就還有自己未來的生活。
“後來阿爹走了,娜扎也逐漸長大,老阿婆固執的心理逐漸平靜,母女倆逐漸安於當前的生活,就這麼在所有人都明白卻所有人不忍說出的情況下,相安無事的生活着。”
老族長又低頭抽了一口水煙,從他的眼神看來,那段日子該是母女倆最幸福的時光了,慕陽與魏剛的心情也逐漸寬鬆了不少。
“老阿婆現在蠱術方面有很深的造詣是嗎?”魏剛急切的想知道老阿婆到底能不能治好他的病,一看老族長的訴說告一段落,忙問道。
“嗯……,這要從娜扎四五歲的時候說起……”老族長挑起一塊火炭,在忽明忽滅的菸頭上按了按,“那時候我們這兒還相當封閉,民衆不開化,所以各種蠱術巫術還是很盛行的了,雖然他們這行中大多是濫竽充數之輩,但也確實有一些能人!”
“這麼說蠱術是確實存在的?”魏剛終於得到印證蠱術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的機會,皺着眉頭掃了一眼慕陽,喃喃自語道。
“當然!”老族長乾脆的回答道,“我小時候就親身經歷也親眼所見過很多!”
魏剛聽出老族長對他質疑蠱術的不滿意,閉口不語,不敢再多嘴。老族長才有接着說道:“娜扎四五歲的時候,波扎開始發現孩子的不正常,這倒不是表面上看來的癡傻或者其他的什麼殘疾,而是她發現孩子生長緩慢,比一般的兒童發育差一些。心急之下波扎便四處尋醫,但很多醫院卻查不到任何病因,直到後來當地一些懂蠱術的人才告訴她,娜扎的這種情況,就是由於波紮在懷着她的時候解蠱動了胎氣才這樣的。”
慕陽的內心又是一陣隱隱作痛,這對母子真可謂是命運多舛,一難接着一難!
波扎爲了治好女兒的病,四處拜尋大巫師,可巫師們都無能爲力,他們說,孩子在胎中受下的影響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了,這就好比一個人先天的經絡氣血,五臟六腑,生成了的便是生成了,再高明的巫師也已經是無計可施了。
如果要非得治療的話,只有遇見奇蹟,或者找些高明的漢醫看看!
波扎遍尋名醫巫師的那幾年裡,雖然娜扎的病沒有治好,但她卻也學到了很多的東西,回來後便學着自己給娜扎治療,無意之間便學到了很多高明的蠱術。
“這些年來,隨着我們族人的寨子逐漸開放,年輕人越來越多的走出大山,蠱術就逐漸沒落了,但波扎卻一直在鑽研,絲毫不受外界環境的影響,現在她都已經是周圍鄉寨間最厲害的巫師了!”老族長說完再次發出一聲嘆息,彷彿這最厲害的巫師也沒什麼榮耀,只是無奈的選擇罷了。
“……”
三個人聊到很晚,等老族長走的時候,魏剛的幾位戰友早已經睡熟,魏剛與慕陽卻躺在牀上遲遲難以入睡。
魏剛在一遍遍的考慮波扎是不是真的能治好他跟幾個戰友的問題。
慕陽則在一遍遍這回憶着今天的所見所聞,重新審視着自己對蠱術巫術的認知。想到最後竟然有些後悔今天沒有偷偷檢查一下娜扎的身體,而娜扎把他們幾個送到村民們爲她母子建起的閣樓後,已經早早的回到了山上,看來,只有等到明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人便早早起牀,簡單吃了點東西后上了山,慕陽發現魏剛的眼眶稍暗,眼皮微腫,看來這傢伙昨夜一夜沒怎麼睡好。
一大早爬上山來,娜扎家炊煙已過,波扎早已經收拾好了一切,二樓的桌子上擺滿了香爐、紙符、桃木劍、血盆、草灰等等的各種道具。
波扎見慕陽幾個人趕來,只留慕陽、娜扎與魏剛留下,其他幾個人則安排去外邊警戒。雖然這荒郊野嶺的位置偏僻,少有人來,但這解蠱的過程要求極其嚴格,周圍必須安靜,不禁房間內容不得太多人,外邊也要防止有想象不到的打擾。
否則解蠱的過程將會極爲危險,極易造成解蠱不成反被反噬的後果!
波扎讓魏剛現在牀上盤膝做好,微閉雙目,然後焚香燒紙,又在他的額頭已經嘴巴兩處分別貼上兩處金符。
隨後用桃木劍挑起一道金符,在香燭上點燃,便一邊舞動着桃木劍,口中喃喃有詞的施展開來。
雖然慕陽早有心理準備,但今日親眼所見,還是有種開眼界的感覺,這簡直有些像是跳大神。唯一不同的是,波扎表情嚴肅莊重,絲毫沒有誇張的做作。
不一會兒時間,魏剛的身體隨着波扎的舞動顫抖起來,波扎也眉頭緊蹙,彷彿很痛苦的樣子,額頭微汗,動作的速度逐漸放慢,手中桃木劍彷彿重逾千斤,讓她吃力不已。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兩分鐘,波扎的臉色開始泛紅,逐漸紫紅,脖頸子裡青筋暴突,彷彿經受着極大地痛苦。
娜扎的手突然緊緊掐在慕陽的胳膊上,渾身微微抖動着,緊張的神情溢於言表。
“噗……”波扎突然噴出一口鮮血,一下跪倒在桌前,桃木劍也嘡啷一聲掉在地上,竟然摔成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