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被他嘴邊挑起的那抹冷笑激起了鬥志,很快反脣相譏:“你這樣無非是想挑撥離間,想讓我跟太子反目,你們好漁翁得利,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也不想想,我同太子的關係豈是你三言兩語能挑撥的,勸你早點死了這條心。”
蘇思曼是個嘴硬的死鴨子,即便心裡不爽,嘴上也不會示弱。她可不會說“就算太子待我未必全是真心,可我跟他命運已經綁在一起,理當同舟共濟,你說什麼都是枉然。”之所以不會說出這句心裡話,自然還是鴕鳥心理作怪,這句話出口,便是承認她自己也已經覺出樑少鈞對她的情義分量不夠了。
事實上,近來這段經歷,她自己也看得明白了,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始終是不如指望自己靠譜。越是依賴別人,一旦失望起來,更是令人心碎。雖然被幽禁的日子裡天天盼着樑少鈞早日採取行動來救她,最後還是要靠她自己自救,旁的人都靠不住,哪怕那個人就是枕邊恩愛海誓山盟的人也不可盡然託付。事實再度證明了靠人不如靠己的真理。
即便如此,她也還是要堅定地站在樑少鈞這邊的,畢竟他是她丈夫,哪怕他這次令她失望了,他依然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相對而言最能倚仗的人。他一旦失勢或者倒臺,她只會跟着倒黴。何況樑少鈞的表現也並非徹底讓她失望,好歹出事那日,他是在洞口候着的,即便不是爲了她,可畢竟他出現在那裡了。她可以說服自己相信,他心裡還是有她的。
王霄珏看着她,黑亮的眸子有點深不可測,看了她好一會,他才道:“你果然是執迷不悟。”
“我執迷不悟是我的事,要你管!”蘇思曼負氣地豎着柳眉,本是想做個兇巴巴的模樣出來,反倒現出幾分女子慍怒嗔癡的嬌態來,看着非但不兇,倒是別有韻味。
王霄珏一時有點失神,沒接話。
蘇思曼看他這般模樣,又羞又惱,氣得直翻白眼,起身恨聲道:“你若再出言挑撥,休怪我對你不客氣!”言畢便轉身準備回屋。
“早聽說太子妃跌了一跤跌聰明瞭,依我看,倒不盡然。”王霄珏在後頭不陰不陽地評論。
切!沒想到這小子說話還這麼迂迴委婉,還挺講戰術的嘿,不就是想嘲笑她又跟初嫁時一樣傻麼,直說就得了,鬆獅染了毛也還是鬆獅,變不了熊貓,以爲人辨不出味兒哪?哼,還激將法?抱歉,老孃懶得理會!蘇思曼挺了挺腰桿,繼續往回走。
王霄珏目送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我真想不明白,一個蓄謀整垮自己母族恩將仇報的敗類,有什麼值得你死心塌地的?”
蘇思曼猛地止住了步子,霍然轉身喝問:“你說什麼?!”杏眸也倏地染了一層凌厲,不復平日的溫和,王霄珏剛剛那句話,帶給她的震驚非同小可,不啻于晴天霹靂。
王霄珏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微微眯了眯眼:“這些,他都從沒跟你說過吧?他老早就秘密謀劃着要對付張皇后和張氏外戚了,他就是個養不親近的白眼狼。張皇后對他的養育之恩,他全然不顧,一心要整垮扶植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張家。你若是早知道他是這般忘恩負義之人,便能知道他並非可依靠之人了吧。”
蘇思曼沒想到王霄珏竟將她的心思看得如此通透,一時間僵在那裡,臉上全是錯愕。她猶是不信樑少鈞會是那樣的人,這實在太突兀了,即便他平日性子冷淡些,思維縝密深藏不露,有謀略有手段,可要說他會去坑害扳倒皇后一族,蘇思曼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信的。雖然知道樑少鈞同皇后有些隔閡,皇后並非樑少鈞生母,可樑少鈞能有今日,不全是仰仗皇后的栽培嗎?她印象裡,他絕不可能是那種恩將仇報的人啊。
看蘇思曼仍是難以置信的模樣,王霄珏也沒故弄玄虛,徑直道:“你若是想了解,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你說。”蘇思曼聲音有點嘶啞,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夢裡的那句話,家破人亡空悲切,她有點悚然的感覺,明明天氣難得的好,手腳卻不自覺地有些發冷。
“他早就暗中派了人在秘密調查張家賣-官鬻爵以及侵佔民田之事,只等時機成熟便要一舉搞垮張家,他這麼處心積慮,簡直是喪心病狂。”
蘇思曼此時頭腦已冷靜了不少,插嘴道:“這怎麼可能,張家早已是樹大根深,光憑這兩條罪名是根本不可能達到一舉擊垮張家的目的的。”這言外之意,依然是不信王霄珏的話。
“自是不止這兩件。”王霄珏走上前幾步,神色間有幾分譏誚,“不過他做事向來謹慎,許多陰謀詭計,不到最後一刻,焉能讓人洞悉?不過這次的事,卻是他處心積慮地利用了你,這一點你不懷疑吧?”
蘇思曼訥訥不能言。她當然明白這次自己是被利用了,可她還是相信,他這樣做,必定有他的道理——雖然這樣的想法明顯有自欺欺人的成分在,她還是寧願讓自己相信他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或許他對自己還是有真感情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利用她,推她出去做誘餌,將她置於險境心無旁騖地等候獵物上鉤。
這幾個月的相處,他們平日的相處無不像是恩愛夫妻,他庇護過她,她也傾力幫過他,她以爲她很瞭解他了。可到頭來才發現,她根本不瞭解他,哪怕是形影不離耳鬢廝磨,他也不會向她敞開心扉。他還是冰封着自己的心,就算是她,也無法完完全全地靠近。他依然是萬年不化的冰山,柔情蜜意熱情如火也溫暖不了的。
她有點凌亂的感覺,同時也覺得心灰意冷。臉上不自覺地浮上了一絲自嘲的苦笑,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像個傻瓜。尤其在王霄珏眼裡,更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吧。
傻瓜就傻瓜,她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就是自己這一關不太好過——心裡實在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爲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便故意岔開了話題:“你今天怎麼有閒心跟我嘮叨這些,不劈柴了?”
王霄珏奇怪地睨着她,一副看怪物的神情,大抵有點想不通,似乎——她的反應跟他預期的差很多啊,本來還以爲她會追着他問一連串的問題,哪曉得她表現這樣——淡定,女人的心思果然是猜不透的。
被他那目光弄得發毛,她索性不鳥他了,徑自回屋睡覺。
感謝造物主製造了睡眠這種東西,她最喜歡睡覺了,尤其是在碰到讓人蛋碎的事情的時候,她還得好好理一理思緒呢。
管他天崩地陷也好,物換星移也罷,先睡了再說——鴕鳥本性如此,諸君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