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絃歌鬱悴得很,每次她要做點什麼,都會被顧行知當場抓包。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孽緣啊?
不過方纔那些話,前世她似乎從未對他說過吧?
畢竟顧行知從一生下來就是個“富貴閒人”,沒有人逼他,他也不用去承擔任何責任。
可是他爲何對她的話反應如此強烈呢?
“怎麼了?”她一臉無邪地笑道,“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顧行知的臉色越發奇怪:“不,姑娘說得很對!”
惟其說得太對,纔會讓他感慨萬分!
她方纔說話的口吻和神態,就跟那個女子每次義正言辭地教訓他或別人時一模一樣。
說也奇怪,方纔看見長河公主時,她明明就和她有四五分相似。可當時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絕對不是她!
他甚至提不起興趣去看她第二眼。
可剛剛沈絃歌和沈夜舟說話時,他卻從這張陌生的臉上看到了許多熟悉的痕跡。
她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莫名地吸引着他。
他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可每次看到她,他總會想起那個紅衣烈烈,美豔如火的女子。
明明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張面孔,他卻總能找到許多相似之處。難道,是因爲她與她擁有同樣名字的緣故?
“你方纔說找我有事?”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沈絃歌的直覺告訴她,不宜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討論下去,“難得見公子如此鄭重,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這句話將顧行知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他垂眸掩住眼底激盪的神色,再擡頭時臉上已經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我是來向姑娘辭行的。”
“你要走?”這個消息來得太過具有衝擊力,導致沈絃歌的心跳陡然加快了速度。她什麼都還沒準備好,他就要離開了嗎?那她還怎麼藉助他的力量回到東齊?“去哪兒,什麼時候走?”
聞言,他面現猶豫之色。明知道不該說的,可看着那雙焦躁中又帶着幾分懇切的水漾黑眸,他卻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口:“去南疆,大約就是這幾天。”
他果然還是要去麼?
爲了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竟不顧青空大師的阻攔,一意孤行!
究竟要喜歡到什麼地步,纔會有這樣一腔孤勇?
不知爲何,此時此刻她竟有些嫉妒起那個被他珍藏於心的女子。
這種嫉妒並非因爲誰喜歡誰,而是愛情本身。
“非去不可嗎?”明知道有些話不該從她口裡說出來,但她依然還是有些莫名的衝動,“南疆多瘴氣和蛇蟲鼠蟻,聽說那邊連只蚊子都是帶有劇毒的。人去了不僅容易迷失在浩瀚的密|林裡,更容易被毒物所傷。”
聞言,他輕輕地低笑了起來:“小丫頭,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我是認真的!”她擡眸對上他的視線,“西京不好嗎?人傑地靈,姑娘也美。”
做什麼那麼想不開,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一整片森林呢?!
“西京很好。”他斂了笑意,異常認真地回答她,“但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那你還回來嗎?”
“或者吧。”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他卻彷彿從她身上看到了一點淡淡的哀傷。不知爲何,他突然就有些不忍心對上她那雙滿是期待的眼睛,“我盡力。”
若是旁人,可能就將他的話當成是敷衍了。可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他知道此行兇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平安歸來?所以他不敢同她保證什麼,就連“盡力”兩個字也顯得如此沒有底氣。
這不是顧行知的風格,她不喜歡這樣的他!
因而明知道自己有些胡攪蠻纏,她依然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完成呢!所以你必須給我安安全全地活着回來。”
他擡了一下眼眸,眼底閃過一抹驚訝之色:“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麼?”
“不知道。”她搖了搖頭,鎮定自若地答道,“但你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還專程跑來向我辭行,想來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有麼?”他摸了摸鼻子,笑了,“沒有視死如歸,我只是去做我該做的事情而已。”
這一笑猶如雪霽天晴、春風拂柳,讓他那張平凡的臉也瞬間變得生動了起來。
“你放心。就算我沒有回來,答應你的事我依然會辦到的。”他說,“我已經將你託付給了......我家王爺。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同他提任何要求,他都會滿足你的。”
所以,假的顧行知依然會留在西京掩人耳目。
而他則會悄悄轉道南疆,去尋找那逆天改命的禁術嗎?
還是說,哪怕有朝一日他回不來,依然會有人用“顧行知”的身份活下去?替他做他沒有完成的事情?
這個想法讓她的心臟都跟着揪了起來:“公子這是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嗎?我怎麼感覺你像是在交代遺言啊?”
他笑容一滯,有那麼一瞬間,她都以爲他快要繃不住了。可下一秒,他卻若無其事地說道:“你非要這麼說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做我們這一行的總是有風險的。就跟浮游一樣,朝生暮死,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值得嗎?”她語帶雙關地問他。
“值得。”他擲地有聲地答她。
見他去意已決,她心知自己是無力迴天了。
“既如此,那我就祝你一帆風順,早日歸來吧!”她微揚了脣角,衝他綻出一抹如夏花般璀璨的笑顏,“驟時我會在西京城裡掃榻相迎,美酒佳釀爲你慶賀。”
“我也希望能夠如此。”他輕輕地笑了笑,並沒有接下她的那句話。
她知道,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人。如無十全的把握,他從不輕易向人許諾!
“姑娘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他朝她微微頷首,道,“我家王爺還在等我呢。”
見他擡腿欲走,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麼急麼?”
重生之後,他是她在他鄉遇到的第一個故人。
他在時她不覺得有什麼,他一走,她彷彿覺得心底某處空蕩蕩的,好像缺少了一點兒什麼?
“嗯。”他好像誤會了她的意思,點頭答道,“突然收到的線索,怕去晚了線索又斷了。”
她心中一動:“什麼時候收到的?”
他遲疑了一下:“剛剛。”
所以這就是他明明已經對她起了疑心,卻沒再繼續追查下去的原因嗎?
看來那個女子在他心中果然有着無法取代的位置。爲了她,他可以不顧一切。不管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亂他的節奏!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她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她一路回了“東臨苑”,剛進屋,便在整潔的書桌上發現了一絲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