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殿,繁花入夏。
白膩的米粒從手中落下,擱放在窗臺,飛來的黃頭雀兒紛紛圍着窗臺,吱吱呀呀地啄食。
流光傾城輕盈大步地走進內帷裡面,沒有宮人,沒有伺候的,獨身一人。傾城跨過帳簾,看向跪在榻上、身子都快要趴出窗臺的人,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轉到梅花几案上,象牙鑲白銀的筷子未動,清湯中還漂浮着三片蔥花草葉,只有飯碗是空的。傾城靠近,窗臺的鳥雀“噗嗤”一聲慌張高飛。傾城才說:“還以爲你最近胃口好了,原來飯都是鳥兒吃了。”
東方輕空才把手收回來。
眼眸中柔和的紫光沒有收斂笑意,看着傾城。
緋羅刺五鳳梅華紋長袍,盛裝華服,剛剛退朝而已。
青絲從兩鬢絞到後面,長長的古文雙蝶髮帶束於腦後,兩邊各四支八寶紫玉孔雀翎式簪,濃妝深刻勾勒的精緻五官,煙雨粼眉,姿容豔麗,宛若是平素在朝中的東方輕空,連流光丞相都驚訝驚歎:“不化妝,還不太像。怎麼這一化妝,你們倆兄弟,我都差點認不出來。”
東方輕空抹着手掌心的剩餘米粒:“不給點米飯它們,它們不會停留。”
流光傾城濃豔香甜的脣淡出一抹笑意:“原來它是爲了米飯停留,而不是爲了你停留。既然不是爲你停留,你還留戀什麼呢?”
東方輕空聽得明白。
默坐無聲。
東方輕空忍不住提出來:“我想回去光華殿住。”
傾城只是聽着“回去”兩個字,心裡有點不自在,但是卻一貫表現着淡漠:“光華殿現在已經空了。絕色不在,莞莞在展家,紫微回北冥家,三皇子閉門不出,而沫秋也不見,只是留下一些宮人。你還是留在這裡吧,不能出去。”重華殿這裡,起碼傾城他每天都會回來,雖然兩人相處總是小心得發慌。
“光華殿,我也不出去。”
“不行!”
東方輕空收起眼眸,低下頭,沉默了一陣,才低聲吐出一句話:“傾城,這裡,很靜。”
這裡,死靜得讓他發睏。
近幾個月,東方輕空才發現富麗堂皇的重華殿會那麼靜,彷彿任何東西都勾不起他的興趣。他明明在這裡度過十幾年時光,一紗一帳,以前都是一樣的靜悄悄,習以爲常的重華殿。只是,不知道何時開始,自己變得身體嬌慣,變得不能適應這樣的沉靜。
東方輕空變得沉不住氣。
但是,流光傾城沉得住氣,而且必須沉住,否則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囚困的滋味並不好受,東方輕空怎麼能沒有怨言呢?但是獨獨傾城自己心中有隱隱的痛刺,安慰不了他:“娘說進宮來看你。”
東方輕空過來立刻揚起臉:“真的?”
傾城點頭:“應該在路上了。”
“流光丞相要過來,我要梳洗一下……先得換個衣服!”東方輕空就這樣赤腳踩落軟軟地毯上,喜悅之情不言溢表。除了傾城,他感覺好久沒有見到人啦!重華殿彷彿已經被宵禁,悄無聲息,只燈孤影,連那些內侍宮人都是留在三重門外伺候。他一開衣櫥子,琅琅滿目的衣服,一邊翻着,一邊問:“傾城,小藍會不會跟着丞相過來?我也很久沒有看到他,不知道他長高了沒有……小藍長大會很漂亮……你說是這個衣服好,還是那一件好呢?我還是喜歡這一件!”
傾城撿起地上一件珠光白的簡單衣袍:“娘喜歡白色。”他實在不習慣紅豔亮眼的顏色,但是東方輕空啥東西都紅豔。
“恩,白色?”東方輕空撩在手中,很快就改變主意,“流光丞相喜歡白色,我就穿白色!”說着就脫去身上的袍子,把衣服披上身。
傾城終於露出一絲苦笑,東方輕空這樣的人……他還真的看不透啊!
傾城替他挽起順垂下的頭髮,幽閉當中,他也懶得梳妝束髮。白紋的衣袍領子鬆開,傾城才動手替他整理,柔軟的衣料蓋着肩膀,卻將玉白無暇肩膀上的六枚冰花淺淺的冰藍色刺入眼睛。傾城的眼眸突然也冰了,黯淡沉澱,這人和絕色之間還是發生事……傾城雖然早就預料到事情會發生,但是卻不知道此刻用何種心情面對這個圖案。
“這個是……是她嗎?”
“嗯?”
“第一次見。”
“傾城,我,對不起……”
傾城鬆開,垂下手,淺淺笑了一聲,淡漠得彷彿找不到心的位置:“不知道爲何,從心裡還是覺得,你們很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