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檐落朝天飛,琉璃瓦上棲重菡,重華殿殿堂。
涼靜的殿堂,宮中女衛靜立一側,守衛隊長師常平在前,畫眉在後,東方輕空依身花濃牡丹珍繡繪珍珠斛榻,一身深黑的喪服常衣在晨光中透出點點的光白,臉色泛出蒼白的淡藍陰柔,冷眼看着殿堂之下匍匐垂跪的宮奴:“他是誰?”
側下跪立的女官大總管誠惶誠恐:“他是光華殿的,爲世子殿下的保爹,洛宮輔。”
宮中宮人,分七等,最高一等爲大總管,宮輔爲三等。同一等級,女比男尊,女子的品級都在男子之上。
“世子還有保爹嗎?”
“回稟主上——”
“煙總管,讓他擡頭回話。”
女官大總管退到一邊:“遵。”
洛爹爹微微擡起腰背,只是頭一直低着,揚起半張臉孔,目光定住在東方輕空的衣裾下的黑漆木墊,纔回話:“回稟主上,奴一介賤奴,入宮十四載,言語笨拙,謹言慎行,不多走一步,不多言一句,幸得女皇陛下垂憐,不爲奴出身卑微,奴有幸伺候世子殿下十數載。”
“你是說世子的毒是你下的嗎?”
“奴自知萬死不得恕罪,只求主上賜奴一死。”
“爲何下媚藥?”東方輕空立身,微走向前,看清楚跟前這個宮輔。洛宮輔容貌端正,不媚也不俗,言語不卑不亢,有一種自然自得的清雅氣度,可能就是這一份氣度才被母皇重視。
洛爹爹瞄了一眼身邊同跪的洛河,眼中滿是痛楚:“奴是宮中的一名賤奴,奴也是這個孩子的爹爹。生爲人父,莫不爲兒女盡其所能,碎心啼血。父母愛子,其心也私,人之使然,無所求,無所報。奴也是一樣。奴命薄命賤,未婚產子,自是不容於世,顧念腹中孩兒不忍赴死,後幸得女皇陛下仁愛,讓奴帶着兒子同爲伺候世子殿下,奴才幸得容身之所,三餐飽暖,屋檐衣帛,奴幸之又幸。只奴罪業深重,自喜能躲過天道孽報,卻未料報應降臨在奴的孩兒身上。奴的孩兒乖實,卻糾纏一時情孽,男兒尚未出嫁,若讓內侍女官知道,肯定將他刑法致死。奴逼不得已只好作此無恥之事,盜以藥物,借世子之名,望能保存奴孩兒的性命。”
東方輕空突然無語,宛若無聞,只是站得靜悄悄,紫羅蘭色的眼眸低低流轉着那一句“父母愛子,其心也私”,但是誰也看不透他一瞬間失神的所思所想。
洛河低着臉,低聲抽噎,眼淚溼透了膝蓋,手指揪着腰間純色黑帶。
絕色撲身出來,歪歪走過洛河身邊,說:“洛河,是真的嗎?”
她不看着洛河,卻看向扶着自己的沫秋。
沫秋兩眼含煙,閃動的晶光,點頭。
“誰?”絕色純黑色的眼眸無盡的冰冷。
那個眼睛亮亮如水的洛河,那個對她笑得溫和溫柔的洛河,那個每次問她想要吃什麼第二天便能滿足的洛河,那個總是無意間遞給她需要的傘、扇子、衣服的洛河……
“洛河,是誰欺負你?”絕色輕輕吐出聲音,“洛河,誰膽敢欺負你?我替你誅她九族!”
洛河滿臉都是淚水,分不清的眼鼻,紅脣緊緊咬着,深深的一道白線,卻堅決不說,痛苦的神色自是達到極點。
絕色透明蒼白的臉突然顯示出一種絕望,那種絕望讓她整個人輕飄飄的、空空如是。她俯身緊緊握着洛河的肩膀,如同輕風吹過:“是不是女皇陛下啊……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