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對一個人來說,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視覺,一定是無比重大的失去。
依賴光線認識、感受世界的我們,是不是要等到失去視覺之後,才能發現光在我們的生命中,是那麼重要的存在。
如果沒有光,我們甚至就不存在。
這是熊飛周在苦口婆心的勸着夏芸,下手不要太狠。
夏芸點了點頭,問道:“老公,那要是遇見壞人怎麼辦?”
熊飛周笑了笑,舉着手中的骨頭,道:“一劍刺向太陽!怎麼樣?”
夏芸撇了撇嘴,笑着說道:“不怎麼樣!”
胖子已經開心的笑了,因爲他已經失去了視覺,看不見一劍刺向太陽的萬丈光芒。
瘦子已經開心的哭了,因爲他剛纔已經看過,一劍刺向太陽的萬丈光芒。
而且,還要再看一次。
這是多麼大的榮幸!
如果他足夠堅強,甚至還能夠看見骨頭上的血花。
——自己的血花。
月影沉西,殘星明滅,已經是快要天亮的時分了,幾個人慢慢的踏入村子,一路上碰見好幾撥人出來,那自然是因爲聽到山上的爆炸聲,趕去救援雷鳴的了。
熊飛周輕聲的道:“經了這麼一鬧,霹靂堂必定防備森嚴,我們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可得想個法子才行。”
除了夏蓮蓮,其他的幾個人輕功卓絕,一聽到腳步聲便立即躲開,那些人趕着去救援雷鳴,根本就沒有發覺有人偷入了村莊。
不過熊飛周想到,像雷震子這樣厲害的大魔頭,莊內所伏下的高手,必定比這些二三流的弟子高明得多,他雖然是技高膽大,也不敢稍存輕敵之意。
所以他才這樣問道。
夏雨荷想了想道:“飛周和芸兒先去看一看情況,我們就在村子外面等,你們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什麼情況,芸兒要及時報警。”
過了一會,待到那幾撥人都過去了,熊飛周和夏芸悄悄的摸到莊前,只見兩個披着黑氈的漢子正在那裡巡邏。
有一個漫不經心的道:“前幾天夜裡,居然有人敢偷入霹靂堂,而且聽說還是個女人,這種事情,我在霹靂堂侍候師父,十三年來都沒有見過。”
他的同伴道:“聽剛纔山上傳下來的爆炸聲,咱們那幾位師兄,還有四爺,好像還不是那些人的敵手呢!那些人是不是來救那個女人的啊?”
先頭那漢子道:“聽雷大將說,前幾天的那個女人,誰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後來被師父捉住囚禁起來,這個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啊?”
他的同伴“噓”了一聲,說道:“雷大將的膽子太大了,你切不可在師父背後談論這件事情,我和你說說還不打緊,你如果要是走漏了風聲,師父定然會要了你的命。”
那漢子伸伸舌頭,道:“那你就不說也罷,要不。。。。。。你就在我耳朵邊悄悄的說吧。”
這兩個漢子貼着耳朵說話,熊飛周的聽覺雖然極爲靈敏,可是距離他們有三丈多,半個字也聽不見,但可以看見剛纔提問的那個漢子張目結舌,神情是既駭怕又詫異。
熊飛周想道:“還有一個被囚禁的女子?雷震子敢將她捉來,卻又是這樣害怕,那定然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嗯,是不是和唐門有關呢?難道唐門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向着夏芸做了個‘要活的’的手勢,夏芸摸出兩枚銀針,那兩個漢子耳語未畢,忽然覺得乳下的“期門穴”,好像被大螞蟻叮了一口似的,全身麻軟無力,話也說不出來,糊里糊塗的就被他們制服了。
熊飛周從暗處跳出來,骨頭貼着那個漢子的後心,讓夏芸解開了他的穴道,低聲說道:“切莫呼喊,你如果出半句呼聲,我就一劍刺穿你的心脈。”
他說話的聲音冷峭之極,好像利針一般,直刺入那漢子的五臟六腑。
這個漢子武功雖然不算很高,但他曾在雷震子門下習藝十三年,敵人的武功深淺,卻還不至於全無分曉。
一聽熊飛周要一劍刺穿他的心脈,登時令他心頭大震,仰面望着熊飛周,顫聲問道:“你、你是誰?”
熊飛周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熊飛周!”
那漢子神色一愣,說道:“熊飛周!沒有。。。。。。沒有聽說過啊!”
熊飛周也是神色一愣,說道:“我是逍遙子的徒弟。”
那漢子嚇得面如死灰,訥訥說道:“逍遙子,逍遙子。。。。。。”忽然發覺不妙,嚇得說不出話來。
熊飛周冷笑道:“不錯,我就是逍遙子的徒弟熊飛周,我問你的話,你如果有半句不實,我就會下毒手,要你受盡千般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實熊飛周也不必嚇他,他聽到逍遙子的名字,早已經是嚇得半死了。
熊飛周道:“你師父囚禁的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道:“小人實、實在不知道。”
熊飛周道:“是不是唐門的?”
那漢子道:“這,這也不知道。”
熊飛周氣道:“好,你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個女子的相貌,你總可以說出一個輪廓吧?”
那漢子道:“我、我沒見過……”
熊飛周雙眼一瞪,那漢子訥訥說道:“我,我聽大師哥透露過一點,那女子最少有四十幾歲,劍法好到了極點,是瓜子臉型,眉清目秀,非常、非常漂亮。
啊,對了,大師哥說她說話是江蘇蘇州府口音,而且、而且罵人的時候,還有一點山東濟南府的口音。”
熊飛週一想,這個老女人是誰?又問道:“她是怎麼失陷在你們莊中的?”
那漢子道:“大約是五六天之前,她單身探莊,開始沒有人發覺,直到她闖到堂主練功的靜室,那時我們大師哥隨侍在側,先和她動手,卻被她刺傷,後來我們師父出手,才把她捉住。這事情我是昨天才聽得師哥說的。就因爲這個女人的緣故,這幾天堂中才加緊防備。”
熊飛周道:“這個女人囚禁在什麼地方?”
那漢子道:“我大師哥不肯說,師父絕對不許透露風聲,大師哥和我交情最好,他也只肯說一點大概。”
熊飛周道:“你師父住在什麼地方?”
那漢子道:“在後面園子裡,第三棵柏樹旁邊的那間大石屋。”
熊飛周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漢子遲疑半晌,被熊飛周目光一瞪,那漢子低聲說道:“求你不要說出是我講的,我叫雷高中。”
熊飛周道:“好,我答應你,借你們的氈衣一用。”
讓夏芸又解開了另一個人的穴道,說道:“你們兩人仍然在這裡巡邏,不許聲張,否則我取你們的性命,有如拾芥。”
有如拾芥,是熊飛周跟着逍遙子學過的最酷的話。
說罷和夏芸將氈衣一披,不再理會他們,逕入霹靂堂。
這兩個漢子面面相覷,見他們這樣大搖大擺的樣子,果然是不敢聲張,只盼着熊飛周被他們的師父殺了,這秘密纔不至於泄露出來。
他們跳過圍牆,身如飛鳥,霹靂堂裡面雖然防衛森嚴,但他們的身形太快,而且又披着霹靂堂武士慣穿的氈衣,巡邏的守衛就是有一兩個人發覺,也會把他們當作自己人,打個招呼就匆匆過去了。
轉瞬間他們已溜入後園,正在行走間,忽然聽得衣襟帶風之聲,來到背後,熊飛周心中一凜:“這個人武功不弱”。
只聽得那人問道:“雷高中,還沒有到換班的時候,爲什麼這樣快就回來了,是不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夏芸反手一戳,“咕咚”一聲,那人哼也不哼立刻倒地。
這個人是雷震子的弟子,武功雖然還不及他們,但是假如他不是因爲誤會熊飛周是雷高中,絲毫沒有加以防備的話,大約也可以攻出個一招兩招,萬一再扔出去一個霹靂彈,他們的蹤跡就不免被人發現了。
夏芸低聲笑道:“過了一個時晨,你穴道自解。”將他拋入一個假山洞內。
熊飛周心中想道:“雷震子竟然敢囚禁漂亮老女人,我非要去找他的晦氣不可!”
想着笑着心中一樂,老子就是想要你的命。
照着雷高中的指點,經過了三棵柏樹,果然見到有一座石室,屋內隱隱透出談話的聲音。
熊飛周和夏芸伏在假山後面,從窗上的白紙格子偷窺進去,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三個人影,兩老一少。
熊飛周聽逍遙子說過雷震子的形貌,認得那個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就是雷震子,料想那個中年漢子就是他的大弟子,另外一個老人,卻就不曉得他的身份了。
熊飛周將耳朵貼在假山石上,凝神細聽,這是逍遙子偶爾說過的“伏地聽聲”的本領,可以聽出二三裡外人馬行走的聲音,屋內這三個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只要不是無聲的耳語,熊飛周就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只聽得雷震子說道:“上一次抓住的那個女人,八成是夏洛克的女兒,目前弄不清楚的是,她到底來這裡幹什麼?”
熊飛周心頭一跳,“夏洛克的女兒”,這五個字從雷震子口中說出,卻是不知道夏洛克是誰。
熊飛周心中想道:“雷震子既然知道了這個女人的來歷,好像還是挺害怕這個夏洛克,竟然還敢於將她囚禁,膽子的確是大得可以。”
熊飛周只是還有兩事未明,第一件是:這個女人爲什麼要闖入霹靂堂?第二件是雷震子、明明知道了這個女人的身份,卻爲什麼還敢囚禁她呢?
熊飛周正在琢磨,忽聽得另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大哥,咱們何苦去惹夏洛克的女兒,你去給她陪個罪,早早放掉了她,也省得擔心這些事情。”
這也是熊飛周想要知道的原因,豎起耳朵細聽。
只聽得雷震子乾笑一聲,說道:“二弟,你倒是說得容易。莫說以我的身份怎麼能向一個女人陪罪;就是放了她出去,她姐妹都是有名的潑辣娘子,到時候也未必就肯放過咱們。而且還有三大原因,讓我不能放她出去。”
被他喚作“二弟”的那個老人,似乎有點詫異,說道:“大哥你先說,咱們再來商量。”
雷震子道:“第一,我不願將隱居的地方泄漏出去,你應該知道我們霹靂堂還有很多仇家;第二,我懷疑這個女人就是夏洛克的女兒,極可能就是爲夏家來探聽我的下落;第三,這次捉住了她,也許不是大禍而是大福,哈哈,你應該猜想得到,這個女人對咱們實在有大大的好處!”
那老人道:“怎麼會是福非禍,小弟還是莫測高深。”
雷震子道:“你所練的修羅陽煞奇功,練到第幾重了?”
那老人道:“小弟天資愚魯,遠遠不及大哥的勇猛精進,現在還只是練到第五重。”
熊飛周大吃了一驚,逍遙子在世之時,縱談各派武功,曾說過有這麼一種修羅陽煞功,但卻是久已失傳的了。
據說這是一種很厲害的邪派武功,最初從波斯傳來,後來經過西藏一位喇嘛的鑽研,更爲完備,才正式定名爲‘修羅陽煞功’。
藏傳佛教傳說中有九重地獄,這種修羅陽煞功也分爲九重境界,如果練到第九重之時,厲害無比,用來傷人,就像打入九重地獄一樣,永世不得超生。
這當然是一種比喻,究竟有沒有這樣厲害,卻是無人得知。
因爲這位喇嘛沒有留下傳人,有些武學的典籍中,也只是留有這種武功的名字,卻不曾聽說有人會用。
現在聽雷震子所說,他居然懂得這種久已失傳的武功,而且還練到了第五重以上?
這要是再加上霹靂彈,當真是可怕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