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德始終還是對海德曼的話將信將疑。
前線傳回來的戰報,雖然對林克極盡讚美,但他覺得有誇大的可能。戰爭時期,爲了鼓舞民心鬥志,軍隊中需要英雄,這種人一旦出現就會被捧上神壇。
另一方面,林克來自天夢聯邦的背景,也讓他覺得這可能是天夢聯邦導演的一出好戲。他們不敢公然出兵協助蘭陵對抗落日帝國,所以採取了這種曲線迂迴的戰術。按照這個邏輯,改變戰局的真正力量是暗中潛入蘭陵軍中的天夢軍官團,而不是林克和他的神鷹傭兵團。
不過,就算這是一場戲,他也只能配合天夢將它好生演完,他的女兒也必須嫁給這位來自天夢的英雄。
但是,在那一日後來發生的事,卻讓他的想法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就在他準備接見這位戰場歸來的英雄時,林克失蹤了。和他一起失蹤的,還有蘭陵公主。衆多的貴族和數萬民衆,在伸長脖子等了幾個小時後,只得敗興而歸。唐納德當時就氣得鬍鬚亂抖,而負責迎接儀式安保工作的官員,更是嚇得面色慘白,馬上帶着士兵在亞那城周邊地域四處尋找。黃昏的時候,衛兵們終於在某個狹小的街道上,找到了自己的公主。
據說,當時那個男人正帶着公主坐在街邊吃臭豆腐。
據說,在他們到達前,兩人已經逛了七八條街道,把城裡稍有點名氣的小吃都光顧了一遍。
爲了顧全公主的聲譽。唐納德對這件事下了封口令。但當時發現他們的許多士兵後來都悄悄說,公主花着臉、滿嘴是油、笑容滿面的樣子,真的好美好美。
堂堂的蘭陵公主坐在街邊吃臭豆腐這個事實,讓唐納德終於相信了海德曼的話:這個男人能輕鬆地改變一個人。可是,無論他如何強迫自己,他都無法將這個帶着女兒去當吃貨的傢伙與那個在蘭陵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力挫杜伊斯皇子取得驕人勝利的英雄聯繫在一起。
“娜娜,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皇宮內,唐納德強壓下了滿肚子的火,但語氣聽上去卻有些冷。
“逛街啊!父親,要不是他帶我到處去溜達。我還不知道。在咱們亞那城居然有這麼多好吃的!”尤娜仍然沉浸在與林克一起逛街的喜悅中,樂滋滋地說道。
“把自己的父母和歡迎你們的民衆丟在一邊,和那小子一起跑去逛街,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簡直是胡鬧!”唐納德斥道。
“父親。我沒胡鬧。我們只是想把舞臺留給二哥罷了。”尤娜分辯道。“林克不想在那樣的場合現身。他說。蘭陵人需要記住的,是他們的王子和前線流血犧牲的軍人,而不是他這異鄉人。你和海德曼將軍說話的時候。他肚子餓了,身爲主人的我只好帶着他偷偷溜進了城裡。”
“可是,蘭陵的民衆早已把他視爲了自家人。這一點,他心裡也應該清楚吧?”唐納德盯着她,追問道。
尤娜的臉不由一紅:“我也是這樣勸他的。可是,他對我說,功高不能震主,否則必留禍患。”
“功高不能震主?”女兒的話,聽得唐納德一愣。
這精練的一句話,頓時將這個年青人的智慧顯露無遺。縱觀大陸歷史,許多戰功卓越的將領不能善終,皆因處理不好君臣間的關係。一個君主,無論他多麼英明,站在權力的巔峰上,總是習慣俯視一切。極少有人能容得下一個需要他去仰視的人。身居高位的唐納德,對這點深有體會。莫克歸來,註定會成爲未來的蘭陵之主,林克在春風得意的時候仍然能保持清醒的頭腦,這對他們將來的關係非常有利。
小事情裡面,蘊藏着大智慧,這個年輕人能擊敗杜伊斯,靠的絕非運氣。一念及此,唐納德的態度也緩和了許多。
“即使是這樣,你們也該注意下身份吧?就那麼在街頭吃喝,什麼形象都毀了!”他抱怨道。
“父親,我喜歡這種真實的生活。也許不久後,我會放下公主的身份隨他遠行,希望你能理解。”尤娜的語氣裡帶着一絲淡淡的哀傷。但是,皇族的身份,對她來說更多的是一種負擔,她渴望自由、簡單而又快樂的生活。更何況,林克的未來還充滿了變數,她不想因爲自己的愛情,在將來把這個滿是戰爭創傷的國家捲進新的風波。
“盡說傻話!”唐納德愛憐地笑道,“你想回天夢,我同意。但無論你走到哪裡,你仍然是我的女兒,蘭陵的公主,我和這個國家,將是你們堅實的後盾。”
“父親,如果你知道他是蘭頓元帥的兒子,你還會這麼說嗎?”尤娜沉默着,心中暗歎道。
黛琳站在山坡上,望着眼前已然有了雛形的雄關要塞,心情莫名的複雜。
在藍關呆得越久,她越不想離開,對於她來說,這裡是一片難得的淨士。只有在這兒,她才能遠離貴族圈的污濁和金錢的銅臭,感受到勃勃向上的生機和生活最真實的一面。這裡平民,都歷經劫難,他們分外珍惜來之不易的安寧生活,爲了藍關的未來慷慨地奉獻着自己的所有力量。這裡的軍人,都與衆不同,他們視民衆爲親人,視軍營如家園,把自己的未來與這座要塞緊緊地融合在了一起。
甚至就連那些像吸血蟲一樣的神職人員,在這裡也變得截然不同。他們拋棄了僞善的面具和滿嘴的謊言,真誠而又用心地撫慰着人們受傷的心靈,鼓勵他們振作起來投入新的生活中。遙遠的藍關,竟然享受着聖潔神光的照拂。
“你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林克先生?”黛琳想起那個遠行的男子,心上不由輕嘆道。玫瑰戰爭的消息,早已傳遍大陸,林克英雄救美的事蹟震驚了整個大陸。
每個女人的生命中,都需要一個願意用生命去守護她的男人。身爲女人的她,在聽到這個消息時,震驚之餘心中卻生出了一絲怪異的情愫。有一些失落,有一些鬱悶,有一些羨慕。還有一絲淡淡的妒忌。失落。是因爲她期盼的那個人,從未在生命中出現過。鬱悶,是因爲林克的表現,讓她再一次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男人。而羨慕和妒忌。則是女人的本能反應。並不代表她喜歡上了林克。他只是在短暫的相處過程中成功挑起了她對他的些許興趣。
“小姐,天這麼冷,你跑這裡來做什麼?”雪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將一件長袍披到了黛琳的身上,埋怨道。
“這座要塞,很快就要完工了。要走了,我想再多看它兩眼。”黛琳拉了拉袍子,目光望着遠處,輕嘆道。
“全是大石塊,有什麼好看的?”雪兒嘟着嘴,隨着她望了過去,不解地說道。
“大石塊?你幾時見過這麼平整光滑,而且體積這麼大的石頭?”黛琳搖頭笑道。
“不是石頭是什麼?”
“他們在建築要塞時,用了一種全新的材料。這要塞,絕對比石頭堆成的要堅固得多。”
“這裡的人,名堂都多,和他完全一樣。”雪兒嘆道。
“是啊,這纔多久,他給我們的驚訝可是一個接一個。你知道,如果事情真像我猜測的那樣,這種新材料將是一個巨大的商機,它將引領大陸建築史上的一場革命。”商機無處不在,黛琳通過細緻的觀察,敏銳地捕捉到了賺錢的機會。
“我總覺得,小姐你和這個傢伙打交道會吃虧。你看看眼下,他啥都沒做,咱們幾百萬的金幣就沒了影。”
“和他打交道,就是一場賭博,需要的不僅是眼光和膽識,還要有幾分運氣。不過,至少到目前,他的運氣都還不錯。”
“咱們不聊他了,下山吧,小姐。內森先生來了,說有要事和你商量。”小雪及時地轉移了話題。喜歡一個人,首先就是對他的一切感興趣。她發現自己的小姐已經朝着這條路上走了,想要將她拉回來,因爲在她的眼中,林克就是個危險份子。鳳舞家族的生意,已經交到了小姐的手中,她不願讓小姐因爲他而去冒險。
“哦?他來得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他談。”黛琳點了點頭。兩人相攜朝着山下走去。
雪兒沒有想到,內森嘴裡的要事,居然又和林克扯到了一起。而小姐呢,竟然對這件事格外的重視。
“你們提供的情報分析非常詳細。壟斷經營就意味着源源不斷的利潤,而精良的兵器更是大陸商品交易市場上的搶手貨。假如他真的能批量生產在蘭陵戰場上出現的這兩種新武器,那我們雙方的合作將帶來鉅額利潤。我想,這個貪心的傢伙,一定無法拒絕暴利的誘惑。”黛琳看完手裡的資料,對內森說道。
“這一點大家都清楚。我想,他回到巴特那城後,找他的人一定不少。所以,我建議小姐早些下手。”內森急切地說道。
“放心,只要他想做這筆生意,他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我。”黛琳笑了,顯得非常自信。
“爲什麼?”內森問道。
“他是個聰明的人,絕對不願意將這些武器賣到自己的敵人手中。而我能幫他做到這點。”黛琳解釋道。
“但新材料的事,他卻可以找別人。”內森又道。
“我覺得,他還是會找我。在藍關建設上,我表現出的慷慨,一定讓他感覺很受用。所以,以他的性格,想敲詐人時肯定會找我。”黛琳笑道。
“這兩件事如果辦成,小姐你也不用這麼辛苦地東奔西走了。”內森嘆道。
“話說這麼說,但事情哪有那麼輕鬆。我現在一想到要和這個人打交道,就感覺頭痛。”黛琳苦笑道。林克,那是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那是一個想法千奇百怪的人,更是一個習慣挖好坑等你跳的人。
“這件事,只有辛苦小姐了。我贊成家族繼續在他身上投資,我相信收益一定會非常豐厚。”內森笑道。
“我的看法,和你很一致。那就給家裡去封信,把我的想法告訴長老們,同時將家族帳面上的流動資金給我調一半過來。”黛琳最後說道。
既然你決意弄潮,那就讓鳳舞家族陪你勇立潮頭吧,林克!她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