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旌這個姑奶奶大約是鐵了心要捉弄我,她淡淡睨了我一眼,側過臉,對着蘇慕笑得格外明媚,“親愛的,許暖遲剛剛說她喜歡你。”
她的話音一落,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場,蘇慕手裡端着的盤子微微顫了一顫,我就跳了起來朝柳旌撲了上去。懶
掐,擰,瞪,我凶神惡煞地壓低聲音威脅她,“你丫不想死就給我閉嘴!”
“好好好。”柳旌笑着求饒,“女俠饒了我吧,我錯了,我錯了。”
我剛直起身,她就對着蘇慕笑着喊道,“她真喜歡你,她自己親口說的,你乾脆把她收了做個小妾,我們二女共侍一夫算了!”
我大窘,擡起手一把將柳旌束起的馬尾扯了下來,她慌亂地去捂頭髮,這纔算是閉嘴了。
蘇慕一張俊朗的臉微微赧紅,顯然是被我和柳旌這兩個不正經的人鬧得有些掛不住了。柳旌瞪我一眼,起身去洗手間收拾她的頭髮,就剩我和蘇慕留在當地。
氣氛太詭異,我嚥了一口唾沫,裝作很自然地伸手去拿我的酸奶,蘇慕大約也是有些訕訕,他似乎是想要遞給我,然後,我倆的手就撞車了。
我急急鬆手,沒想到他也鬆了,“啪”的一聲脆響,酸奶瓶子落地,淋漓的白色汁液濺得到處都是。
弄巧成拙。
本來就尷尬的氣氛更加詭異了,我從口袋裡拿出面巾紙手忙腳亂地擦着,眼睛不住地往洗手間的方向瞟,柳旌怎麼還不回來,我……我是不是也應該躲到那兒去避一避?蟲
直起身子,面前靜靜地放着一杯酸奶,蘇慕對我笑得明朗,“先喝旌旌的吧。”
他的神色已然恢復一派坦蕩蕩,我在心底暗罵自己,真是見鬼,柳旌那廝整天嘴裡都蹦不出幾句好話的,人家蘇慕還沒覺得如何,我在這兒不自然個什麼?
於是,我開始埋頭認真喝酸奶,酸奶喝了一半,柳旌還沒回來。我覺得這麼安靜着實在有些不像話,就起了個話頭努力讓氣氛顯得融洽一些。
我想了想,找到了一個話題,就笑着對蘇慕說,“蘇慕你第一次見我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壞,特別不乖?”
蘇慕怔了一下,“爲什麼這麼說?”
我皺了皺眉毛,笑得沒心沒肺,“因爲……我喝酒啊。我還拎起酒瓶子跟人打架呢。”
蘇慕那張俊朗的臉上漸漸浮起了幾絲輕渺的笑意,他沉默了好久,才輕笑着說了一句,“其實……那一次,並不是我第一次見你。”
我微愕,“什麼?”
蘇慕直勾勾地看着我的臉,也看着我迷惑的眼,然後就緩緩地勾起了嘴角。他笑着擡起手,隔着桌子揉了揉我齊齊的劉海兒,“算了,沒什麼。”
我眨眨眼,再眨眨眼,侷促地站起來,“哦,我、我去看看柳旌怎麼還沒回來。”
落荒而逃。
我捂着胸口跑到洗手間的門口,滿腦子裡都繚繞着蘇慕那句“算了,沒什麼”,一擡頭,柳旌那張臉就出現在我的瞳孔上面。
我的眼皮跳了跳,心裡沒來由地有些慌,然後就看出站在我面前的柳旌眼睛腫腫的,像是哭過。
我一把把她拽進洗手間,很沒素質地劈手就把門給鎖上了。
扭過頭,我問柳旌,“告訴我,馬路上那個男人是不是陳經年?”
柳旌靜了幾秒,點頭,“是他。”
我皺眉,“他來北京做什麼?”
柳旌就涼涼地笑了,“這話問得奇了,北京又不是咱家開的,許咱們來爲什麼就不許他來?”
我眉毛皺得更緊,“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你哭什麼?”
“眼睛進沙子了,北京風沙大。”
我跳起來叫道,“你騙誰呢!柳旌,你就是忘不了陳經年,你這個沒出息的,他對你做了那麼多不要臉的事,他根本就是個敗類,你還因爲他哭,你丫這樣真讓我看不起!”
柳旌盯着我的臉看了幾秒,然後又笑了,她朝我揮揮手,“許暖遲你別跳,你也別叫,跟個猴子似的。”
我脫口就罵回去,“你纔是猴子!你要是敢把蘇慕甩了重新和陳經年那個敗類在一起,你就是這世上最最讓我鄙視的人,你連個猴子的智商都不如!”
柳旌脫口反問,“誰說我要把蘇慕甩了?”
我無比鄙夷地朝她手裡緊緊攥着的手機看了一眼,冷冷哼了一聲,“別裝了,你敢說剛剛不是陳經年給你打的電話?你看見他了,他當然也看見你了,依他那麼噁心的本質,如果不給你打電話騷擾你就奇了怪了!”
柳旌一下子安靜了下去。
我挑着嘴角冷笑,“陳經年那個混蛋就見不得你過得好,所以,你要是再因爲他不顧所有,那可就太讓他稱心如意了。”
柳旌依舊不說話。
我抿了脣看着她,嘆口氣,走過去擁住了她的身子,柳旌個子很高,我踮起腳抱着她的肩膀,很是費力。
我說,“柳旌你就是個笨蛋,徹徹底底的大笨蛋,你這麼多年無論在什麼地方,手機號都死活不肯換,不就是因爲他麼?你怕他找不到你,可他找到你了又都做了些什麼?他只會傷害你!”
柳旌的肩膀輕輕顫了顫,很輕微,卻持續了好久。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抖着指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忘了吧,忘了他吧,不值得,真的太不值得了。就算你上輩子真是欠他的,這輩子也已經還夠了,足夠了。”
柳旌開始埋在我的頸窩裡啜泣,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所以聽起來很難過,很壓抑。我的眼淚快要被她招出來時,她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話,我原本就漲得痠疼的眼眶瞬間徹底決了堤。
她說,“暖暖,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纔喜歡上現在的自己。”
我一下子攬緊了她的身子,那一秒,我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我的腦子裡居然竄出了一個詭異的想法——這個和我一起長大一起哭笑一起經歷磨難的女子,她終有一天,會把我扔下。
於是,我死死地摟着她,不知是在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我只會語無倫次地說着,“相信我,相信我,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