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豔陽雖仍懸空,但溫和了許多。
秋風送爽,人不爽。
石劍酒喝多了,又胡思亂想一通,還爲自己無心傷害了蔡如意一事不安,頭痛欲裂,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水珠滴落在臉龐上。
“意兒,我真的捨不得離你啊!”石劍心熱臉燙,腦袋發怵,暈暈沉沉。
“相公,我也捨不得你啊!可是天意如此,意兒又能如何?”一聲幽幽長嘆,又一串雨珠滴落下來。
石劍臉上潮溼一片,嘴邊鹹鹹的。
“意兒?”他猛然驚醒,睜眼一看,一雙紅腫的淚眼,正在哀傷中含情地看着他。
蔡如意就坐在他牀沿。
“意兒……”
石劍欲爬起身來,雙手卻無力支撐,又倒在牀上。
“相公,你病了,發燒了,唉……就躺着吧,讓意兒好好服侍你一晚吧,最後一晚了。”蔡如意拭了一下淚水,抱起石劍的頭,枕在她的大腿上。
“意兒……”石劍心酸地叫了一聲,伸手握住了她柔軟的纖手,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淚水順着他的眼角流下,眼前一片朦朦朧朧。
蔡如意纖手爲他拭淚。
石劍這才清晰地看清她的臉。
蔡如意俏臉蒼白如雪,毫無血色,淚水流淌。
石劍一陣心疼,奮力起身,將她攬入懷中。
“想不到來了一趟成都,反葬送了我們的愛情。爹孃說了,這是成都,呂源要是顏面無光,一句話便可讓我們人頭落地。在涪城,我們可以逃,但在此卻只能任呂源擺佈。”蔡如意淚如雨下,雙手反摟石劍的脖子。
“意兒,我帶你走,我們遠走高飛……”石劍的心被震憾了,忽然間有種豁出去的想法。
“不可以。爲了你的烏紗帽,爲了你和我一家三口的命,我已經答應嫁與呂家,我們有緣無份,這是天意。不怪你。”蔡如意抹去臉上的淚水,聲音慢慢平靜。
“啊?”石劍聽在耳裡,腦門卻“轟”地一聲響,彷彿被人猛擊了一掌,只覺得天旋地轉,雙手鬆開她,側倒在牀上。
“相公……”蔡如意心頭一驚,連忙附身扶住石劍。
她纖手一摸石劍的額頭,他的頭竟是冰涼的。
“相公……”蔡如意驚慌失措地叫道。
“不不不……意兒,我……對不起……”石劍反轉身子,一把將蔡如意攬入懷中,淚水滑落,身子一陣發顫。
“相公,我感覺得出,你不想我離開你。這……就夠了……”蔡如意緊緊地抱緊石劍,心裡既甜蜜又難過。
“意兒,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卑鄙!我……不是人……”石劍忽地哭出聲來。
他狠狠地自打兩記耳光,白皙俊秀的臉現出了十個手指印。
他並不愛蔡如意,一直只想報復蔡家,現在稱心如意了。
他發現傷害了蔡如意。
她是一位善良女孩子,一位甘願爲他放棄幸福的好姑娘,一個深愛他的女人。
這一生,他都愧欠她的。
他永遠也彌補不了她的幸福。
他想勸蔡如意不要嫁與呂家,可是蔡如意已把話全說清楚了,這是成都,爲了他的安全,爲了蔡家三口的安全,她只能嫁與呂家。
他還能說什麼呢?
“相公……不要……不要這樣,你……這樣,我會心疼的……”蔡如意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她用纖手輕輕撫摸他臉上的手指印。
這一刻,石劍的心好痛,好內疚,好無奈。
他感到自己的原來是多麼的卑鄙、骯髒、自私。
爲了官位,他不擇手段,如此殘忍地傷害一位本來快樂、無憂、美好的姑娘,而這位姑娘又是如此的愛他。
石劍的淚水嘩嘩而下,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枕頭潮溼一片。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他不敢想像蔡如意今後沒有愛的生活。
他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也有善良的一面。
他從小無父無母,飽受江湖中人非言之傷,多番掙扎在死亡線上。他只想擺脫死亡,只想把官做大,只想出人頭地。
對付仇人,他從不手軟,可今天把蔡坤這個仇人弄得一家雞犬不寧了,他的心卻沒有得意,他沒有絲毫的快意。
他傷害了一位好姑娘,他這一輩子再也不能心安了。
他緊緊地抱着蔡如意,傷感的淚水淋溼了蔡如意的肩膀。
“愛一個人,就要讓他得到幸福和快樂。只要你以後幸福和快樂,我爲你做什麼都願意。”蔡如意也是緊緊地抱着他,喃喃自語,卻每一言都十分沉重。
這是她最後一次抱他了,此後也許不能再見了。
她希望這幸福的時刻能持續下去,她不希望有明天到來。
“呀”地一聲,也不知過了多久?
門開了。
石劍慌忙鬆開蔡如意,探頭看時,卻是蔡坤和韓鳳凰進來了。
守門的宋子青攔不住他們,只好也跟着進來。
蔡坤一下子彷彿蒼老了。
幾天不見,他竟是瘦了許多,下巴尖削,頭髮白了一半。
仇人相對,不是分外眼紅,而是默默無語。
彼此的心頭都很複雜。
“意兒,走吧,呂大人在府上要見你。”蔡坤首先開口,別過頭去了。
“爹……”蔡如意惶恐地叫了一聲,又朝韓鳳凰道:“娘……”
“意兒……”韓鳳凰搶身上前,把她摟在懷中,擁着她離開了,蔡坤帶上了門。
“相公……”門外的蔡如意叫了一聲。
這一聲就好象一把利劍,直剜石劍的心。
“意兒……”他身子搖晃了一下,心頭痛得血腥上涌。
他伏在牀沿,“哇”地一聲,竟一口鮮血噴在地上。
“相公……”蔡如意聞聲推開韓鳳凰,推門回房。
宋子青急閃而出,不敢偷看。
他心頭納悶:石大人不是蔡坤的死對頭嗎?想不到鄔聊的舉報信竟然是真的!唉……好在石劍聰明,指定只能由我拆封舉報信,否則傳出去,他完了,我也完了。
“意兒……”石劍心頭無限難過,緊緊地拉着她。
“不……”蔡如意鬆開他的手,身子也是一個勁兒地搖晃,泣聲道:“爲了你,我甘願嫁與呂初生。你爲了我,也得保重身子。如你有一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會活下去了。”
“意兒,我……會好好活着的,只是苦了你……”石劍泣不成聲,強撐起身。
“這對……戒指,原是……爲你我打造的,現在……只能送給你和呂公子了,祝你們白頭偕老!”他淚水簌簌而下,從懷中掏出那對龍鳳戒指,顫抖着遞與蔡如意。
“嗯,也祝你……祝你以後步步高昇!”蔡如意顫抖地接過戒指,淚如雨下。
她用衣袖爲石劍抹去胸前的血漬。
石劍伸手爲她拭拭去臉上的淚水,伸臂抱住了她,摟得緊緊的,生怕這一別成了永別。
“唰”地一聲。
蔡如意忽地推開石劍,拔出寶劍,割下一縷秀髮,放入石劍手中,插回寶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又一把推開他,掩臉而奔。
她驀然轉身,不再回頭。
石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手捧秀髮,撲倒在牀上,發泄心中的苦、心中的痛、心中的傷,哭得暈天暗地,不省人事。
“想不到愛情能如此傷人!”宋子青衝進房裡,扶住石劍,也是串串淚水滴落。
天空湛藍,風和日麗。
“噼噼啪啪……”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醒獅起舞。
成都城中甚是熱鬧,一派喜慶氣象。
布司府中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呂源調集精兵強將,滿城警戒。
呂初生在安子午等官員的陪同下,前來驛館迎娶蔡如意。
“恭喜蔡大人,賀喜蔡大人。”涪城府衙全體官員、下屬各縣令率所屬官員攜重禮齊來道賀。
“多謝諸位,感謝諸位,呆會本府好好敬諸位幾杯。”蔡坤女兒出閣,他官運亨通,一身病早好了。
他滿臉喜氣地命蔡嶽收下賀禮,指令家中師爺按禮金多少造冊登記,然後領着各路官員在驛館樓下等候蔡如意被裝而下。
“意兒,化好妝了吧。”韓鳳凰端着一碗血進來,揮手讓丫環退下,走到滿身紅袍的蔡如意身前。
“娘,今兒是女兒大喜之日,你幹嘛端一盤血來?”蔡如意強顏歡笑,不解地問。
“意兒……”韓鳳凰一把摟住她,難過地道:“你……已非……處子之身,那呂公子……”
“娘,你什麼意思?他要嫌我嗎?哼!我不嫁就是了,我還怕沒有人要嗎?”蔡如意心裡如被狠狠地刺了一劍。
她一陣心痛,一陣難過,憤然地一扯鳳冠,摔落在地,淚水嘩嘩而下。
“意兒……你別這樣子,今兒……是你的大好日子,來……”韓鳳凰嚇了一大跳,連忙摟住她。
“意兒……爲了你幸福,娘弄來了一些黃鱔血,放入你體內去,晚上呂公子……也就看不出了。來,躺下,聽孃的話……”韓鳳凰顫聲安慰一番。
蔡如意聞言,酸楚無限,淚溼衣衫,閉着眼睛,緩緩躺在牀上,任由韓鳳凰爲她除衣,在她下身裡灌血。
呂家是高官門第。
蔡如意事實上並非處子之身,憑韓鳳凰爲她灌了點黃鱔血,就能在洞房花燭夜瞞過呂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