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暗,烏雲壓頂。
殘陽西沉,北風呼呼地咆哮着,天幕拉下,夜色降臨。
“這……怎麼行?呂源正領諸多高手抓你呀?”何芳霞聽得石劍要進呂府,不由大吃一驚,驚世駭俗地連連反問。
“沒事,他不敢真正抓石某。紅杏,進去稟報,稱何姑娘求見蔡如意夫人,呆會你們詳聊,我相機潛入。然後,你們回府,不必再理我。”石劍胸有成竹,絲毫不懼,喝令紅杏下馬進府。
呂源前日在慈寧宮責罵石劍,無非是爲自己開脫。
石劍理解呂源的難處,也不計較。
畢竟,呂源在石劍的人生道路上,是有過幫助的。
現今,呂源是大內總管,石劍要向他打聽月兒母子下落,故來找呂府,他相信能從呂源嘴裡打聽出一些情況來。
因爲石呂兩家有着說不清的關係,其中有石劍與蔡如意一度的情感糾葛,也有石劍與呂初生的結義之情,更有石劍對呂初生的提攜之恩。
石劍說得這麼自信,何芳霞無奈地加車直奔呂府。
呂家有求於天花教相助抓人,哪敢怠慢這位何家千金?更何況,這位何家千金即將成爲皇妃?
不僅蔡如意,連呂源髮妻鄒寒珍也得出閣相迎。
何芳霞走入呂府,踩着層層疊疊的黃葉,無話找話。
天黑之時,她告辭出來,鑽入馬車,石劍已不見影蹤。
“唉……他又跑到了哪裡去了?害得姑奶奶老爲他擔心。綠杏,回去吧!”何芳霞不見石劍,嘆了口氣,喝令綠杏駕車回府。
星光摻着露水,溼潤柔和地掛在樹梢上。
“鍾總管,久違了。”
呂源此時正在會客,會一位貴客。
他剛剛回府,鍾萬強就找上門來,雙方寒暄,然後落座。
“呂大人,此番皇上封卑職爲大內副總管,協助大人抓捕石魔,請大人多多指教呀。”鍾萬強被迫退出江湖,重回京城爲官,由二十年前的小侍衛,晉升爲大內副總管了。
“不敢當。鍾大人既有官場閱歷,又有江湖經驗,此番抓捕石魔,全靠大人啊。老夫打理宮中雜務,抓捕之事,就交大人處置。哎呀,鍾大人回宮,老夫真是一身輕啊。”呂源親自爲鍾萬強、雲劍清、丁華江三人端茶倒水,甚是禮重。
他圓滑處事,不隨便得罪人。
“謝大人信任。唉,昔日卑職與大人朝野聯手,沒弄下石魔,現在他潛藏江湖,倒是更難啊。”鍾萬強拱手道謝,又感慨萬千。
“格老子的,原來鍾萬強是大內副總管,咦……他怎麼到京城來了?原來昔日蜀川官場那麼多事情,都是呂源與鍾萬強聯手搞出來的,唉……我還以爲呂源是好人呢,還以爲他有時擠我是迫不得已的。”潛伏於呂府屋檐上的石劍,聞言真是怒火中燒,真想躍下,宰了鍾萬強。
他對鍾萬強忽然來京感覺不可思議,因爲他不知鍾萬強無意中已被江湖中人揭了底,已無法再潛藏江湖上了。
他想想自己還查探月兒母子下落,便強忍怒火,強攝心神,繼續偷聽。
鍾萬強只是禮節性地拜會呂源,客套幾句,便拱手告辭。
“親家,這官兒現在是越當越沒勁了,想想以前任地方官多好,批批公文,花花公款,舒舒服服過日子。奶奶的,真是不到京城不知官小。現在到了京城,高官如雲,見了誰都要點頭哈腰的,老夫這腰都快受不了,還得重操舊業,整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唉!這鳥官做得真他孃的沒癮。”蔡坤進來就是牢騷滿腹,大呼辛苦。
“親家,今時不同往日啊。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哥倆能保住位子,算不錯了,今後就靠生兒了。”呂源連忙點醒他,勸他知足常樂。
“唉……可惜老夫沒生個有柄的,老夫也沒什麼好想了,盼初生不嫌老夫,將來能到病榻前看看老夫就行了。”蔡坤嘆了口氣,爲自己沒生個兒子而喪氣。
“爹,女兒待你很薄嗎?初生不是隔三岔五的去看你與孃親嗎?”蔡如意在隔壁聽了,可不舒服,出來質問蔡坤。
“唉……爹心情不好,意兒別怪,沒那意思。”蔡坤鬧了個滿臉通紅。
石劍一個“金鉤倒掛”,透過燈火。
蔡如意年青如昨,依然青春靚麗,比以前豐腴了些。
“娘,這首詩怎麼念?”此時一小孩捧着一本詩書進來,搖着蔡如意的手。
“哎呀,振明真乖,會念詩了。哈哈……”蔡坤趁機攬起呂振明,掩飾尷尬。
蔡如意氣也消了,走過來爲呂源酌茶倒水,甚是賢惠。
“運通那孩子睡了?他的病好點了嗎?”呂源接過茶水,又問蔡如意另一個小孩之事。
“唉……運通倒是懂事,早早吃藥睡了,武功詩書都有進步。可惜,他老惦記着月兒姑娘,他老不肯叫賤妾爲娘,他說他的孃親就只是月兒,很倔。”蔡如意嘆了口氣,在家翁旁側坐下。
“運通?月兒?運通難道就是月兒的兒子?月兒是指我那個月兒嗎?”石劍心頭一震,差點摔落瓦檐。
他夜潛呂府,一個“金鉤倒掛”,雙腳倒勾在屋檐上,探知呂府情況,無意中聽到了有關月兒的消息,卻不確定此月兒是否彼月兒?
“這孩子長得珠圓玉潤,天庭飽滿,將來是有福之人。月兒已被皇上處死,老夫冒死偷偷抱他回來。唉……這孩子沒爹沒孃,真是可憐。好好待他,教他習文練武,千萬別讓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呂源點了點頭,又再三叮囑蔡如意注意保密。
“唉……月兒追隨客氏穢亂宮廷,本是罪該萬死,只是可憐了孩子。孩子是無辜的……父親大人好心總會有好報的。”蔡如意善解人意,盛讚呂源做了件好事。
“啪……”
石劍心頭酸楚無限,雙腿發軟,鉤不住屋檐,倒跌下來。
“什麼人?”呂府侍衛一擁而入。
石劍急躍而起,寶劍一揚,冷冷地道:“我要見呂大人。”
“砰……”地一聲。
蔡如意聞得石劍之聲,拿捏不住杯子,摔得粉碎,淚水驀然噴涌而出,身子一個勁兒搖晃。
好在衆人都嚇愣了,沒人注意到她。
“退下!”呂源聞聲,急躍而出,喝退侍衛。
他聲音發顫,暗道:好在這些侍衛都不認識石劍,好險!
蔡坤嚇得心臟都快蹦出來了,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他哆嗦着將呂振明塞入蔡如意懷中,急推她入內。
他以爲石劍是來找蔡如意的。
“大人,石某有禮了。”石劍雙手抱劍柄,朝他一躬身。
“到書房去。”呂源已是嚇得滿臉慘白,哪敢在大廳與他交談?連忙請他入書房。
“孩子?”呂源之妻鄒寒珍卻甚是念舊,聞聲蹣跚走進書房,緊緊地拉着石劍的衣袖,上下打量。
“撲通……侄兒磕見伯母。”石劍聞她叫得親切,想起呂家對自己終是恩多於過,不由拜倒在鄒寒珍跟前,眼眶泛紅。
“孩子,快起來……嗚……伯母想你呀……唉!你好好一個抗金名將,怎麼就落得如此下場?”鄒寒珍扶起石劍,見他滿臉風塵,想像他被朝廷通緝後的艱難險阻,哭出聲來,心裡甚是替他不值。
呂源急朝蔡坤揮手,示意他出去警戒。
“娘,你怎麼哭了?”隔壁的呂振明不明蔡如意爲何忽然間會哭,急爬上牀沿,爲孃親拭淚。
蔡坤一驚,衝進愛女房中,捂住愛女之口,生怕她哭出聲來。
“不許碰我娘。”呂振明雙拳直擂蔡坤背心。
“外公與你娘開玩笑呀!”蔡坤氣惱地鬆開雙手,抱過呂振明,又親又哄。
蔡如意自捂嘴巴,不敢哭出聲來,淚流滿面。
蔡坤將呂振明塞還她懷中,急出房間,四下環顧,見四處無人,這才稍稍放心。
夜風吹來,桂花從樹上紛紛落下,香氣誘人。
“孩子……京城高手如雲,鍾萬強也已進京協助抓你。你有什麼難事,儘管說,老夫一定鼎力相助。”呂源實不願看到石劍,但在愛妻跟前,又不得不佯裝關心。
“孩子”二字,從他口中說出,甚是艱難。
“謝謝伯父、伯母。小侄雖然犯險,卻也不懼。但是,小侄一直未敢忘記昔日伯父在川提攜之恩,只是來看看伯父伯母,並無其意思。”石劍當知呂源奸詐,便以奸對奸,稱呼親切,表明只是來探故舊,不是有求呂家。
鄒寒珍又是一陣感動,泣不成聲地道:“孩子,來,坐好。唉……生兒得你提攜,現已爲遼東副總兵。這份恩情,呂家永不敢忘記。”
“小侄從未忘記呂兄,小侄往後還會暗中助他抗金。剛纔小侄冒犯,潛入府中,無意得知呂兄收養一子,伯母,小侄能看看呂兄的義子嗎?”石劍不敢明言月兒的兒子就是自己骨肉,只能委婉提出求見。
“好……好……”鄒寒珍親領石劍走向運通的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