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本就是個膽小的丫頭,她之前心裡一直懸着,還以爲趙小姐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以爲她昨晚在那井裡瞧見了什麼不得了的大妖怪,纔會被嚇成這副模樣。
可心臟懸了半天,卻聽見趙小姐說,在井裡瞧見了月亮?
那有什麼可奇怪的!
玄薇鬆了一大口氣,將趙小姐涌泉穴上的針小心取走,說道:“井裡有月亮,這也不嚇人吶。”
“可……可是那井,可是一口枯井!”趙小姐聲音忽然變大,幾乎叫出聲來。
玄薇身子一頓,扭頭去看她。
趙小姐兩眼圓瞪,看向玄薇時一臉的緊張。玄薇心裡猛地一跳,卻趕緊握住了趙小姐的手:“別怕別怕,現在大白天的,月亮也不出來啊。還有姐姐在,不怕不怕……”
趙小姐緩了緩氣息,又吞嚥了一口口水,繼續說道:“我……我一開始,只是隨意往井裡瞥了一眼,便去找我的炮竹了。可找到炮竹後,我心裡忽然有些疑惑。我一擡頭,便瞧見了天上的月亮……昨日初一,月亮半圓,可剛纔我在京裡匆匆瞥過一眼去,明明是看見明晃晃的一個正圓……就在那個時候,我才忽然想起來,奶孃平時都跟我說,這井早就枯了,可剛纔我爲何會看見月亮?”
“於是,我就好奇,人趴在井邊往底下瞧……就……就在這個時候……”趙小姐氣息轉急,她緊緊抓住玄薇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了玄薇的皮膚裡:“我忽然看見井裡的月亮在動。那不是月亮……那是個……個人……”
“別怕別怕……”玄薇聽得心裡砰砰直跳,卻嘴上不停安慰趙小姐。
“那是個人!是個臉色慘白慘白的女人……她嘴脣是白的,頭髮是白的瞳仁也是白的!可是……可是!可是她卻長着我的臉!”趙小姐的話,幾乎是喊出來的。她臉上又冒出了汗水來,身子抖成了篩子。玄薇緊緊回抓住她的手,然後立刻上去將她抱在懷裡,伸手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別想了,深呼吸……深呼吸……”
玄薇此刻,其實也被嚇了個不輕。她腦子裡百轉千回,想出了許多的可能。
或許,那井裡並不是枯的,趙小姐只是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白色……難道只是些落雪?
趙小姐渾身顫抖,人在玄薇懷裡,半晌才緩過神來。她昨夜是真的被嚇到了,如今雖然回過神來,可再一回憶昨夜在井底看見的東西,她依舊害怕。玄薇輕聲安慰她,直到趙小姐漸漸平靜下來。
“姐姐,你說我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或許……那井裡原本有些積雪,後來化了,便有了水?”玄薇琢磨着說道。
“不……那‘鬼’還看了我一眼,我瞧得真真的,絕不是我自己的影子。”
“……那麼,或許是你看花了眼呢?”
趙小姐依舊搖了搖頭:“一開始,我還真當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可是……”
“先別想這麼多了。”玄薇又拍了拍趙小姐的後背,說道:“你嚇成這樣,爹孃可擔心你了。如今你醒了,我可不許你再驚得暈過去。聽說,你今日還未進食,趙小姐要不要先喝點粥,暖暖肚子?”
趙小姐依舊將腦袋埋在玄薇懷裡,片刻之後,腦袋蠕動兩下,喃喃說道:“好吧……”
玄薇鬆了口氣:“我去喊趙小姐的丫鬟,好不好?”
趙小姐從玄薇懷裡擡起頭來,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姐姐喊我小名彤兒就行,小姐什麼的,那是外人叫的。”
玄薇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彤兒的蘋果臉蛋。看來彤兒因着在驚悸之時受到玄薇安撫,所以對玄薇格外依賴。她站起身來,將銀針收好,然後出門喊了門外的人。
趙員外與趙夫人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見玄薇走出來,便立刻迎了上去。
“季姑娘,小女如何?”
玄薇朝兩位笑了笑:“彤兒已經醒來了,如今可以做些軟糯好克化的粥食送去給她用點兒。兩位可以進去看看她了,不過,最好聲音動作緩一些,她畢竟現在精神還不太好。”
趙夫人一聽,頓時差點兒喜極而泣,兩人對着玄薇連連道謝,之後趕緊進了彤兒的閨房,去看女兒了。
玄薇鬆了口氣,人擡頭,準備走去賀白卿的身邊,卻發現,不知何時顧淵也站在了那裡。玄薇一頓,下意識咬了咬下脣,然後低頭走了過去。
這兩日,玄薇一直有意沒意躲着顧淵。雖然說,她早就心裡想通了,可不止怎麼的,只要看見顧淵,玄薇便覺着渾身不自在。
“怎麼樣,可曾將人家小姑娘扎出血來?”賀白卿纔不明白兩人之間的尷尬,他一開口,就是對玄薇開玩笑。
有賀白卿在,玄薇也自在了許多。她擡頭朝賀白卿一翻眼皮:“我原來不知,自己在師兄心中,竟是庸醫一個呢。”
賀白卿哈哈一笑:“開你玩笑而已。我小師妹聰慧異常,將才那方子開得精彩,可讓師兄也大開眼界。其實想想也屬應當,畢竟咱們師父那樣吹毛求疵之人,難得收了小師妹,定是因爲小師妹天賦過人。”
“師兄這是拐着彎兒誇自己麼?”
“哈哈哈哈,看看吧,果然是聰明,這就聽出來啦?”
師兄妹兩人說話輕鬆,顧淵在一旁聽得卻心裡不爽。說起來,分明是他與玄薇相識在前,可如今竟是這兩人說話更自在些。
他臉上更冷了些,眼神幽幽只望着前頭走着的兩人,一身寒意嚇壞了過路端着粥過來的婆子。
彤兒精神好了不少,玄薇與賀白卿也準備回自己宅子去。趙員外對兩人十分感謝,竟是要掏出一沓子百兩一張的銀票,要塞給玄薇和賀白卿。
玄薇趕緊推辭:“令千金的病狀,雖然看起來兇險,其實並不難治。我與師兄恰巧就住在隔壁,也算是緣分,用不着什麼診金。”
趙員外連連擺手:“這怎麼行!無論如何,請兩位神醫一定要收下診金,否則趙某實在是心裡不安。”
“別這麼說,彤兒與我有緣,也聊得來,算是交個朋友好了。”玄薇笑眯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