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修然不耐煩聽三師兄的嘮叨，便趕緊舉着雙手作揖討饒，這才又堵住了三師兄的話頭。他一身淺色，卻也俱是素色，原本他倒是喜好熱熱鬧鬧的顏色，可今日卻是改了性子。
幾人正說得熱鬧，一時間也沒人開始動筷子。外頭那酒樓的夥計腳上緊着，沒一會兒又挑着食盒趕了過來。
待到小夥計又將那添的兩道熱菜兩道涼碟端到了桌上，而後捧着一大瓷碗的甜羹找了旁處放下，這才搓着手看向賀白卿。
賀白卿站起來與小夥計結錢，常修然卻扭頭看了眼桌上，驚訝地眨了眨眼：“我說小白白，你這是發了財了還是怎得？就我們師兄妹四個，你這是叫了多少菜？”
三師兄看着一桌子放得滿滿當當的菜，竟是像牙根疼一般，皺着眉嘬着牙花子，臉上糾結着咂舌：“這得花多少銀子！白卿你這是作甚子！我若早知道你有使銀子置辦飯菜，該早點兒跟你嫂子說一聲，叫她準備了送來便是。同樣的吃食，自家做來的可比酒樓裡便宜許多……”
“哎呀呀，這定都定了……”常修然無奈，正與三師兄說着，玄薇忽然反應過來，趕緊開口解釋：“是這麼回事……烏壩時曾幫襯着我的一個姐姐與一個妹子，家裡遭了難，一路辛苦尋來京城，本是想找親戚，卻不想親戚早搬走了。她們沒了法子，便尋到了我……想是一會兒便會來了，小師兄這多叫的幾個菜，也是替她們準備的。”
兩個師兄這才恍然，賀白卿與小夥計結了銀子回來，正聽見玄薇的話，便也跟着點頭，嘆了一聲。
“烏壩過來的，想來也是受了不少的罪。她們兩個女子，一路來了京裡，實在是不容易。”他說着，看了玄薇一眼，用商量的語氣說道：“我是這麼想的，你今日也是剛剛回京，一路同樣辛苦，我這裡屋子小，你那屋雖是平日裡常常打掃的，卻一時間收拾不開，不好一下子住三人。若想你們都休息得好，不如請她們去外頭乾淨的客棧裡開一間房，這樣你們都能休息得好些，你說呢？”
玄薇知道小師兄說的對，可是要人家出去住店，她心裡總歸是有些不忍的。馬氏與紅棗這一路辛苦來了京裡，又好不容易等到了她，若她果真就這麼讓她們出去住店，特別是紅棗……她那樣敏感聰慧，說不準會想岔了。
“我……再想想吧。”
沒多少功夫，紅棗與馬氏便回來了。兩人一進門，卻發現院子裡坐了兩位不認識的男子，紅棗還倒好些，馬氏便立刻不自在了。
她緊緊攥着紅棗的手，懷裡抱着包袱，一臉的尷尬，像是想行禮，卻又不知該怎麼行禮。
玄薇站起身來迎了上去，說道：“馬姐，紅棗，你倆別拘謹，這兩位是我師兄——”她說着，回頭指着兩個說道：“這個是我三師兄，這個是我五師兄，都是自己人，別拘謹。”
紅棗最先反應過來，她本就是個孩子，如今便是立即朝兩位行禮，嘴上甜甜喊起來：“原來是玄薇姐的師兄，那便也是神醫了。只是這一院子的神醫，叫起來實在不方便，不如就喊三神醫和五神醫吧。”
三師兄頓時被紅棗的童言童語給逗樂了，他哈哈笑起來，指了玄薇說道：“這個小丫頭倒是個機靈的，不如去了我鋪子上，給我當個掌櫃子吧。”
玄薇聽了三師兄的話，實在是有點兒哭笑不得：“棗兒才十歲呢，三師兄怎麼就想着差使人家了！”
紅棗一聽這話，雖然知道這是大人裡說笑，可心裡卻是一動。她暗地裡舔了舔嘴脣，拽了拽馬氏的袖子，兩人走了上去：“三神醫，我可不當掌櫃的。我們那兒掌櫃的都是男的，我可是個姑娘家。以往在烏壩裡我當的是藥童，往後玄薇姐姐自個兒開醫館，我還跟着姐姐當藥童，最好不過了。”
三師兄一聽這話，登時面上帶了些驚訝，他這才仔仔細細打量了紅棗一番，轉而笑容則更親近了一些：“這麼說，小姑娘你曾經在咱們師父的醫館裡當藥童啊？”
紅棗點了點頭，接過話頭來說道：“是啊，大人待我們可好了……”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淡淡的憂傷，連話都說得輕了下來：“怕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好的時光了。”
玄薇多看了紅棗兩眼，片刻後勾脣笑了起來。她伸手將紅棗攬到了身邊，而後又拉着依舊拘謹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的馬氏往身邊來：“以往受的難，往後想起來都是一筆財富。咱們以後好日子長遠着呢，可別難過了。來來來，看我小師兄叫了這麼些菜，你將才不就餓了麼，趕緊坐下來吃吧。”
馬氏被玄薇拉着，卻怎麼也不肯坐下來。她身子半弓着，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實在撐不住了，便連連擺手：“我……我是個甚麼身份，怎好與……與……與幾位老爺同席。我我我……我下去伺候着便是……”
她本就是個丫鬟出身，腦子裡根深蒂固地有着那些規矩。原本在柳家，因着日子過得久了，她與柳氏相依爲命，漸漸地規矩也淡了下來，只心裡一味着對柳氏與紅棗好。可是這回來了京裡，現下面前又是這麼多身份高貴的老爺……
她哪裡敢真個兒往席上坐！
玄薇勸了半天，卻始終勸不動馬氏。她嘆了一聲，想着這些事情以後得慢慢來，便也許了她去了廚房裡。賀白卿叫她們端走三個菜，紅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望這個望望那個，直到馬氏拽了她的袖子，她也不吱聲。
馬氏不留在席上，她也從玄薇懷裡站了起來，再也不肯貼着玄薇坐下了。她跟着馬氏去了廚房裡，悶着頭不肯再出來。
玄薇嘆了一聲，對着兩個師兄笑了笑：“她們……只是怕生。既然她們不肯在這裡吃，我也不好勉強她們。若兩位師兄不介意，可否讓我先撿點兒菜給她們端去？”
兩位師兄自然是不介意的，玄薇與賀白卿便端了空盤，撿了點兒菜，端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