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時被圍在玉皇閣內的皇上,雖然一開始頗爲驚訝,但是總歸坐了這二三十年的帝王,怎會對此毫無防範?他令顧淵暗中出了玉皇閣,與周正談判。
皇上令周正繼續圍住玉皇閣,永寧依舊一副裡外森嚴的模樣,而他卻在顧淵衆人的護送之下,秘密自玉皇閣地道離開永寧,暗藏在永寧附近的薔薇鎮中。
三萬大軍圍着一個空塔,而誰都不敢真的肯定這塔裡是否還有人。玉皇閣外,周正****將戲作全,而千里之外的京城中,誰都不敢肯定皇上究竟是還在塔中,還是早已失蹤。
與此同時,顧淵早已令親信快馬離開永寧,將那原本走旱路的三十七萬大軍調回。鎮內,有顧淵帶來的三千軍士暗中喬裝成百姓潛伏於鎮內護衛着皇上,而鎮外,三十七萬大軍正快馬疾行而來——待大軍歸來之時,皇上自然無憂。
而皇上,也趁着這樣的機會,派顧淵暗中與京城取得聯繫,得到一些京中的風吹草動,以此弄清楚朝中衆人的動態。在皇上看來,這樣的機會其實並不多見,他可以把握這個“皇上或死”的機會,看清楚那些平日裡滿口“皇上萬歲”的人的嘴臉。
原本,這個計劃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那三十七萬大軍也已經到了離永寧不足二十里的地方,若照這樣的速度,明日大軍一到,衆人自然可以啓程回京。
只可惜……壞就壞在,顧淵匆匆從羅城調派而來的這三千精兵之中,他的親信只有十之一二,其餘大半,則是大軍自京城出發時,重新整合而來的兵士。
可萬萬沒想到,那京中派來的百十名御林軍,本事着實不小。或是這薔薇鎮最終被人注意到了,又或是那三千人中依舊有人存有私心……誰都沒有留意到,那原本安然潛伏在薔薇鎮各個百姓家裡的精兵,卻受了不知哪裡來的蠱惑,終於在這個夜裡,將雲來客棧給圍了起來。
玄薇與顧瀾都愣住了,她們自打進了這薔薇鎮,縱使已經留意到鎮中的不平凡,可也從來都沒有把這些事情與陰謀劃上等號。現在忽然告訴她們,整個鎮子的人都陷入了危險,雲來客棧已經被徹底包圍……
她們怎麼會不震驚?
顧瀾總歸是出身世家,也曾親自女扮男裝潛入軍隊徒步自京城走到羅城,她的反應比玄薇稍稍快了一些:“現在怎麼辦?”
“你們,帶着賀白卿與那些樓蘭人一塊,去後面與皇上匯合。切記,若你們的人裡有陌生的面孔,一定要當場拿下。”
顧瀾點了點頭,看向玄薇。此時的玄薇也已經反應了過來。她轉身本想收拾一下行李,可又想到情況緊急,便一咬牙什麼都不拿了,快步走到門口,伸手拿起自己的披風,對顧瀾說道:“你去將喊那些樓蘭人,我去喊小師兄去找皇上。還有這間店裡的夥計廚子,他們也都是無辜的……”玄薇說着,看向顧淵。
顧淵眯了眯眼,沒說什麼,玄薇有些急,開口說道:“我去讓馬老闆弄清楚他們的人,一定不會摻進陌生人來的。”
顧淵看着玄薇的眼神,拒絕的話已經說不出口了。他緊緊抿了下脣,說道:“你帶着賀白卿去找皇上,剩下的我來。”
說罷,顧淵不等玄薇再說什麼,便扭頭離開了房間。玄薇與顧瀾互相對視一眼,各自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
整個客棧陷入了混亂之中。
原本,因着客棧內只住了不足三分之一的客房,所以夥計們平日裡也算清閒。原本到了這個時候,除了廚房裡還算忙碌一些之外,夥計們已經開始一邊閒聊一邊準備收拾客棧最外頭那邊兒的桌椅了。
也不知是誰最先發現不對的,待衆人惶惶然聚到一塊時,天已經開始落雪了。大雪好似飄絮,一時間將整個漆黑的夜蒙上一層朦朧地灰色。簌簌的雪落在地上,被不知是誰的鞋踏過,轉而碾入泥中,顯得污濁不堪起來。門外空曠的大街上寂靜無聲,原本該是熱鬧的大年初三夜裡,卻是連半個炮竹聲都不曾響起。
“外頭的……是什麼人……”
“不曉得,好像是跟着咱們店裡那位包了店的大主戶一塊兒來咱們鎮裡的那些人吧?”
“好象是的,我家還住了一位呢。原本我不想留那人的,可我那婆娘說,反正家裡還有空屋,多得幾個銀子添幾個年菜也不錯。”
“是啊……可是,他們做什麼要圍住咱們客棧?”
夥計們紛紛唸叨個不停,似乎還沒有在第一時間裡覺察出不對。直到馬老闆抱着一個大箱子匆匆從樓上跑下來時,衆人才覺察出不對來。
“你們是不是傻!將才那人說的你們是不是沒聽見!”馬老闆原本想扭頭往裡頭跑的,卻又瞧見正拄着掃帚拖把圍在門口指着外頭瞧的三個夥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外頭的人都是壞人!趕緊着往裡頭躲進來!”
大廳裡,原本留下來收拾桌椅的三個夥計先是一愣,扭頭瞧見自家老闆的模樣,正待說些什麼,便聽見外頭忽而一聲尖銳高呼:“舉!”
舉?
舉什麼舉?
幾人扭頭又看出去……
門外頭,街上站着的那些人,手裡舉起了長槍,兵刃的寒光襯着月色,好似融入了雪中,密密麻麻延展至街的兩端,兩邊都看不到盡頭;街對面的屋頂上,半米趴着一個灰撲撲的影子,若非此時齊齊舉起了手裡的長弓,誰都不曾先瞧見他們。
“放!”
一時間,寒風起,雪花好似忽然凌亂了起來。穿過厚重落雪之間的,是一層好似鋪天蓋地一般的飛箭……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好像是暴雨天裡仰面摔了一跤,擡頭瞧見了那自天而降的雨?
又或者……是奔跑在密密麻麻的秋日麥田裡?
他們書讀得並不多,於是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竟是連這種打自己內心涌起的震撼,都不能描述得清楚……
馬老闆緊緊抱着手裡的箱子,閉着眼睛將自己藏在了大廳內的柱子後面,待耳邊仿若震雷一般的嘯鳴聲淡去之後,他才稍稍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