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二微微蹙了眉,半晌後搓着手,開口對玄薇說道:“我那二姨,雖是個好人,但平日裡總是有些粗心。若是之前她說的話讓您心裡不舒坦了,小的替她跟您道歉。您看,您能不能幫忙開個方子,治治我那小侄子?”
玄薇笑道:“之前是我說得欠妥,也想得少了些。這不怪你二姨,想來無論是誰,這大年裡的頭一日便聽見有人說她那小孫兒身上有病,也不會高興的。其實你那小侄子也不是生了什麼大病,只是我瞧着他可愛,怕若是耽誤下去,這小恙纔會拖成大病。你無需擔心,待我回去,給你寫個食譜,照着那食譜裡熬些湯水給小孩子喝,便能逐漸緩解他的病症。”
小二一聽玄薇這話,眉頭便舒展開了,他連連向玄薇作揖,一直送二人到了兩人的房間裡。
雖然兩人出了一趟門,可這房間裡的火盆卻並未熄滅,一進屋,兩人便感覺到暖意迎面撲來。
玄薇解下身上的披風,扭頭往房裡瞧了一週,果然瞧見角落的花几上擺着筆墨紙硯。她將這些筆墨紙硯給取了過來,而後坐在桌前,將紙鋪開,開始寫方子。
五六歲的小孩子,就喜歡那些鹹鹹甜甜的東西。特別是過年,過年時大人總會做些過甜,過鹹,或是油炸的小點心來哄孩子。小孩子一不小心吃得多了,便會因宿食積滯而生內熱,於是痰熱壅盛,再跑出屋裡被冷風一吹,這風寒便會使得肺氣不宜,二者互爲因果,自然肺裡生出些病狀。
小孩子此時病狀並未發出,還並不算太嚴重。畢竟是藥三分毒,所謂藥補不如食補,特別是這樣年小的小孩子,無端喝湯藥總歸是對孩子有些傷害。如今這孩子的病狀未發出,以食療將這苗頭壓下去,是最爲上等的方法。
玄薇將筆蘸飽了墨,以硯臺邊沿舔去過量墨汁,而後思忖片刻,下筆開始寫食譜。
溫潤肺腑的食物有不少,柚子,蘿蔔籽,銀耳,雪梨,冰糖……有些食物是孩子本身就愛吃的,玄薇考慮到小孩子的口味,寫下了兩三個食譜。
她將寫好的食譜放在一旁等待墨汁晾乾,而後又寫下了一個治療普通小兒肺炎的方子……她怕若是那個婦人依舊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到時候小孩子若真的發出病來,這方子也算能救急。
做完了這一切,玄薇將筆丟進筆洗桶裡,伸直了背轉了轉脖子。她一扭頭,便看見顧瀾正坐在牀邊上,一邊嘴裡嚼着豆子,一邊目光空洞而散漫地望着玄薇這裡發呆。
“……想啥呢?”
“嗯?”顧瀾聽見玄薇的聲音,這纔回神。她將目光焦距調整好,看向玄薇問了句:“忙完了?”
玄薇點了點頭,顧瀾將手裡最後兩粒炒豆子丟進嘴裡,而後站起身來拍了拍手:“走走走,咱們泡溫泉去!”
玄薇哭笑不得:“不等先吃過飯麼?”
顧瀾連連搖頭,回頭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換洗衣裳抱在手裡:“先泡一會再去吃飯,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泡個澡了好麼!要知道,自打我們從羅城出來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好好洗一個澡。就算是在羅城,因着我生病,我也不敢好生洗澡,怕着涼,所以就隨意用溼布子擦擦身上……我覺得我現在整個人都是餿的,簡直要了老命啊!”
玄薇一聽,頓時覺着好像自己身上也癢了起來。確實,她自打穿越以來,便很難很難能夠好好的洗一個澡了。這兒的水用得不方便,夏天還好,冬日裡洗一次澡簡直比登天還難,她儘量讓自己保持乾淨,卻也從來沒有好好去在熱水裡泡一泡……
而如今,正有個溫泉等着她們……
“走走走,我先收拾東西,你去找我師兄。”玄薇立刻跳起身來,趕緊去收拾自己的乾淨衣裳,此時的她,也同樣開始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徹底扒光,趕緊往溫泉裡一跳了!
當賀白卿聽說玄薇和顧瀾跑出去了一趟,還買了不少香露之後,他整個人瞬間化身老媽子。在前往溫泉的一路上,他不停地念叨着。
“你們怎麼能不與我交代一聲,便自個兒跑了出去!不知道現下你們是什麼情況麼?顧瀾還好,她本身就會功夫,你呢?你忘了你現在被多少人盯着,又有多少人想要害你了?”賀白卿皺着眉,一副恨鐵不成剛的模樣,對玄薇說着:“上一回你被擄走,是因着什麼你忘了麼?也就半日見不着你,你便被擄走了!這一年多的事兒,是不是你都給丟到腦子後頭去了?若你再失蹤一回,你讓我怎麼跟師父交代!”
玄薇低垂着腦袋,乾脆就任賀白卿隨便抱怨。她與顧瀾跟在賀白卿身後,走過花園裡曲折的小路,時不時互相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
一進小花園,那薄霧便瀰漫開來。因着這小花園裡的池塘底下,正是與那溫泉相隔不遠。溫泉之所以溫,便是因着地底下或許是千萬年前曾有過火山,地熱將地下水的溫度升起來,再冒出地表,所以會讓溫度比其他地下水要高許多。
而這小花園裡的小池塘,或許是因着距離溫泉不遠,所以這池水也有些溫熱。再加上如今正是凜冬,外頭溫度極低,這小花園裡還有積雪尚未融化,更是顯出兩者之間的溫度差。
那原本不算多熱的小池塘裡的水,在寒風中,自然便涌上許多霧氣。這霧氣縈繞在整個小花園裡,反倒成了這小花園裡格外獨特的風景。
賀白卿剛纔去過那溫泉,此時帶着兩人走走停停,往小花園去了。路上穿過迴廊,正往前走着,三人忽而在濃霧中瞧見幾個人的身影。玄薇與顧瀾正被賀白卿唸叨得頭昏腦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人走得近了,兩人才忽然提起了心。
那來人,正是之前在小亭子裡見過的,皇上身邊的谷公公。
幾人一打照面,玄薇立刻低下頭去,顧瀾臉上一僵,尷尬地朝那谷公公行了一禮。谷公公的目光不動聲色往玄薇身上一掃,而後他的瞳孔猛然緊縮,怔忡了不足一秒,久經人事的老太監便恢復了常態。
他用力將目光從玄薇臉上拔開,而後看向賀白卿,谷公公眯了眯眼,忽而笑了:“這位小友瞧着眼熟,不知是否以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