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忽然願意跟我在一起…究竟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因爲害怕我跟海拓南走上同樣因愛生恨的路才甘願委身?”說出口的話就如無法撤回的潑水,白皚蕭懊惱之極。 看着鄭唐衣毫無血色的虛弱面孔,他發誓只要對方肯辯解,無論什麼自己都寧願相信。
可是鄭唐衣偏偏用一幅看開一切的淡定神色舉目以對:“如果我說,確有害怕悲劇重現的緣由,你肯不肯爲我離開龍行社?”
“你承認了…”白皚蕭嘴角浮現一絲冰冷的苦笑,他猛一揚手給了自己一個激烈的耳光!
“小蕭你別這樣!”鄭唐衣拉住白皚蕭的手腕,被他狠狠推開。
“你費盡心思週轉在我身邊,甚至不惜親自出馬…原來只是害怕第二個海拓南橫空出世,怕我極端得站在你的對立面,把你好不容易洗白了的社會地位重新蒙上血腥。你怕我傷害沈梨若,也怕我利用尚佳軒,卻從來都沒有真心實意得爲我想一想!鄭唐衣——有沒有人說過你是這世上最善於玩弄人心的魔鬼?”
“你跟海拓南不一樣!”鄭唐衣喘息一聲,立起身子按住白皚蕭的肩膀。
“當然不一樣,”白皚蕭的手扶上鄭唐衣的臉龐,在他的眼角腮邊輕輕停留着:“你跟海拓南在一起的時候,是想要試着接受他吧。縱然無法成就一生所愛,卻有過真情實意…而對於我,只不過是控制的手段罷了。當我離開龍行社的那一天,回到你身邊像只乖巧的寵物,也就意味着我對你再也不會有威脅了。那時候,你一定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你一定要這樣想麼?”鄭唐衣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沒有人可以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就如同沒有人會帶給一個根本就不相信愛情的人一段美好的愛情
。你不相信我對你的真意…你可知道,我要走出這一步,我要說服自己相信對你的情感又要付出多少努力。你的質疑——打碎的其實不止是你自己的心。”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昏迷的時候爲什麼還會叫我父親的名字!”白皚蕭跪坐在牀上,雙手攥着被褥的力度彷彿要滴出水來。
“我說你還是孩子,你從來不承認。”鄭唐衣單手撐在牀面上,搖了搖頭慢慢立身下地:“三年沒見,你個子比我高,身材更強健,握槍殺人的手或許連顫抖都沒有一絲一毫。站在一個與年紀不相稱的權力高度,甚至手握生殺大權。可你根本就不懂人心,也不懂愛。”
“我是不懂!就因爲我不懂,纔會這麼多年對你念念不忘!”白皚蕭激動吼道,一咕嚕下牀扳住鄭唐衣的肩膀:“但我至始至終都明確的承認對你的感情,一心一意得跟你在一起,從來沒有用過欺瞞的手段!”
“那你爲什麼認定我就不是這樣?”鄭唐衣回身甩掉他的手臂:“兩人在一起重要的不是要事事透明到沒有空間,而在於願意爲對方裝多少糊塗。活着的人和已逝去的人之間明明就不具備可比行,是你一定要讓瑾謙成爲我們之間的障礙…”
“可你無數次的欺騙和隱瞞在先,你要我怎麼相信你?”白皚蕭的手按在鄭唐衣的肩膀上,瞬間溼膩膩的質感讓他心裡一驚。幾番用力掙破了槍傷,此刻他半邊肩膀已經染得鮮紅。
“你說愛是一輩子的事,卻連這樣一點容忍和理解的風險都不願意承受…”鄭唐衣冷笑道:“白皚蕭,其實看錯的人是我…”
鄭唐衣轉回身子欲開門出去,忽然一晃便栽倒在地。
“鄭先生!”沈梨若正厚顏無恥得貼在門外聽,眼看門呼啦一聲被拽開,渾身血跡的鄭唐衣木頭一樣倒在她面前。
“白皚蕭你到底要逼他到什麼地步!”沈梨若扶起鄭唐衣,急急伸手一探他的額頭:“燙的跟火爐一樣!快去拿冰袋啊!”
“啊?哦…”白皚蕭傻站在原地半天沒能反應過來,這會而回了神才拔腿衝進廚房。
沈梨若撕開鄭唐衣的襯衣,用止血帶紮在傷口上:“經緯開的藥在哪?”
白皚蕭又放下冰袋去取藥箱:“他…他怎麼樣了?怎麼會流這麼多血,要不要快送醫院…或者,或者叫劉醫生過來——”
沈梨若沒好氣得白了他一眼:“劉醫生早就辭職了,四年前被你媽打得腦震盪一直在國外療養
。我說你簡直就是個剋星,怕你害了佳軒沒想到連鄭先生你也不放過!家壁的心臟活在你這個惡魔的身體裡,我倒寧願他走的時候齊全點。”
“梨若…不要說這些了…”鄭唐衣微微轉醒過來,“有水麼?”
白皚蕭放下藥箱又去倒水,看到鄭唐衣甦醒過來,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來。
“傷口是擦着鎖骨動脈過去的,經緯雖然縫合的很好,但一定叮囑過不可以亂動…”沈梨若嘆了口氣:“你們兩個真的就像兩個刺蝟,怎麼都撂不到一個籠子裡去。”
“沈梨若…他就拜託你了…”白皚蕭看了看時間,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我還有事出去。”
“你還有沒有人性?都這樣了你還要去出堂會?”沈梨若手裡的剪刀一擲而出,直挺挺得紮在梨木房門上。
“我知道你會照顧好他的,何況——我覺得我們兩個也應該冷靜下。這幾天我不回這邊住了,你多費心。”白皚蕭把剪刀拔下來丟在餐桌上:“梨若姐,謝謝你。”
一個姐字讓沈梨若正要脫口的尖酸謾罵統統倒流回氣管裡,她無堅不摧的外表在冰冷生硬的傷疤下就如同開水煮冰一般茲茲融化。
直到鄭唐衣一聲呻吟,沈梨若才發現自己下手勒得太緊了。
“梨若…認了吧,你跟我還有佳軒…註定都拿他沒有辦法的。”鄭唐衣仰望着天花板:“現在龍行社內部矛盾兩極分化,海拓南對小蕭的手段已經十分明顯了。告訴佳軒那邊跟警方銜接好,我們隨時都要反擊。”
“你不怕白皚蕭恨你?”沈梨若收拾好藥物,幫他從白皚蕭的衣櫃裡拽出一件乾淨的襯衫。
“等他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什麼都會理解了。”鄭唐衣閉上眼睛。
“鄭先生爲什麼不好好跟他解釋呢?”沈梨若嘆了口氣:“看你們這樣子真揪心,你明明那麼在乎他——”
“獨立的人格是會遊離在愛之外的,我寧願爲他付出性命也不願爲他失去自我
。因爲真正的默契是不需要矯情和歇斯底里來證明。”鄭唐衣說這話的時候依然閉着眼睛,以至於沈梨若無法通過目光看得出來他心裡是希望多一點還是心痛多一點。
白皚蕭在堂會上一直無法集中精力,腦子裡滿滿得都是鄭唐衣鮮血淋漓的身影。他漫不經心得翻看着地龍堂去年的賬目,最後交給負責內務的下屬。
“蕭哥,其實弟兄們一直有話要說。”由於白皚蕭看起來精神不振,會議一度陷入死氣沉沉的局面。第一分社社長秦天終於按耐不住說出了心裡話:“自從蕭哥升爲堂主,我們墨龍堂上下一心——”
“這種官腔就別打了,咱們是黑社會有什麼就直說吧。”白皚蕭示意他坐下說。
“我們都覺得現在墨龍堂是樹大招風,四面臨敵。雖然做小弟的不該多問上層的指示規劃,但一個月滅掉水龍堂,還沒等到完全吃幹抹淨就又接了地龍堂——這樣誇張的速度已經讓其他堂口的兄弟都人心惶惶了。”
“是啊蕭哥,若說是水龍堂原堂主貪污會款被大哥下令誅殺倒也讓兄弟們信得過,”四分社社長吳昊接話道:“但我們墨龍堂向來生意主力都在信息情報和娛樂場所上,受了水龍堂以後也算人多力量大。但地龍堂這種暗殺綁架也要我們接…是不是有點…”
“地龍堂的人一向獨立又臭屁,根本不好管——汪三土死得蹊蹺,跟中信海運的事貌似與蕭哥也脫不了關係…蕭哥,你可知道外堂的弟兄們有些話已經說得很難聽了。”這說話的是第一分社的副社長劉清楷。
“這些話,是你教他們說的吧?”白皚蕭的手指在辦公桌上有節奏得敲擊,然後轉過臉來面向自己身邊的陳豪。
“蕭哥,這也是我一直想說的話。”陳豪見一眼就被拆穿,有點尷尬:“我知道背後議論老大是什麼後果…但墨龍堂有今天是我們兄弟倆一根骨頭一塊肉搭建起來的。南哥在半年前突然露面,接下來就是一連串驚天動地的作爲。蕭哥,我覺得這事有蹊蹺,再不講出來怕要出大事了。你可知道金龍堂的堂主下個月就要宣佈退休,帶着一家老小連移民的手續都辦好了。青龍堂的副堂主正在拉攏人心,看樣子是忌憚我們這邊急速擴張的勢力欲求自保。”
“這事我也聽說了…”
“蕭哥,聽說七年前龍行社那場大劫難,也是始於各個中堂之間自保獨立,互相傾軋
。”陳豪嘆了口氣:“我就是想不通,南哥用了這麼久纔得到了現在的地位,爲何看起來是要讓悲劇重演?”
也許他只是想給一個人看到吧。白皚蕭冷笑一聲,拳頭捶在辦公桌上砸得茶水亂濺。
“你們都相信我麼?”白皚蕭思索一陣。
“當然相信!”
吳昊道:“蕭哥,兄弟們今天把話挑明並不是質疑蕭哥,而是實實在在爲我們墨龍堂擔心。當年龍爺還在的時候,你跟豪哥兩個人帶着兄弟們硬生生得拼下我們現在的江山。多少次火拼衝突你們都是身先士卒,時刻把兄弟的安危放在前頭。這些我們大家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
“既然你們願意相信我,那我白皚蕭就在此鄭重作出承諾。我,以及我手下的墨龍堂弟兄,絕對不會成爲任何人利益紛爭的犧牲品——無論對方是權傾龍興社的最高權利人,還是虎視眈眈的外部幫會,亦或是黑白不兩立的警察軍隊。”白皚蕭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在座的各位都是堂裡的管理人員,從即日起你們直接對我負責,所有的命令下達以墨龍堂爲最高單位——”
“蕭哥!等下…”陳豪在後面拽了拽他的,小聲道:“這不合規矩,一旦傳出去——”
“我就是要人傳到海拓南那裡…”白皚蕭輕聲道。然後立刻回過臉來:“任何人都不得接受除墨龍堂堂主以外平級或上級的任何命令執事!”
白皚蕭咔嚓一聲按下錄音停止鍵,海拓南臉上的表情舒緩在眼鏡片內側:“就這些了?”
“恩。”
“這三個人呢?”
“已經做掉了。”白皚蕭在海拓南的面前排放一堆雜物:“這是劉清楷的錢包,裡面的照片是他女兒,貼身之物;這把槍是墨龍堂去年交貨的,一直做吳昊的配槍,還有這個是秦天的懷錶,以前最艱苦的時候是我幫他從當鋪那贖回來的——”
海拓南瞥了一眼這些遺物,轉而去翻桌上的三張照片:“怎麼死狀這樣慘?”
“沒有用槍,”白皚蕭解釋道:“龍行社規第二十七條,以下犯上危言聳聽禍亂當下數罪併罰,當亂棍打死
。所以我下令套着麻袋擊打頭部致死,屍體已經處理掉了。”
“你幹活真是又刺激又高效…”血肉模糊的屍體依稀能辨別得出臉孔,海拓南皺皺眉將照片推開:“雖然比起你的年紀,略微古板了一些,不過我喜歡。”
海拓南慵懶得從沙發上起身:“一口氣殺了三個分社長,你這算是向我表忠心咯。”
“我的人就是南哥的人,他們敢在堂會上公然表示對南哥的不信任就是置龍行社的規矩於不顧,我別無選擇。”白皚蕭收起遺物道:“另外,中信海運的事我打算下週正式接管,南哥有什麼吩咐都可以直接找我。”
“知道我爲什麼重用你麼?”海拓南摘下眼鏡,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示意白皚蕭坐下來。並將一杯早已涼透的茶遞給他。
“南哥說過的,覺得我跟你很像。”白皚蕭深吸一口氣,端正得坐在海拓南身邊。保持着一些距離,也不避諱得盯着他的眼睛。
“不僅如此,”海拓南伸手摘下白皚蕭鼻樑上的眼鏡:“因爲我一直覺得,興許你是這世上最能理解我的人。”
“南哥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有些話我相信鄭唐衣已經告訴你了不是麼?”海拓南的笑容邪魅,神色淡若,令白皚蕭一時之間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進行後面的談話。
“每次提到他,我都能感覺到你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在縮緊…”海拓南的下巴靠上白皚蕭的肩頭:“可你別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如果有一天你爲了一個人而一無所有,他一定會讓你真的一無所有的。”
“鄭唐衣最愛的人始終都是我父親,我早就看得開——跟在南哥身邊,是因爲我把龍行社的事業看得比所謂情感更重。希望南哥,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白皚蕭的喉嚨抽動了幾下,茶水涼透卻苦澀依舊。他不確定自己這樣的坦言會給海拓南帶來什麼樣的反應,但話既然說出口,他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我欣賞你這樣公私分明的態度,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上次交給你的任務打算什麼時候啓動?”海拓南若有所指,白皚蕭聽得明白——他是指蘇子喬的事情
。
海拓南想利用自己來折磨鄭唐衣,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利用海拓南來向鄭唐衣證明自己?各懷鬼胎皆大歡喜,白皚蕭既然應了戰,那麼骨子裡的強硬便要求自己不死不休。
“南哥放心,我和這個蘇子喬有些私人恩怨…就算南哥不說我也會盡快親手處置了這件事。”白皚蕭點頭道。“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下…”海拓南將白皚蕭的手攥在掌中,輕輕一拉將他跌落回沙發裡:“每次來見我都這麼急着要走?除了堂裡的事,我們就不能談談別的麼?”
這樣的氣氛讓白皚蕭渾身不自在,他似乎已經能感覺到海拓南呼出的氣息裡帶有不止一點點的誘引之意。他想做什麼?侮辱自己再偷拍下來拿給鄭唐衣看麼?白皚蕭心裡冷笑:因愛生恨的情愫真的會變得跟小孩子報復一樣幼稚麼?鄭唐衣不例外,海拓南也不例外吧。
不得不承認的是,海拓南的絕美容顏以及優雅的身材是極具誘惑的。白皚蕭甚至不難想象當年的他是散發着怎樣青春活力虜獲生離失意的鄭唐衣。但是當香豔陡然入懷,美色唾手可得的瞬間白皚蕭才明白真的的慾望是基於什麼而建立。對海拓南,他有畏懼也有唏噓,卻無法接受這樣的引誘。他沉着臉一言不發,眼前卻都是鄭唐衣在他身上忘情的媚態。彷彿詛咒一般,怎麼都揮散不去。
大腦既然不受控制,身體自然也起了不由自主得反應。小小得波動並未逃得了海拓南的眼睛,他嘴角勾出笑意,往白皚蕭的身上貼近幾寸。
“你好像對我…有些不同的感覺…”海拓南的臉慢慢重影恍惚,白皚蕭完全無法集中精力。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襯衫內側開始了新一輪的摩挲。
“南哥…你不要這樣——”白皚蕭起身欲推開他,卻發現手腳被抽了骨頭一般癱軟無力。
“明明就已經想要到不行,又在彆扭什麼?”海拓南的臉慢慢貼近,笑容由魅惑到猙獰。白皚蕭只覺得四肢完全不受控制,身體上的任何部分都在他肆意把玩下無法抗拒。“你…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終於意識到自己着點火就着的慾望以及四肢麻木的狀況來得蹊蹺而突然,從進門起他就只是碰過桌上的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