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八年六月二十八,永安帝傳旨曉諭六宮,若溫婕妤腹中所懷的雙生子是一對皇子,會直接晉溫婕妤妃位。!並下旨允許溫婕妤之母,曹魏氏進宮覲見,以解溫婕妤孕中思母之情。
從婕妤直接封妃,自大順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一時間,長信宮的含香閣,成了整個後宮中最熱鬧的地方。
衆妃嬪在往含香閣中獻殷勤的同時,也在心中暗暗揣測,如果溫婕妤封了妃,那現在的四妃之中,誰會有福氣再往上晉一晉位份?
永安八年六月二十九,永安帝封禮部尚書潘長飛爲右尚書。
消息傳到後宮後,妃嬪們心中明瞭了。看來這有福之人,還是現在協理六宮的妃,恐怕溫婕妤誕下雙生皇子之日,便是瑛妃冊封爲後之時。
永安八年七月初一,瑛妃身穿華服,扶着素兒的手親自到含香閣中處理含香閣內的一切事物,把其日常用度,月例月奉都在皇上的默許下按妃位撥放。
永安八年七月初二,被瑛妃打發到雜役房當差的宮女吉祥自縊在一顆碩大的柳樹之上。其屍骨化掉後,被揚到了冷宮中的一口枯井之中。
永安八年七月初五,靈犀的病徹底好了。不僅可以出殿散步,還可以陪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在永壽宮中玩一會。
這幾日寧王再沒有來過,就連沈豐也沒有傳來隻言片語。史鶴佔更是沒有出現,平日裡來爲靈犀診脈的,就只有王太醫。
七月初九那一日,王太醫又是頂雨前來。對着坐在竹榻上品茶的靈犀道,“娘娘,這些日子,老臣已經和司徒義司徒大人接觸過了。司徒大人口風很緊,彷彿……”
“彷彿不知道我的存在一樣,是嗎?”靈犀冷冷的開口,一聲冷笑後,靈犀看着自己染得鮮紅的指甲,輕聲道,“我早猜到了。嫺貴嬪位份已經不低,八皇子又寄養在她的膝下,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司徒夫人倒是,有些鬆動。”王太醫繼續道,“女眷們閒聊時,司徒夫人與老臣的夫人說,曾經與娘娘有過一面之緣,看着甚是親切……”
靈犀一挑眉,那個生了她這個身體的母親,到底還是對自己的親身女兒有些思念的。
“老臣以爲,如果娘娘想與司徒家相認,司徒夫人那裡到是可以找找機會。”
靈犀點頭,道,“讓我想想。”
殿內沉寂了須臾,靈犀擡眸,見王太醫正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
靈犀回身對守在自己身邊的含煙道,“含煙,你去小廚房看看雞湯燉好了沒,我肚子裡空落澆的,有些餓了。”
含煙一福,下去了。
見殿中無人了,王太醫從袖子中拿出一隻粉綠色的小瓶子。
放於桌几上後,王太醫指着那小瓶子道,“娘娘,老臣在‘美人遲暮’的藥方上又做了些改進。這藥服下去會痛苦萬分,死後就如睡過去一樣,鶴髮童顏,不會像‘美人遲暮’那樣口鼻流血。”
靈犀將那隻小瓶子拿在手中,歪頭道,“叫什麼名字?”
“請娘娘賜名。”
靈犀把那隻小瓶子放回到桌几上,看了一會後,道,“鶴髮童顏?滿頭的白髮,漂亮的容顏,那要有多妖嬈啊?此物,便叫‘妖嬈’吧……”
“好名字。”王太醫繼續道,“‘妖嬈’溶在水中無色無味,只要一小指甲的量便可以了。三個時辰後見效,二十個時辰……”
“要怎麼救?”
“救?”王太醫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可還是低下頭畢恭畢敬的道,“此藥和‘美人遲暮’屬於同一個種類。若是誤食了,那便多喝溫水,可以延長存活的時間。然後,老臣能救……”
靈犀點頭,把那小瓶攥入手中,“我明白了。想來我要是用得到這藥,也是用不着救的。”
王太醫退下後,靈犀親自把那隻粉綠色的小瓶放到了首飾匣子的暗盒中。抱着首飾匣子,靈犀暗自發呆。
當年孝和太皇太后離宮之時,自己分明已經表過態說要出宮尋爹孃,過清苦的日子。可孝和太皇太后卻依舊把這隻匣子留給了自己。
是不是,孝和太皇太后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得償所願,最後會留在這深宮之中?
荷葉從外面進來,站在靈犀的身邊,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沈豐傳話來了。”
靈犀嗯了聲,表示自己在聽。
自那日後,靈犀變得沉默寡言,除了對着五公主和五皇子,再少看到笑模樣。
“沈豐說,寧王這幾日正忙於與潘大人商量江南水患的事,可能要忙上一陣子。”
靈犀看着穿外嘩嘩淋下的大雨,心中冰涼。
得不到的和已經失去的,永遠都是最好的。
如今寧王什麼都得到了,還有什麼理由到後宮之中來應付對自己說下的那些假話。
荷葉見靈犀臉色慢慢轉白,跪在地上道,眼中全是焦急,“娘娘,奴婢求求您了,您別再折磨自己了。”
靈犀站起身,語氣輕柔,卻毫無溫度的一一道來,“我沒折磨自己,我只不過是在想以後要怎麼活而已。潘大人榮升右尚書之職,瑛妃封后指日可待;嫺貴嬪態度曖昧,是敵多過是友;溫婕妤在心中已經恨透了我,她如今皇嗣在身只會隱忍。可一旦她腹中皇嗣誕下封妃,第一個要計較的,便會是我;仁妃靠着仇恨支撐才能活下去,她現在樂得如貓捉老鼠一般逗弄着蝶美人玩,蝶美人一旦歿了,她十有**會將仇恨的目光盯在我的身上;朱氏生前仇敵太多,五公主時時處在兇險之中,不管那些人是真恨朱氏還是假恨朱氏,只要五公主在我的宮中有些差池,最後收拾殘局的都是我;柔妃雖然沒有動作,可二皇子在前朝中卻掌管了吏部……”
“娘娘,寧王不會不管您的。”荷葉出聲安慰道,“就像您所說的,寧王的勢力在皇宮中已經滲透這麼深,他怎麼可能會放任您身處險境呢?”
靈犀伸出右手擡起荷葉細嫩的下巴,彎腰,雙眸冰冷而又清澈的道,“寧王掌管着戶部,二皇子掌管着吏部。一是管財,一是管人,看着似是無關,卻握住了整個朝廷的兩處咽喉。再加上手握兵權的平王,現在整個朝廷被分割成了三大塊,這三個人誰都有可能登基爲帝,做擁江山。在這種三足鼎立的情況下,你讓心繫江山的寧王幫着我和後宮中的這些女人鬥?別說我是他父皇的妃子,就算我是他寧王的結髮妻子,他也不會過多幹涉……醒醒吧,”靈犀輕拍了兩下荷葉嫩白的臉蛋,挑眉冷笑道,“別天真了,女人是什麼?女人不過是一件漂亮的衣服而已。穿過了,也就罷了……”
站直身子,靈犀轉身走向寢殿,“不用跟過來侍候了,我自己躺會兒。”
荷葉癱坐在地上,感覺臉上發涼,才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落淚了。
回到寢殿中的靈犀,把肩膀上的衣服退下,對着水鏡看自己的肩膀。
潔白細嫩的肩膀上,一個紫中帶青的咬痕清晰可見。
靈犀用手輕按,不疼了,可要想這顏色退下去,一時半會是不可能了。
因這咬痕,靈犀一直裝着病沒好,她怕永安帝會一時興起留宿在落雪閣中,到時這個咬痕會把她推下萬丈深淵。
把衣服穿上,靈犀坐在牀榻的最裡面,雙手環着自己的膝蓋愣愣的發呆。
她發現現在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團找不到頭緒的亂麻。
她想果斷抽刀斬斷亂麻,卻不知道自己要從哪裡下手才能全身而退。
溫婕妤的身孕已經七個多月,如果兩個月後真的誕下一對雙生的皇子,那後宮中的位份就要大變動。
靈犀的確是四妃之一,也是頗爲受寵的。可要是論背景論家世,卻比不過瑛妃,甚至連家道中落的柔妃都比不上。
仁妃身爲和親的公主,雖然朝外無勢力,卻也難保永安帝不會晉了她的位份。
妃位之上,有貴妃,皇貴妃,皇后。
到時協理六宮的瑛妃就算是不能封后,最少也會冊封一個貴妃。
如果只是晉了瑛妃貴妃之位,那其他三妃的位份就不會動。如果晉了瑛妃皇貴妃或是直接冊封爲後的話,那柔妃和仁妃的位份也會跟着晉一晉。
到時四妃之位空虛,抱養了八皇子的嫺貴嬪就有機會問鼎妃位……
靈犀頭痛欲裂,忍不住用粉拳用力捶了後腦兩下。
皇貴妃之位有一名,貴妃之位兩名。皇貴妃形同副後,就算皇上不下旨也有協理六宮之權。
有瑛妃的家世在那裡比着,靈犀不敢想皇貴妃之位,如今她想的是怎樣才能躋身於貴妃之位。
巧竹從殿外進來,走到靈犀的牀榻前,輕聲道,“娘娘,紫宸殿的小井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