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王勇已經來了十多天了,衛生隊的日子平淡而乏味,一早起牀就是挑水砍柴,他們通常要在天大亮以前準備好一天用的用水和燒柴,然後清理一夜積攢下的垃圾,犧牲的烈士要儘快掩埋,省的影響其他傷員的情緒,燒了一天的爐竈要不斷的清理煙道。天亮以後,敵機就開始活動,沒有必要所有的人都要減少戶外活動,勤雜班分出一部分人在炊事班幫忙,那裡一天不斷的燒水做飯,滿足傷員們的需要。天一黑,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刻,轉運接收傷員,一般要忙到大半夜才能休息。
“財迷**的快點挖,你還想等着飛機給你炸個坑啊!”賴子踢了一腳正撅着屁股墓穴的財迷大聲訓斥道,王勇靠在一棵樹上笑笑沒有吱聲。
“他媽的這兩天怎麼天天死人啊,害的老子天天干這個,今天這是第三個啦!”財迷汗流浹背地直起身,一手拄着鐵鍬,一手捶着腰苦着臉抱怨着。
“那還用問啊,這兩天前邊又打的厲害唄,**的別停,快點挖!”賴子又踢了他一腳說道。
“好好,賴子哥給顆煙抽,三個人的活都讓我一個人幹了,你可憐可憐!”財迷嬉皮笑臉地說。
“誰讓你昨天輸了呢,怨賭就得服輸!”昨天賴子以一筒罐頭做誘餌引逗着財迷賭了幾把,結果他輸得一塌糊塗,自己又捨不得出血,只能替他們幹活抵‘債’。
“讓他歇會吧,大熱天的別中了暑!”王勇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掏出煙扔給他們兩個。
林子的空隙間埋着四五十個烈士,今年雨水多,墳頭上長滿了荒草,王勇走到一個墳頭前,把被水衝歪了的墓牌扶正踩實,蹲下身一把一把的薅着墳頭上的荒草。
“連長,你說我們埋在緬甸的弟兄們有人管嗎?”賴子湊過來忽然問道。
“誰知道呢,現在好幾年過去了,估計草都把墳頭淹沒啦,找也找不到嘍!”王勇嘆口氣一邊拔草一邊說道,“他們也差不多,等咱們開拔走了,誰還知道這裡埋得是誰,誰還記得他們曾經爲了保衛這裡丟了命!”
“他們還不錯,有人埋,給立個牌子,內戰那兩年人死多了,找個大坑往裡一填,幾十上百的人都有,連個墳頭都不會留,誰他媽的知道里邊埋的都有誰,家裡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他上哪去啦!”財迷撇了撇嘴抽了口煙說道。
“賴子你怎麼當的志願軍?”王勇不願再說這個讓人傷感的話題,抽了幾口煙問道。
“嗨,我當初也是想好好幹出個樣子來着,讓村子裡的人們知道知道我不是個壞蛋!”賴子‘吧嗒吧嗒’抽了使勁抽了幾口煙說。
“呦,老潘也想重新做人,這個得好好聽聽!”財迷壞笑着說道。
“這是真的,我聽說連長你讓憲兵隊的人打死以後,覺得在幹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就偷偷的溜啦,一路往北迴了老家。我們那早解放了,家裡分了地,可人家說我當過國民黨沒我的份,家裡人因爲我也在村裡擡不起頭不待見我,說了個寡婦人家都看不上我。混了幾年解放了,趕上抗美援朝徵兵,我就報名來了,想如果死了給家裡鬧個烈屬的牌子,村裡人也就不會看不起他們,如果能立個功,鄉親們還能高看他們一眼,也算給家裡出了點力!可誰知道部隊裡也因爲我當過國民黨兵怕我臨陣反水,就分配到這當‘苦力’來了。”賴子說起來也是一肚子苦水,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唉,都差不多,誰他媽的生來就是‘反動派’,我從小就被抓了兵,地早就不會種了。我想在家吃閒飯還不如當兵混口飯吃,投降以後就回家,乾脆就當瞭解放軍,家裡起碼因爲我還能混個軍屬,平時農忙還有人幫着乾點活,給家裡寫信我都不敢說是幹這個的,兒子還以爲我是個英雄呢,要是知道我在這整天干這,回去肯定都不會認我!”財迷也悲從中來,臉色黯然地說道。
“唉,不早了,趕緊幹活吧!”王勇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們,看看天快到中午了,一把搶過財迷手裡的鐵鍬拼命地挖起坑來。
······
河邊上幾棵大樹遮蔽了天空,樹下楚瑩清洗着幾件傷員換下來的衣服,王勇來的這些日子她快樂了許多,她堅信王勇不會是什麼有問題的人。兩人雖然每天見面,可是很少說話,即使這樣楚瑩心中依然十分高興,每天都能見到他,這就讓她感到十分滿足,不用每天想象着王勇在做什麼,是不是又受傷了,擔心他的安危。
“王勇,你過來!”王勇三個人埋完烈士的遺體,走出樹林時就看到了楚瑩,下意識地離着她老遠就在下游停下清洗身體。
“連長,副隊長叫你呢!”見王勇像是沒聽見似的依舊在洗臉,賴子碰了一下提醒道。
“嗯!”王勇哼了一聲,依然沒有過去的意思。
“過去吧,要不然又該給咱們‘上課’了!”財迷小聲地說道,女人發起飆來更讓人難受。
“王勇,你過來!”喊聲又傳了過來,王勇嘆了口氣,現在自己在衛生隊是個有問題的人,他不想招惹她,可楚瑩似乎沒有在意這些,總是有意無意地‘照顧’自己。
“連長,副隊長是不是跟你有仇啊,總是叫你幹這幹那的?”這陣子賴子發現楚瑩特別喜歡指使王勇,好奇地問道。
“她跟我沒仇,我跟她有仇!看到沒,連麻藥也沒打,在這給我豁了個口子取彈片!”王勇指了指肚子上的傷疤,說完披上衣服釦子也沒系向上遊走去。
“這娘們兒夠狠毒的,她也下的去手!”財迷吐吐舌頭說道。
“放屁!媽的我看這娘們兒八成是看上連長了···”賴子拍了財迷一巴掌說道。
······
“報告楚副隊長,有什麼事嗎?”王勇走過去甩甩手上的水珠,撩起衣角擦了擦臉說道。
“王勇,你怎麼總是躲着我?”楚瑩遞給他條白毛巾,板着臉問道。
“嘿嘿,沒有,勤雜班事情多,我沒有時間!”王勇乾笑了幾聲,沒有接毛巾。
“給你,難道還怕我的毛巾不乾淨?”楚瑩見王勇沒有接,有些生氣地說道。
“不是,我臉髒,怕給你弄髒嘍賠不起!”王勇有些慌亂地說道。
“我說讓你賠了嗎?”楚瑩一把拉住王勇,用毛巾在他臉上使勁擦着惡狠狠地說。
“幺妹呀,你輕點,皮都讓你擦下來啦···”王勇一邊躲着,一邊求饒。
“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我們先不說是···是老同學,起碼我也曾經再戰場救了你一命吧,可你連句謝謝也不說,見了面連招呼也不打!”楚瑩把毛巾摔到王勇臉上說道。
“我現在是受了處分的,到你們這接受教育的,跟你在一起對你這個隊長影響不好!”王勇的解釋有些蒼白無力。
“影響我?!我在乎了嗎,我是那樣勢利的人嗎,我們也算曾經一起患過難,你和賴子,財迷那樣人都可以有說有笑,稱兄道弟,爲什麼我就不行,你就是···”楚瑩滿臉的委屈漲紅着臉幾乎是喊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