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飛的故事講完,王勇的腦袋上已經長出了光環,一幫女兵都忘了自己來的目的,反而同情起劉立飛來了,認爲離開這樣好的連隊真是遺憾。
“一排長,你又搞什麼?”正當這邊的氣氛剛剛緩和,屋門又被人猛的拉開了,營長張天浩和連長賀斌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
“營長,連長出什麼事啦?”王勇趕緊站起來說道。
“爲什麼,爲什麼,你對劉隊長說啥啦,他都告到師裡去了,上級把電話打到了團裡,團裡打到了營裡,命令你馬上安排劉立飛回宣傳隊!”張天浩急赤白臉地說道,看來他肯定是也挨批了。
“劉隊長是惡人先告狀,劉立飛不願意回去,他還想強要啊,這是破壞一線部隊的戰鬥力,有他這樣的領導嗎,我去師裡找領導說!”王勇說着就去拉門。
“王勇,你回來,反了你了!師首長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賀斌手疾眼快,把拉開的門又關上了,“我知道你們排現在人手少,你也捨不得劉立飛走,對戰友的感情這些我都理解,但你也要體諒上級領導的難處!”
“王勇,在咱們二營困難的時候,宣傳隊無私的派出自己的戰士支援我們,現在戰局緩和下來了,就得把人送回去,你作爲個幹部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嗎?”張天浩指着王勇氣呼呼地說。
“是啊,劉立飛同志能歌善舞,早在宣傳隊就是骨幹,那裡更需要他!”賀斌也補充說道。
“好啊,既然走就都走吧,張大富你回去趕大車,胡大彪你還回去擡擔架吧,一排就是補充戰士湊起來的,這裡就留我一個就行了,他們也都是各兄弟單位支援我們的戰士!”王勇蹦起來嚷道。
“你···你這是沒理攪三分,像你這樣,我們還打什麼仗,都回老家算了!”張天浩氣的夠嗆,點着王勇的鼻子嚷道。
“一排經過幾次惡戰,剛打出點士氣,戰術配合剛剛磨合好,他今天來抽走一個,明天你要一個走,這仗以後還打不打,一排還要不要。打起仗來你一高興了,一排上,一排衝!人都走完了,還衝個屁!”王勇火氣也上來了,不甘示弱地喊道。
“王勇的脾氣真大,敢跟他們營長對着吵!”黃月嬌吐吐舌頭小聲地對謝三說道。
“他脾氣好多了,過去跟團長他都敢拔槍!”謝三見怪不怪地說道。
“王勇,是不是沒人治的了你了,四連長把他給我關禁閉,連上下級觀念都沒有啦!”張天浩氣的叉着腰喊道。
“張營長,張營長消消氣,什麼大不了的事,有話好好說!”謝三見鬧僵了,趕緊上來打圓場,“王勇,你看你把張營長氣的,趕緊倒杯水!”謝三又給王勇使了個眼色說。
“排長,我回宣傳隊!”劉立飛突然站起來說道,正在倒水的王勇險些把水倒在手上,屋裡的人也吃驚地看着忽然改變了主意的劉立飛。
“劉立飛,你不要怕,這裡有我呢!”王勇把杯子墩在桌子上說道。
“排長,雖然我不想離開,但是我不想讓你爲難!”劉立飛強笑着對王勇說。
“你不用擔心我,官司打到哪我都陪着!”王勇安慰他說的。
“不用了,排長,營長說得對,宣傳隊也需要我,我到哪都是幹革命!”劉立飛擦了下眼角笑笑說道,隨即低下了頭。
“你真的想好了?”王勇幾乎是一字一蹦地說。
“排長,我想好了,回宣傳隊!”劉立飛看了王勇一眼又低下頭,抽泣着說。
“既然你想好了,我就不再說什麼了,到了宣傳隊好好幹,記住自己曾經是三班的兵,不要給三班丟臉!”王勇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排長,我不會忘的,我永遠是三班的兵!”劉立飛立正站好,幾乎是吼着說道,王勇對他笑笑拉開屋門走了出去,臉上滿是寂寥。大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一塊大石壓在了心頭,宣傳隊的女兵們更好像做了一件錯事似的,一個個滿懷愧疚悻悻地離開了三班,沒了一點來時的興奮。
······
晚上,宣傳隊的慰問演出如期舉行,駐在附近的二營部隊都趕來觀看,村頭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簡易戲臺,點亮了幾盞汽燈,臺下坐滿了人,宣傳隊的戰士們輪流上臺表演節目。雖然都是詩朗誦,唱歌,朝鮮舞,快板這些簡單的節目,但是臺上的人表演的認真,臺下的人看着高興,掌聲一陣接着一陣···王勇經歷了下午的事,情緒不高,大家拍巴掌他也跟着拍,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聽進去,總覺得失去了一位戰友心裡空落落的。
“現在由劉立飛同志爲大家演唱《十送紅軍》!”扎着小辮子的報幕員用甜甜的嗓音高聲說道。
“是劉立飛!”
“是他,剛走就上臺表演節目啊!”
“他唱的好,把二排那次都蓋過去啦!”
······
聽到熟悉的戰友要上臺表演,臺下的戰士們議論紛紛,情緒高了很多。
“大家好!”劉立飛也畫了個流行妝---濃眉毛紅臉蛋,大步走上了臺,敬禮說道,“我是原四連一排三班的戰士,今天我離開了心愛連隊調到了宣傳隊,但是我忘不了在三班戰鬥四十多天的日日夜夜,忘不了朝夕相處的戰友們,忘不了我的班長、排長,他們教會我怎樣才能做一位合格的戰士,把我從一個懦夫變成了一個戰士,我從心底感激他們,我願永遠做一個三班的戰士!明天我就要離開,我將這首歌獻給我曾經並肩戰鬥的戰友們!”劉立飛深情的話語,一下讓臺下沸騰了,掌聲雷鳴般的想起,一排的戰士們都感到鼻子發酸,眼角溼漉漉的。
“一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風(裡格)細雨,(介支個)纏綿綿。”在一把二胡的伴奏聲中,劉立飛高聲唱起這支在紅軍中流傳多年的民歌,“山上(裡格)野鹿,聲聲哀號叫,樹樹(裡格)梧桐,葉呀葉落光,問一聲親人,紅軍啊,幾時(裡格)人馬,(介支個)再回山。”
“三送(裡格)紅軍,(介支個)到拿山,山上(裡格)包穀,(介支個)金燦燦,包穀種子(介支個)紅軍種,包穀棒棒,咱們窮人搬,緊緊拉住紅軍手,紅軍啊,灑下的種子,(介支個)紅了天。”王勇突然站起身,跟着節奏與劉立飛一同唱起來,他的嗓音略帶粗狂,聲音嘹亮,配上劉立飛圓潤甜美的聲音,把這首歌的悽美表露無遺,劉立飛提高了嗓音和排長唱和着,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
“五送(裡格)紅軍,(介支個)過了坡,鴻雁(裡格)陣陣,(介支個)空中過。鴻雁(裡格)能夠,捎來書信,鴻雁(裡格)飛到,天涯與海角,千言萬語囑咐,紅軍啊,捎書(裡格)多把,(介支個)革命說。”三班的戰士都站了起來,跟隨着他們一起高唱,劉立飛的嗓音變得有些哽咽。
“七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五斗江,江上(裡格)船兒,(介支個)穿梭忙,千軍萬馬(介支個)江畔站,四方百姓淚汪汪,深情似海不能忘,紅軍啊,革命成功,(介支個)早歸鄉!”一排的戰士們站起來了,同聲合唱,劉立飛的臉上已是滿是淚水,大家有的唱到有些跑調,但是都在用真心去唱。
“九送紅軍,上大道,鑼兒無聲鼓不敲,鼓不敲,雙雙(裡格)拉着長繭的手,心象(裡格)黃連,臉在笑。血肉之情怎能忘,紅軍啊,盼望(裡格)早,(介支個)傳捷報!”四連幾十條漢子一起站起身,指導員、連長都加入了合唱,讓場面變得更加熱烈,劉立飛雖然此時臉上還掛着笑容,但是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滴落。
“十送(裡格)紅軍,(介支個)望月亭,望月(裡格)亭上,(介支個)搭高臺,臺高(裡格)十丈,白玉柱,雕龍(裡格)畫鳳,放呀放光彩,朝也盼來晚也想,紅軍啊,這臺(裡格)名叫(介支個)望紅臺,這臺(裡格)名叫(介支個)望紅臺!”這時臺上臺下都同時高唱,這歌聲不是從喉嚨裡吼出來的,這是從心底流出來的。劉宏也跟着高聲唱着,這時理解了劉立飛爲什麼不願意離開一排,理解了四連爲什麼是一支永遠打不散的鋼鐵連隊,黃月嬌明白了謝三爲什麼總是念念不忘生死不明的王勇。一曲歌罷,全場鴉雀無聲,臺上的劉立飛低聲的飲泣,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
晚會結束,宣傳隊連夜離開了,他們要在天亮前趕到另一個慰問點。劉頌回到房間,一眼看到自己的鋪位上放着一雙七八成新的棉鞋,那是劉立飛的,他穿走了班長那雙鞋底已經磨透了的棉鞋;張大富在自己的揹包下發現了一筒牛肉罐頭;胡大彪在挎包裡找到了一條沒有用過的白毛巾···
多年後,已經成爲軍內一名小有名氣的歌唱家的劉立飛,在一場給高層領導的演唱會後人們問道哪場演出是他最難忘的時,他沉默了,聽過他那場激情澎湃的演唱的人大多都犧牲在了炮火連天的朝鮮戰場上了,那些親愛的戰友纔是他永世難忘的。